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格表扬了保顺的想法,而后又看着保清:“保清要努力咯,不然别说是保成,只怕保顺都要比你厉害了。”
保清一愣神。
他忽然想起保顺是保成提醒的,保成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保清小脸拉得老长,想想保成平日总要拿着几本书研习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发慌。
回头,要更加努力读书才是!
保清斗志满满,而保成也不带一丝害怕的——开玩笑,要是自己被保清打败才是搞笑的事。
两者四目相对。
目光交错的瞬间,噼里啪啦,电闪雷鸣。
保顺完全没察觉到这一切。
他戳着完全体人偶,满脸都是疑问:“说起来,这个玩具也好生奇怪,为什么要做得可以全部套起来?”
琪琪格笑着解释:“这是来自罗刹国的玩具,据说表达的是对生育之神的敬仰和对母亲的尊重,而后也有作为一家人齐心协力的象征。模样款式非常多,除去人偶还有皇冠公鸡等造型来着。”
管事都未曾听说过。
琪琪格摩挲着套娃上已经逐渐褪去的花纹:“可惜了,这些套娃所用的木材据说要经过五到十年的风干和晾晒,然后进行烫花镶金上色等工序,要制作成眼前这套超过二十个的套娃,怕是需要十五年左右的时间。”
场内寂静片刻,而后众人齐齐惊呼一声:“十五年!?”
刚才还认为人偶玩具是暴殄天物的管事也是面色大变,满脸震惊的看着眼前不起眼的人偶玩具。
琪琪格点了点头。
她将人偶放到一边:“使人拿去修缮,再行送到慈宁宫来。”
管事再也没有先前的轻视之意。
当他知道眼前这尊被蒙尘许久的人偶玩具,居然是耗费罗刹国匠人十余年的心血成果以后,即便管事依然觉得很是普通,但也愿意给予尊重,他小心翼翼的端上人偶匆匆退下。
寻到第一样宝贝的琪琪格等人,又开始在库房里溜达起来。
库房里多为暹罗等小国的进贡,多有犀角和象牙等装饰物,以及因宫中各种花露增多而变得不太有必要的蔷薇露,其余倒是少见。
主要是和其常年以来的进贡也有关系,例如燕窝鱼翅干货送入宫中就很快被赏赐出去,当然数量问题上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留在库房里的贡品中,问题最多的反而是欧罗巴各国的进贡品。
这些国家不像暹罗等国常年累月进贡,已经完美知晓清朝所需,他们更乐于将自家新鲜玩意塞在里面,试图借此能引起清朝皇帝和权贵的注意——要是能做点生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他们命运不佳。
当年送来的时候恰逢康熙年幼,鳌拜等人当政,极其厌恶传教士的他们对于这些海外来客也是态度恶劣,没将他们直接驱逐出境已是客气。
至于贡品……?
这些蛮夷之地送来的东西,谁有兴趣?亦或是在四大辅臣的高压下,没人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趣。
贡品被丢弃在库房中,彻底遗忘。
要不是睿亲王永干提起此事,怕是要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才会有人再想起。
琪琪格看着名单册子,抬眸环视四周。库房里有一大堆铠甲、剑具以及各种牛羊绒毛织物,另外还有珠宝香料,落地照身镜子、千里镜(望远镜)、自鸣钟、自来火金镶枪、自来火银镶枪、各种西洋船模型等等。
不少东西在单子上备注是三件五件的。而在对应的册子上,能有一件两件送入宫中的就算不错,其余或是被堆放在库房里积灰,或是只在册子上留下一句:因鼠患受损销毁。
可不就是老鼠害得吗?
康熙说自己糊涂,可是自己不也是糊涂?光是给宫中宫人下了重重规定,却忘了内务府这尊大佛呢:)
琪琪格嗤笑一声,她将看得上眼的东西整理一二,示意宫人送回西苑仁寿宫,而后又领着三个孩子一同登上马车返回西苑,倒要看看皇帝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第167章
西苑勤政殿里寂静无声, 气氛凝重。
康熙眼刀子不住地朝着噶禄身上飞,凌厉的杀意在眼底翻腾不已。
宫里经过皇太后的几轮培训,留下来的那都是历尽千帆的能手。事实上宫人们对于内务府也早有怨言, 听闻皇太后要找茬……啊,不是, 皇太后要求审查贡品库存之后,负责清点的宫人那是动作麻利, 几乎是噶禄前脚到西苑勤政殿,他们后脚就把清单列好,快马加鞭赶至西苑, 将这些清单尽数送到康熙跟前。
那效率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绝!
康熙脸色黑如锅底, 手上不停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清单。要知道内务府管的是宫廷日常生活, 主要负责的是皇帝和皇族们的一切生活开销, 简而言之内务府是皇帝的私库, 是皇帝的钱袋子。
噶禄并一干管事仆役从挪用贡品之事,说复杂点是贪污大案,简单点那就是从皇帝的口袋里偷钱。更何况能被康熙挑选出来掌握钱袋子之人,定然是康熙的心腹之臣。
心腹之臣……
康熙越想越是恼火,他憋着一肚子气冷冷盯着噶禄,最后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呵呵。”
噶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一路上原本想了许多借口——比如一切只是皇太后的猜测, 比如一切都没有真凭实据。可是到如今这些借口在噶禄的舌尖上转了又转, 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口。
主要是皇太后太有经验了。
她立马使人将噶禄押解到西苑勤政殿不说,更是立即使人通知几名亲信侍卫, 将内务府的管事仆役通通拦下控制。
噶禄的亲信即便想要通风报信,却也无能为力。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侍卫押走噶禄, 而后训练有素的宫人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整理核对清单数据, 洋洋洒洒理出一堆问题资料。
到最后几名亲信都已是顾不上噶禄, 他们屏息凝神望着宫人们的一举一动,求神告佛的保佑宫人别查到其余漏洞……
可能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继噶禄以后,噶禄的一干亲信也齐齐遭到逮捕。
送到康熙跟前的清单,列的那叫一个干干净净,那叫一个清清爽爽。清单内的问题被宫人非常贴心的用朱笔画圈标注出来,对应的账册清单也搁置在一旁供皇帝检阅参考。
宫人做得非常好,康熙毫无凝滞的看完清单。他面无表情的合拢清单,随即再也摁不住心头的愤怒。康熙只一句话:“立刻查封噶禄的府邸,给朕仔仔细细的搜!”
