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三个月前,谁要是告诉她郗孟嘉是靓仔,她一定怀疑对方是不是喝高了。
现在再看,居然有种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感觉。
“……还行吧。”米秀秀望天,言不由衷。
米老三没搁这儿较劲,关心起女儿的行李:“东西收好了吗,市里人生地不熟,能带的咱们最好都带上。”
“不是爸妈舍不得花钱,咱手短,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你要是吃穿比别人强太多没准遭人惦记,哎,也不知道跟你同宿舍的同学什么品性,万一跟你处不来欺负你怎么办?就这么一想啊,我和你妈担心得睡不踏实。”
闺女要出远门,哪个当爹妈的不忧心啊。
常言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米秀秀认真听完,虽然这句话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还是耐心回答:“爸你放心吧,该收进行李的我都收拾好了。”
米老三:“让你妈再炒两罐春笋肉酱,学校不比家里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万一食堂的菜不好吃呀,你还能蘸酱。”
“再带点海带海货,看看能不能给点钱让食堂开开小灶,打打牙祭。”
“还有啊——”
“爸!”
听她爸那一长串的还有还有,这带那带,去市里上学而已,不带上七个八个行李包不放心。
米秀秀终于忍不住了:“爸,你说的要低调,我要是带太多不就跟咱们的目的南辕北辙了吗?”
“人家吃红苕粗粮,我却配肉酱,你觉得合适吗?”
米老三真被堵得没话了。
米秀秀又软声安慰焦躁的老父亲:“爸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女儿又不是经不起风雨的人,别人能干的事我能干,别人能吃的苦我肯定也能吃。再说不就是吃穿比家里差些吗,谈不上苦。”
米老三的表情还是不轻松:“……也不晓得怎么着,我和你妈要惯着你宠着你,你自己倒乐意吃苦头。”
“从小到大,不让你干的活你要干……”
米秀秀老老实实听着。
心说,那还不是体谅爸妈这么晚才生了她嘛。别人四十出头就抱孙子享清福了,凡事能使唤儿子女儿干,她爸妈呢,还在为她和同学打架的事吵得脸红脖子粗。
那时她还小,本来就不懂事。
无意间听谁说了句“老三命数不好,这么晚才当爹,生的又是个丫头片子,这辈子算是享不了儿孙的福咯,日子过得还不如咱哥几个”,她就发誓一定要多多帮家里干活,不让爸爸妈妈操心。
即便她小,即便她是丫头片子,她也可以让爸妈享福。
不用等到十年后她长成大人,现在就行。
……
想到这儿,米秀秀忽然咯咯笑个不停,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傻乎乎的,还有点可爱。
米老三斜眼看女儿,就那么盯着,不说话,气势挺唬人就是了。
不过米秀秀才不怕呢。
她爸就是纸老虎,看着严肃厉害,其实特别好说话,对待家人只会露出柔软的那面。
毕竟是相处快十八年的父女,默契十足,米老三什么都没讲,只一个眼神米秀秀秒懂。
她嘻嘻哈哈道:“唔,就是突然想起我以前同人打架,爸你没骂我,反而去凶别人的事了,就……好玩儿。”
米老三也没闹明白闺女的脑回路,他正跟她说家里有条件不让她吃苦,没必要真做到那个地步呢,她倒好,神游太虚去了,根本没认真听。
“咳,我只是觉得不要太冒头,完全融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更有利于未来三年的求学之旅。”
“爸,我随你啊,特别聪明。肯定只会迎难而上,不会没困难也要制造困难再上,那多傻呀。”
米秀秀眼珠转了转,连忙表示自己有一心二用的本事,真的认真听了。
其实她是不喜欢吃苦的,但不表示她娇生惯养。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米秀秀更乐意吃好喝好穿得好,对那些勤奋肯干能吃苦的人她心里充满了佩服。
虽然,在大队的社员眼里,她大部分时候也属于手脚麻利踏实勤劳那一类人,可其实她是不喜欢的。
如今的人们认为能吃苦是统一的美德。
苦难更是被所有人歌颂赞美的存在,仿佛一个人要有所成就必定要经历一番生活的磨难,只有过得够“苦”,才有可能更成功。
但米秀秀偶尔会想,苦难真的伟大真的值得被赞扬吗?
歌颂的不该是人性的光辉?
不是在苦难中显现出来的不屈不挠、那些坚强的意志、不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吗?
依她想,日子太苦就该反思,反思如何做才能让日子过得舒坦。
那些动不动自我欺骗,自我感动,觉得这是老天特意给自己留的考验的人实在太傻了。
米老三听到女儿的话顿时乐开了花,颇为赞同:“乖女说得有道理,你随我,咱爷俩一样聪明。”
米秀秀乖巧点头:“嗯嗯嗯。”
米老三又说:“你妈怀你时天天给你念诗,当时我们两个就在想你会像谁多一点。那时候,你妈听人说闺女一般长得像爹她就特别担心,就怕你长得像我五大三粗的长大了哭鼻子。”
米秀秀:“啊,还有这么一出吗?”
