李沙白乘着法阵带着画卷传过了第一程,却也只是刚刚离开了星宫所在的两界州。
南方三宿追上来,用气机推着画卷再走一段距离,太卜开启另一重法阵,将李沙白和画卷送到了滑州。
画卷有破损,罪主还在奋力挣扎。
墨家宗师苦极寒宿调好了黏胶,交给了残柔星宿和陈顺才,两人凭着奇快的身手,拿着黏胶,四处贴补,没有给罪主脱身的机会。
原本失去意识的罪主,似乎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他要开口说话,李沙白接连补上了几十张画卷,从四面八方困住罪主,连气息都不允许流通,不给罪主出声的机会。
罪主的意识的确在恢复。
如果他此刻喊出一嗓子:“以多打少,你们有罪。”所有人的战力可就全都崩溃了。
但徐志穹还在,魂魄还在,他正在搜寻罪主的意识。
他不了解罪主的经脉构成,也不了解罪主的意识构成,他只能在罪主的经脉之中,按照灵性的指引四下游荡。
画卷之外的战局越发艰难,逐渐清醒的罪主开始吞吃太卜的法阵和众人的气机,他在加速复原。
李沙白的画卷之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痕,残柔星宿和陈顺才拼尽全力,也难以完成修补。
韩宸和太卜不断制造法阵,逐步向京城靠近。
公输班驾驭着铁马,在法阵不灵的情况下,且载着李沙白向京城狂奔。
穷奇带着九娘,跳到画卷上方,不断用意念干扰罪主的注意力。
混沌喝了一口酒,慨叹一声道:“诸公不易呀!”
穷奇怒道:“那你还恁地清闲。”
混沌摇头道:“我是不能轻易出手的!”
众人费尽气力才走出滑州,武栩扛起李沙白和画卷,冲到下一处法阵。
按照经验判断,下一处法阵肯定会被罪主吞噬,苍龙已经做好了接应武栩的准备。
没想到,罪主没有吞掉法阵,太卜借着这法阵,直接将罪主送到了柴州,来到了京城边缘。
罪主的意识又出现了严重模糊。
因为徐志穹终于找到了他意识的所在。
在经脉的核心地带,徐志穹看到了隋智的身形。
在隋智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人脸在扭曲蠕动,他们共同构成了罪主的意识。
隋智站在最前边,这意味着处在主导地位的是隋智。
“志穹,你终于来看我了,”隋智面带笑容道,“为父为了你,已经拼到了这个地步……”
“呵~忒~”徐志穹啐了隋智一口,正啐在隋智脸上,“这一切与我有什么相干?凭什么就为了我?你这句话是不是说惯嘴了?”
隋智道:“为父若不是为了你,却何必要从军北征,为何不在家里过安生日子?”
徐志穹笑道:“这话我正要问你,为了利禄,怀孕在身的妻子都能抛却,你这种人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我是为了让你们过好日子……”
“北征回来,你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孤儿寡母是什么境地,你管过么?”
隋智没来得及辩解,一根灯笼已经刺进了他的元神,这只灯笼上,带着凌寒的咒术。
隋智连声哀嚎,他的元神没有太多战力,还得不断压制罪主的其他意识。
徐志穹的魂魄很有战力,因为意象之力起于元神,他的战力源头并没有受损。
而且他还会分魂之术。
隋智呻吟一声道:“孩儿,你听我说,我回了京城,没和你们母子相认,是有我的苦衷,我当时已经不再是徐勇仁,我的身份已经变成隋智,我若走漏了身份……”
“我娘在兵部门前哭了三天三夜,你都没理会,要不说你这类东西,真特么配不上个人字!”徐志穹又把一只灯笼插在隋智的元神里,这只灯笼之中,有施双六配置的蛊毒。
隋智凄厉喊道:“我当时是隐忍,我心里也难受,我都是为了你们!”
第三只灯笼直接从他的嘴里扎了进去,徐志穹叹道:“撒了一辈子的谎,临死之前却不能说句实话?”
说完,徐志穹将积攒的生杀墨汁,慢慢灌注到了隋智的元神里。
剧痛之下,隋智破口大骂:“畜生!我却不该生了你这畜生!若不是为了打探判官道的底细,若不是为了打探刘恂的底细,我早就该杀了你这畜生!”
