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佟佳氏欲言又止。

　　谦妃伸手抚着妹妹的头发：“咱们应该高兴才对！”

　　小佟佳氏非但没高兴，甚至看着越发消瘦的谦妃红了眼：“下一回妹妹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姐姐！妹妹我定然会找到救您的办法的。”

　　谦妃笑了笑。

　　她得很是温柔：“好呀。”

　　小佟佳氏在初夏离京而去。

　　谦妃得了皇上皇后的允许，乘车到京城门口，送了小佟佳氏一程。

　　那是姐妹最后一次见面。

　　堪堪两个月后，谦妃佟佳氏的病情骤然恶化，乃至昏迷。

　　再次苏醒，已是昏迷五日之后。

　　御医断言——此乃回光返照。

　　康熙和皇后再是不喜谦妃，此时也匆匆赶至。谦妃佟佳氏示意良嫔带着八阿哥胤禩退下，一双眼睛望向康熙：“皇上，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谦妃的双眼清澈明亮。

　　康熙依稀间仿佛回到幼年，在皇额娘重病时初见的那一刻。他沉默一瞬，还是回答：“……你说。”

　　谦妃佟佳氏的目光转向窗外。

　　她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若是……若是妹妹在江宁府医院表现优秀的话……求皇上保她一个前程吧……”

　　谦妃脸颊苍白，竭尽全力吐出最后几个字：“不要入宫，其余皆好。”

　　康熙三十年八月末，谦妃佟佳氏卒。

　　帝后悲痛欲绝，谥曰温懿贵妃，并按贵妃遗愿册小佟佳氏为惠和郡主，独立女户。

　　惠和郡主从江宁府赶回京城致祭。

　　她呆呆立于金棺之前，竟是没有落下一滴眼泪——旁人都说谦妃到最后还是看错了人。

　　只有琪琪格，看到了惠和郡主眼底的火焰。惠和郡主呆了几日，又匆匆赶回江宁府，她将自己的一生尽数奉献给医院，拯救的病患不计其数。

　　唯一遗憾的是，血症依然没有被攻克。

　　惠和郡主的一生苦于追求血症的治愈方法，虽然没有获得成功，但是她给后人留下了超过五百份血液研究样本和资料，且率先提出血液或者存在不同类型的假说，以及输血治疗的可能性。

　　可惜介于科学技术的发展，直到惠和郡主去世百年以后才有科学家发现血型，输血疗法也正式进入大众视野。

　　若说孝惠章皇后是医学史上的明月，那惠和郡主就是与之相互辉映的星辰。

第255章

　　4.麻醉药品管理法案。

　　各地医院建设得如火如荼,在肠痈症手术以后剖腹产率先走入百姓眼中。即便手术术后依然有着不小的死亡率，但比起过去难产时几乎百分百的死亡率，剖腹产手术依然成为所有百姓眼中的救命稻草。

　　当然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

　　比如等康熙三十五年末整理数据时,有一门手术数量突然急剧增加。

　　琪琪格托了托眼镜。

　　她眯着眼，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然后神情诡异的看看太医院院首：“这……真有这么多人啊？”

　　太医院院首尴尬的点点头。

　　即便如今各地学堂百花齐放，对心生事物的接受能力也一再拔高,只是……与皇太后一起聊男性生殖器官手术这等事还是让太医院院首叫苦不迭，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

　　琪琪格没注意院首的反应。

　　她啧啧称奇：“这……还真是想不到,毕竟医院开设七年以来，到去年为止每家医院皆处于亏损状态，一直由朝廷拨款扶持，而今年竟然有三家医院靠男性手术而达到盈利状态。”

　　院首打起精神：“根据微臣等人的了解,此病素来隐晦，不少人都羞于露面，或是寻觅一些游医乃至乡野大夫为其治疗，事实上效果……”

　　怕是几乎为零。

　　琪琪格点点头：“这倒也是。”

　　就像是花柳病一般。

　　在医院公布特效药以前，这些疾病都让人望而止步。若是当家男丁乃至孩子传出这些隐晦疾病,一来家族声望跌到谷底不说,日后谈婚论嫁更是……呵呵。

　　因此在过去，或者说在医院刚刚开始建设,百姓们并不太相信的时候,这些人家通常都会偷偷寻觅一些密医乃至赤脚郎中,其中碰到三五骗子也是常事。

　　随着时间变长，以及朝廷官府对医院的大肆宣传和相对低廉明确的价格，这两年医院的人流量普遍增加,足以让这些男性迈出勇敢的第一步，同时还造福了不少女子。

　　除去异军突起的男性手术以外，清创缝合术、脓肿切开引流术的次数也大幅增加，更有军营医院开展骨科手术，并成功让一位因战场受伤没得到及时治疗，以至于多年来忍受骨骼错位疼痛的将领重新恢复健康。

　　琪琪格一页一页翻看着上报数据。

　　看完上报数据，她已是满脸微笑，而后又翻看起一堆手术记录和报告。

　　手术记录和报告数量非常多。

　　琪琪格索性吩咐太医院院首退下，自己慢悠悠的翻看起手术报告，时不时提笔在旁写上几个问题，让对应的医生和官员重新书写登记。

　　从上午看到太阳西落。

　　几个来请安的皇子公主看看皇玛嬷全神贯注的模样已经习以为常，他们相视一眼，没有出声而是默契的帮忙整理起书卷，顺带示意宫人将已经处理好的报告送到太医院里。

　　意外的是在宫人退下的瞬间，琪琪格抬眸出声：“等等。”

