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普通的海盐、池盐以外,还有四川深井中取出的井盐、放入青竹之中制造而成的竹盐,东北特制的树盐,呈现出淡粉色的玫瑰盐……小太监时不时还要加入一些关于采盐时的趣闻——大体是胡编乱造的,却也同样逗得琪琪格和董鄂氏前仰后合,笑得花枝乱颤。
转了一圈,琪琪格也想起了正事。
她回首看向包厨子,原本以为这点时间应该早就做出一份,却没想到他尚且站在炉灶边,看着心事重重。琪琪格心生不解:“怎么了?包厨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包厨子惊得浑身一哆嗦。
紧接着他谄笑一声:“回禀皇太后,刚才要用的材料还未准备好,奴才现在才要开始做。”
琪琪格歪了歪头:“准备?”
她的目光滑过搁置在不远处的面粉、鸡蛋和砂糖,表情有些奇怪。
就这些材料,刚才不就摆在眼前的吗?
撒这样的谎言做什么?难道是有特别的秘方?
琪琪格困惑的歪歪头。
可是这个鸡蛋糕的做法不是她告诉膳房的吗?琪琪格想了想自己告诉膳房的方子,再想想刚才吃到的味道……唔,就是普普通通的鸡蛋糕。
思来想去没想到问题,最后琪琪格还是看向包厨子,她倒要看看包厨子是在卖什么关子,又或是……
包厨子不知道琪琪格所想。
他麻利的将蛋清和蛋黄分开,又在蛋黄里面加上素油、面粉搅拌成面糊。
将其中一部分面糊取出分成几份,再用红薯粉、菠菜粉和胡萝卜粉等调出颜色,紧接着就是拿着筷子打发蛋白。
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异常。
董鄂氏看得津津有味,和她相反的则是琪琪格。琪琪格眉角微皱,目光冷冰冰的盯着包厨子。
包厨子努力打发着蛋白。
蛋清从乳黄色变成了白色大泡,然后又变成了白色的小泡泡。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啦!
琪琪格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目光淡淡扫了眼面上有些不安的管事他布鼐,一股子怒气从心底涌上来。
包厨子的额头冒出了汗。
包厨子的双腿微微颤抖,到最后就连打蛋的手也开始哆嗦。
膳房的气氛异常压抑。
其余厨子和小太监们都察觉到不对劲,他们纷纷退到不起眼的阴暗处,默默缩小存在感的同时带着嘲讽和幸灾乐祸看向中心的包厨子。
包厨子咬牙坚持着。
他心里慌乱无比,却硬撑着不敢露怯,直到琪琪格一掌拍在台子上。
本就已经紧张到极致的厨子一哆嗦。
听闻响声的瞬间他再也撑不住了,打发蛋清到麻木的右手一软,竟是直接将盆子打翻在地。
这下所有人都发现了。
浅浅的一层泡沫下方是完全没有打动的蛋清,蛋清在地上四溢而开。
包厨子脸色发白,浑身战战。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死死盯着丝毫没有改变的蛋清,明明自己是按那方子上写的做的,怎么做出来的截然不同?
膳房里一片死寂。
琪琪格目光冷冰冰的,正当她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膳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最大声的好像还是福全!?
琪琪格抬步往门口走去,刚好见到如同小牛犊般往里冲的福全。
要不是琪琪格眼疾手快的抓住他,怕不是福全要一头撞进炉子里。琪琪格吓得冷汗直冒,董鄂氏也变了脸色:“福全!要是摔倒了怎么办?哪里能横冲直撞的?要是撞翻了热水什么的烫伤怎么办?”
福全回过神来也有点怕了。
他小脸泛着白,乖乖的认了错,紧接着福全抬起头,一双狗狗眼看向琪琪格:“皇额娘!”
委屈得眼眶都红通通的。
还没等琪琪格给予反应,董鄂氏率先黑了脸,她一怒之下掐住儿子的耳朵:“额娘说你两句,你倒是委屈上了。”
福全踮起脚尖,龇牙咧嘴:“不是不是,不是儿臣委屈,皇额娘,您快点去看看常宁吧!”
常宁?五阿哥常宁?
这个名字太过于陌生,琪琪格顿了顿才想起来。
毕竟来清朝这么多天,琪琪格都未曾见过常宁。顺治帝丧仪时,据说他发了皮疹被要求在屋内休养,险些被以为是得了天花要挪出去。
再然后是琪琪格被诊断生病,按过去的习惯琪琪格免了阿哥公主们的请安,常宁自然也没有过来。
更何况——
不止是她没见过,前身也几乎没有见过。
常宁的母亲小福晋陈氏颇受顺治帝的宠爱,总是有事没事各种炫耀,不得前身的喜欢。至于陈氏的孩子,前身更是几乎没有注意过,琪琪格翻了半天才翻出一个瘦小沉默的身影。
只是印象少归印象少,自己之前下令让人好生照顾皇子公主,难道是有人抗旨不尊?琪琪格本就恼火得厉害,如今更是沉下脸,细细询问福全:“常宁是怎么了?”