“说呀,接着往下说!”徐志穹用生杀墨汁慢慢侵蚀隋智的元神,同时对隋智开启了真言诀。
隋智将一系列实情和盘托出。
徐勇仁,原是武彻书院学子,杀道九品修为,大考没能通过,无法在朝廷供职,又不愿做侍卫、护院之类,因而赋闲在家。
赋闲期间,吃喝用度全靠徐志穹的母亲一人做女红贴补,母亲怀孕在身,服侍稍有不当,便遭徐勇仁殴打。
久而久之,徐勇仁罪业够数,引来了判官追杀,仗着九品杀道修为,徐勇仁躲过几次,但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朝廷征兵北伐,这倒是个机会,徐勇仁带走妻子所有钱财和首饰,跑到北境从军去了,至于妻子怎么活,他没有理会,也不认为她能活下来。
到了军中,徐勇仁参加过大小战事十三次,开战前脱逃三次,开战后脱逃八次,装死人脱身两次,在军中有徐厚皮之雅号。
再后来,无人愿意与之同战,只有校尉隋智,看在同乡情谊上,一直帮衬着徐勇仁。
隋智领兵打仗,把徐勇仁一并带上了,开战之后,徐勇仁再度当了逃兵,本以为隋智会死在战场上,没想到隋智得胜而回。
对徐勇仁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会受到军法严惩。
徐勇仁苦苦哀求之下,隋智饶过了徐勇仁,
但隋智此时还不知晓,徐勇仁已经受了罪主蛊惑。
数年之后,隋智战功赫赫,晋升为将军。
徐勇仁声名恶劣,还是走卒一名,却在暗中有了饕餮三品修为。
饕餮三品技,巨噬。
修者将对方吃下,能变成对方的样子,拥有对方的修为,掌控对方的记忆。
徐勇仁想要隋智的地位和身份,趁着随隋智出征的机会,徐勇仁吞了隋智,也就变成了隋智,至于他原来的身份,直接算作战死。
回到京城之后,徐勇仁一心经营自己的乌纱帽,早就把妻子忘在了脑后。
后来得知妻子还活着,他曾动过灭口的心思,但没想到,他的妻儿一直在武栩和林天正的暗中保护之下。
徐勇仁不怕林天正,但不敢得罪武栩。
在武彻书院,徐勇仁第一眼看见徐志穹的时候,再次动了杀心。
徐志穹虽然没见过亲生父亲,但他如果非要查询徐勇仁的去向,很可能会查出一些破绽。
但此刻的徐志穹更不好杀,他成了刘恂的弟子,徐勇仁很想通过徐志穹对刘恂多一些了解,因为彼时的刘恂,已经被罪主蛊惑,成了徐勇仁的竞争对手。
在当时,受罪主蛊惑的众人之中,怒祖地位最高,其次就是刘恂,刘恂之下才轮到徐勇仁,这让徐勇仁非常不满。
他甚至动了念头,在逐步接近徐志穹之后,再和徐志穹挑明父子关系,借徐志穹的手,找机会铲除刘恂。
可惜徐志穹一直对他充满戒备,所以徐勇仁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等到徐志穹站稳脚跟,反倒给徐勇仁找了不少麻烦,从北征图奴,到饕餮外身被毁,徐勇仁的大好势头,几乎全都葬送在了徐志穹手里。
凉芬园一战,徐勇仁吞了蛊族大司祭咀赤,这是无奈之举,倒也成了转折。
前往蛊族后,徐勇仁立了不小功劳,得到罪主赏识,进一步获得了不少世外之力,很快晋升到了星宿。
怒祖被杀,刘恂长期躲避罪主,这使得徐勇仁在罪主身边的地位达到了顶峰。
直到有一天,徐勇仁感觉身体之中有异物蠕动,他才意识到,自己得到的不只有罪主的世外之力,还有罪主身体的一部分。
当罪主的主体被封印,徐勇仁身体里的备份启动了。
徐勇仁没有坐以待毙,他一直压制着身体里的罪主,让自己的意识作为主导,在双方意识争夺之中,罪主对徐志穹等人的监视提前结束了,罪主也出现了不耐久战的弱点。
这都是罪主和隋智争夺过程中带来了后果。
听完了徐勇仁的讲述,徐志穹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所以听他讲了这么多,倒不是因为徐志穹的好奇心有多重,是因为还得靠他的意识压住罪主的意识,所以徐志穹不能让徐勇仁轻易操控罪主,也不能让徐勇仁把操控权交出去。
但徐勇仁的意志力很顽强,别看他的元神不动声色,实际上,他已经重新掌控了罪主的身体。
他现在在等一个机会,等找到罪名散播出去,把外面所有敌人都杀光,他再集中精力对付徐志穹。
但徐志穹不会给他机会了。
他把另一只灯笼杆再次插进徐勇仁的嘴里,大量的意象之力灌注了进去。
意象之力,起于元神,也能摧毁元神。
徐勇仁咬着灯笼杆,艰难呼喊道:“徐志穹,你不能杀我,父精母血,是我给了你性命,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杀我!”
徐志穹摇摇头道:“徐厚皮,话要好好说,不要说出了格,
母血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好意思在这里提起?
至于父精么?跟你确实有点关系,今天不大方便,日后若是你有坟头,我全都还在你坟上就是了,我这人大度,还能多还你一点!”
说完,徐志穹加大了意象之力的灌注力度。
徐勇仁哀嚎道:“我生了你,你不能杀我,不能……”
砰!
徐勇仁的元神破碎了。
徐志穹送了他一个灰飞烟灭。
在他身后的无数张面孔,看向了徐志穹。
这些面孔是罪主本身的意识,没有隋智的压制,他们即将重新控制罪主。
只看了一眼,他们明确了分工,一部分操控罪主的身体,一部分准备对付徐志穹。
“予~夺!”徐志穹拿出了柴火棍,动用了予夺权柄。
予夺之技学的太晚,太复杂的手段用不了。
但配合上穷奇的乱意之技,夺走这些意识的分工,还是没问题的。
该给他们点什么呢?
当然得给他们一个团结一致的目标。
予夺之技的催动之下,配合乱意之技的控制,所有意识都把目标锁定在了徐志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