　　宫人的脚步一停。

　　琪琪格表情非常严肃：“胤禛、胤祺、嘉宁、胤祚、胤祐还有胤禩，你们来得正好，你们现在帮皇玛嬷统计一下，这些记录里术后止痛药分别是用到什么时时候？”

　　众人愣了愣神，而后齐齐应了是。

　　有了这么多人帮忙，只花了一个多时辰所有的手术单皆被全部统计结束。

　　琪琪格的脸色也彻底黑了。

　　她看着数字气极反笑：“术后七天……还有十四天？这是疯了吗！？”

　　琪琪格将超过七天的单子翻出，再次进行统计。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线索——这些滥用麻醉镇痛药物的手术单，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广州府医院。

　　不会是有人……故意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琪琪格腾地站起身来，令乌日娜赶赴乾清宫：“请皇帝到慈宁宫来，就说哀家有急事要与他说！”

　　滥用麻醉药品案在康熙三十六年春爆发。

　　麻醉镇痛药物强力的作用，让一些保守疼痛折磨的病患得以喘息的同时，也让一些不法之徒发现了里面的商机。

　　琪琪格对麻醉镇痛药物的使用，从一开始就非常谨慎。起初无论是在给胤祚或者是太医院进行测试时，琪琪格和御医们所用的药物都是经过再三衡量和实验，并且会持续观察，因此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改变在于医院的扩张。

　　即便琪琪格在操作手册中严肃警告麻醉止痛药物必须要严格按照手册操作，随着医院在中原各地遍地开花，琪琪格和太医院鞭长莫及，还是有一些医生乃至病患起了别的心思。

　　术后的止痛药通常只用三天。

　　可是病患只要嚎哭一通以后，总有医生会愿意多开几天的药量。这些多余的药物迅速流窜到市场上，频频拍出高价，随着需求量增加更有民间郎中琢磨出药剂的方子，一时间各色麻醉镇痛药物在民间流传开来。

　　甚至在胤禛等人调查期间，官府还发现有商贩翻阅古籍寻觅方子，将麻醉镇痛药方里的原材料制作成熏香烟草并销售。

　　虽然顾客数量不多，但据说凡是用过的顾客皆是疯狂迷恋，到最后更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使用。

　　甚至于在官府没收这些非法制品以后，这些人或是苦求制品，或是觉得身体被上千上万蚂蚁啃咬瘙痒，滚在地上哀嚎痛呼，亦或是疯疯癫癫甚至试图袭击他人……

　　消息一路传回京城。

　　听闻此事的琪琪格当即眼前一黑，要不是皇后和乌日娜反应迅速，她险些摔在地上。

　　皇后紧紧扶住皇太后：“皇额娘！？”

　　康熙瞳孔一缩，厉声喝道：“快！快！快去请御医来！”

　　同时他大步上前，紧紧将皇太后扶住。

　　琪琪格身体摇晃了下，最终还是站稳了身体。她紧紧抓住康熙的手：“皇帝，此事必须要彻查到底。”

　　万一……万一……

　　想到历史课上曾阅读过的屈辱历史，有可能会发生甚至提早发生，琪琪格便感到近乎窒息般的疼痛。她的面色苍白如雪，捂着自己的胸口，沉重地呼吸着：“皇帝，皇帝——”

　　康熙紧紧扶住琪琪格。

　　他连连应声：“皇额娘放心，皇额娘放心！若是这等能操控人心智的药物万一流入军中，乃至操纵天下百姓，那会酿造出如何的恶果？儿臣定当追查到底！”

　　琪琪格稍稍松了口气。

　　康熙一声令下，朝廷乃至各地府衙的力量立刻开始转动。不出半月时间，便将来龙去脉调查得一清二楚，这些制品是一家商行琢磨出来的，要不是这场突发事件，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此物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后遗症，还以为只是特别吸引人，会让人安眠舒适的配方。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

　　康熙令胤禛等人在广州府深入调查，反反复复核查两月有余才放下心来，同时朝堂上也掀起关于如何管理麻醉镇痛药物的讨论。

　　这一切速度极快。

　　短短数日，第一部 关于麻醉药品管理的法案便新鲜出炉。其中条款严格规定麻醉镇痛类药物的使用，内容涉及麻醉镇痛药品储存和登记方案，除朝廷派遣官船以外普通商贩严禁进口原材料，相关使用者皆需到医院内登记并上报到衙门，医院内需专人负责，每月须核对剩余药品数量和使人人员，且账册需要保留五年以来，每年都必须进行核查等等……

　　康熙与众大臣敲定法案以后，他立刻赶到宁寿宫中，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皇太后。

　　琪琪格蔫巴巴的靠在床榻上。

　　她微带病容，保养得当的乌黑长发间多了几缕雪白的发丝。琪琪格精神不太好，此刻却是精神烁烁，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一切都处理好了？”

　　康熙颔首：“一切都处理好了。”

　　琪琪格又问：“染上药瘾的只有三十余人？确定没有其余人？”

　　康熙肯定的应是。

　　他柔声回答：“胤禛几个在广州府停留了两个月，原因之一便是为了观察有没有漏网之鱼，可以确定这是极小的意外。”

　　琪琪格长舒了口气，她绷紧三个月的精神瞬间放松，随之而来的便是困倦。琪琪格打了个哈欠，眨巴着眼睛又念叨着：“定要处罚严格些，让人无法去做这些事……”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

　　琪琪格眉宇间的褶皱渐渐松开，她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脑海里泛起的困意拉着她的脑袋一点一点。

　　康熙低低的应了是：“朕打算设定一个新衙门专门负责……”

　　皇后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她压低声音：“皇上，皇太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