福全气得脸颊通红。
他愤愤不平的喊着:“皇额娘,您快去看看五弟吧!五弟,五弟,五弟都要被欺负死了!”
琪琪格脸色微变。
原本还想细细听听缘由的她决定过去看看再说,琪琪格带着福全往外走,等走到膳房门口的时候她脚步一停:“塔娜。”
“奴婢在。”
“使人将包厨子押送到内务府去,至于他布鼐管事……告诉内务府,咱们坤宁宫庙小放不得这位大佛。”
塔娜恭声应是。
管事他布鼐和包厨子原本还在庆幸逃过一劫,听闻到这里包厨子直接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至于管事他布鼐则哭喊着求饶:“皇太后!皇太后,奴才,奴才是被人蒙蔽的!”
琪琪格冷着脸将求饶声抛在脑后。
她脚步不停,牵着福全急急往永寿宫赶去。
第12章
福全满脸焦急。
他挣脱了琪琪格的手,哒哒哒的跑在最前头,目标直指永寿宫。
福全越是这样表现,琪琪格也是越发担心。
她表情严肃,同时侧首询问乌日娜:“哀家记得五阿哥是和他的生母陈氏住在一起吧?乌日娜?陈氏还是和永寿宫的主位石氏有没有传话过来?比如说五阿哥生病了之类的事?”
乌日娜疾步跟随在琪琪格的身边。
她细细回想片刻,依然是摇了摇头:“回禀主子,五阿哥起初是说起了疹子,只是过了三天便有御医禀报并非天花,已经好转,再此后坤宁宫里便没有收到过其他消息。”
顿了顿乌日娜又补充道:“这些日子坤宁宫的宫人也送了好几回吃食去,也同样没有提起永寿宫有什么异常过。”
都没有异常?
那福全怎么说常宁要……死了?琪琪格赶紧抬步追向福全。还未等她问个究竟,一行人也已到了永寿宫的大门口。
永寿宫位于乾清宫西侧。
这里居住的是福晋石氏①,石氏乃是书香世家出身。她饱读诗书,吃穿用度可谓不沾半点俗气,居住的院子里也是最重格调韵致,清幽雅静端属六宫之首。
顺治帝也尤爱这份清净。
只是如今这超脱凡尘的优雅味被泼妇骂街的嘈杂声给打破,刺耳的哭闹声直直窜出永寿宫,前仆后继的涌入琪琪格的耳中,令她情不自禁的锁紧眉心,不适的揉了揉微痛的耳朵。
乌日娜板起脸,朝着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立在最前面的太监推开永寿宫的大门,高声唱和道:“皇太后驾到——!”
永寿宫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立在中央的汉服女子正是永寿宫的主位福晋石氏,她深深蹲福一礼:“臣妾给皇太后请安。”
石氏如释重负,喜形于色。
琪琪格环视一圈,院子里的景象让她看不懂却大为震撼。
昔日举止端庄,进退得体的福晋石氏,如今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裙摆皱巴巴的,一副恨不得躲到自己身后的架势。
至于让她如此的原因。
自然是……琪琪格的目光下滑,最终落在另一名女子身上。
这位若是没有记错,应该就是五阿哥常宁的生母陈氏吧?只见她面带悲色,珠泪涟涟,衣衫都已被泪水润湿大半。更让人震惊的是陈氏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环抱着石氏的腿。
直到石氏请安以后,陈氏这才醒过神来。
她匍匐在地,哭哭啼啼:“求皇太后为臣妾做主,石福晋定要抢走常宁,常宁可是臣妾唯一的孩子,求求皇太后大发慈悲,求求石福晋大发慈悲,不要从臣妾的身边抢走常宁啊……”
角色是不是颠倒过来了?
琪琪格看看石氏,又看看陈氏,实在有些搞不清现在的情况。
石氏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片绯红,她气得胸膛用力起伏:“陈氏,你休得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折腾,糟践五阿哥!”
陈氏一双黑眸凄迷可怜,豆大的泪珠自脸颊边滚落。她连连摇头:“臣妾是常宁的生母,常宁是臣妾肚子里滚落的肉,臣妾哪里会糟践自己的孩子?臣妾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常宁好!常宁!常宁!你定然懂额娘的心意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她迫切的看向常宁。
陈氏的眼睛黑黝黝的,直勾勾的,看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五阿哥常宁没有说话。
陈氏软和了声音,朝着常宁伸出手:“过来,额娘说过好孩子就得听额娘的话吧?”
常宁浑身抖了抖,下意识抬步向前。
只是勃然大怒的福全猛地拦在常宁跟前,挡住陈氏看着常宁的视线,他气呼呼的喊着:“皇额娘!皇额娘!陈母妃是大坏蛋!她把点心丢掉了不说,还让常宁没日没夜的跪在佛堂,常宁都跪不稳了还让他抄写经书!”
陈氏打断福全的话语。
她板着脸,厉声喝道:“这是五阿哥对先帝爷的孝心,抄写经书的时候必须心诚,哪里能吃点心的?理应素菜斋饭……”
琪琪格打断了陈氏的话语:“等等,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