在琪琪格和保成三人在仓库里闲逛的时候,宫人们已在噶禄府上搜到了不少不应该出现在他府邸里的东西。
可谓是证据确凿。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彻底打破的噶禄一溃千里,他面如土色,瘫倒在地。
待琪琪格一行人回到西苑,第一时间赶到勤政殿时,他们恰好见着脸色灰白的噶禄被去除顶戴花翎,如同一滩烂泥般被拖了下去。
琪琪格淡淡看了眼噶禄。
她推门而入,目光落在其余两名官员身上。
他们的脸色没比噶禄好到哪里去。
两人面无血色,全身如同筛糠一般簌簌抖动,膝盖更是一个劲儿的打软。
康熙神色不定:“海拉逊,吐巴。”
本就紧张到极致的两人登时吧唧跪在地上,下意识嘴里嘀嘀咕咕着,像是被吓破了胆。
康熙的心情很不美妙。
他无视两人的异状,只是沉声说道:“你们二人作为噶禄的同僚,竟未曾发现他的所作所为,该当何罪?”
两人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
康熙摆摆手,示意两人起身:“朕令你们将功赎罪,三日之内将这些年来的贡品数量清点清楚,将胆敢伸手的贪婪之徒全数抓捕归案。”
海拉逊和吐巴心中一定。
他们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悲,喜的是皇上似乎并没有追究他们责任的意思,悲的是皇上仅仅给了他们三天时间用来处理此事。想到这里,两人虽然战战兢兢的应了是,但是心里乱跳不说,面上更是蒙着一抹愁色。
保清正是疾恶如仇的岁数。
看着海拉逊和吐巴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很不满意:“汗阿玛,儿臣看两位大人根本没有悔改之心,倒像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指不定”
保清拉长调:“他们也有问题?”
康熙一时愕然,沉默半响才好奇提问:“保清为何会这样问?”
保清一时卡壳。
他眼神漂移一瞬,而后骄傲的抬起小脑袋:“因为儿臣认真观察,仔细了解,所以才能发现两位大人的面色变化。”
保成噗嗤笑出了声。
他也学着保清拉长调子,挤眉弄眼:“要儿臣说——怕是四哥是在学皇玛嬷!”
保清的脸红了,显然被一语中的。
康熙哈哈一笑:“保清能观察学习皇太后,那也是很了不起的。”
保清松了口气,然后好奇询问:“他们的确也是和那个,那个噶禄一伙的吗?”
康熙收敛笑容,点点头:“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一旁的琪琪格翻翻白眼:老谜语人了。
保清一脸懵——这是什么答案?他茫然的眨眨眼,求助的看向琪琪格。
琪琪格虽然明白康熙牌谜语人的答案,但没有打算直接开口回答。她抬眸看向康熙:“皇帝,孩子们还小,这些事你都要拆开来细致详细的说明,遮遮掩掩的孩子们哪里懂?万一造成误会怎么办?”
康熙哭笑不得。
他一脸无奈:“皇额娘说得太过了,哪里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不会?”
“儿臣和保成几个都是聪明人——”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你难道没听过?”琪琪格板着脸,难得当着孙子面教育康熙:“越是聪明,越是想得多,越是想得多,越是容易出岔子。要是你以为他知道,实际上对方想得是别的事,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天知道会闹出什么问题出来。”
“儿臣也不至于——”
“你忘了你额娘?”琪琪格戳戳康熙的脑门难得有些唏嘘。孝康章皇后为了让儿子能和自己这位嫡母亲近,为了让康熙坐稳皇位,强忍着拳拳爱子之心。琪琪格表情柔和:“指不定以后你觉得是给孩子一些脸面,却让孩子以为被你嫌弃……你说怎么办?”
保清张大嘴看着皇玛嬷,眼底满是敬仰。
至于保成则是心中一动,莫名有些触景生情,回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
上辈子自己有时候也看不懂汗阿玛揣着什么心思,就比如准噶尔战乱时。
保成眉眼骤然一沉。
他的眼底如同结了冰的湖,带着逼人的寒意。
保成还记得当然传信侍卫的焦急和惶恐,索额图的震惊和激动,宫人们或是惊恐或者献媚的嘴脸,还有胤祉等人异常扭曲惊恐的脸庞……
当时的自己呢?
自己则僵直立在乾清宫内,当时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寒气透过衣衫直渗进去,刺骨的凉意。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如何叮嘱众多大臣,又是如何吩咐胤禛胤祺留在京城中管理诸事,也记不得自己何时匆匆上马,与胤祉纵马狂奔出京,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早些见到汗阿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