“等你一出生,眼睛鼻子都跟她一模一样,接生婆都说长大后肯定是个漂亮姑娘,你妈高兴得咧。嘿,没想到不仅遗传了你妈的美貌,还遗传到了我的聪明……”
越扯越远,当爹的滤镜太厚,闺女放屁拉屎都是香的。
米秀秀起初还不好意思,发现老父亲夸起来人一套又一套,一点不谦虚。
夸了女儿再夸他媳妇,夸自己更狠,什么眼光好挑了个好媳妇,什么特别会带她……
米秀秀听着听着,脸皮也跟着厚起来,一边发呆,一边嘴巴失去灵魂般“是呀,是呀”附和着。
一时间,场面无比温馨和谐。
周宗兰带着种完痘的圆圆家时,就看见父女俩坐院子里目光感慨,感触颇多忆往昔。
……??
第36章
看到妈妈,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圆圆再次哇哇大哭。
挣脱周宗兰的的手,蹬蹬朝米秀秀跑过去。
“妈妈,圆圆被坏人打了!”
小团子红着眼睛哭成了小花猫,举着胳膊,软糯唧唧地告状:“这里这里,坏人打圆圆这里。”
米秀秀抱住小炮弹似的圆圆,放轻嗓音:“怎么了,谁打我们家圆圆啦,让妈妈看看。”
说着,她拉过圆圆的手臂,轻轻撩起衣袖,左看右看,终于在上臂处找到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点。
圆圆扁着小嘴,望着妈妈,拧着细眉想了会儿。
“是长了胡子的坏人,他拿这么长,这么长的针打圆圆,妈妈,圆圆手痛,很痛很痛。”
三四岁的孩子能说完整的句子,可以把看到的东西用童言童语描绘得大差不差,但要她形容到底是怎么个痛法,的确有些艰难。
小家伙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想了好久愣是没想到怎么详细地告打基础预防针的医生的状。
憋得小脸通红。
“妈妈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米秀秀在红点点位置吹了吹,吹一下补一句:“痛痛飞走!”
“还痛痛吗?痛痛是不是飞走了?”
“还有一点点,就一点点~~”
圆圆不是爱哭的娃,在妈妈的软声安抚下很快被哄好了。
米秀秀看她恢复得那么快,就知道这个“痛”多半是孩子的心理作用,就是想借机闹一闹,让父母疼一疼,哄一哄。
别看几岁的孩子小,其实他们很会看大人的脸色。
圆圆刚来家里时也很可爱,看得出“曾经”的郗孟嘉把她养得很好。
但是,或许是那个时间段里的自己阴晴不定,没有给足小孩应有的安全感,所以圆圆很乖很听话的同时有些怯怯的,特别敏感,特别在意别人的态度。
一开始米秀秀十分得意,沾沾自喜圆圆不愧是自己亲生的,漂亮乖巧还特别懂事。
别的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哪个有她乖巧省心。
那些调皮耍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小孩她不喜欢,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她亦不喜欢,圆圆就刚刚好。
卡在让她接受的边缘。
现在有了充足安全感的小家伙比刚来家里时更活泼,也更加可爱,简直是梦中情娃。
每当她小奶音说话时,米秀秀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搜罗到小家伙的面前。
“妈妈,下次见到坏人,你帮圆圆打坏人哦。”
米秀秀:“嗯嗯嗯,妈妈打坏人,一定把他打哭。”
“嘻嘻嘻~”
小家伙嘻嘻笑了会儿,突然又说:“不打哭,就打一下好不好。”
米秀秀看着圆圆纠结的小表情,暗暗发笑:“为什么呀?”
圆圆眼珠儿咕噜咕噜转了两圈,小声说:“坏人给圆圆糖了。”
米秀秀眉梢扬了一下,看向她妈。
周宗兰笑着说:“宝塔糖。”
宝塔糖是一种专门驱蛔虫的药。
从菊科植物蛔蒿中提取,一开始为片剂,后来为了让小孩不排斥服药,便加入一定比例的食糖后,制造为淡黄色、粉红色圆锥体的宝塔形状,大家就将其为宝塔糖。
米秀秀小时候也吃过。
后来不知怎么地,宝塔糖忽然从大家眼中消失了,没想到今年又有了。
“我们家圆圆白生生胖嘟嘟的,不像长蛔虫的样子。不过我想这宝塔糖反正没坏处,不吃白不吃嘛,万一长了蛔虫正好顺势杀个虫。”
圆圆听到宝塔糖,立马舔了舔嘴巴,兴奋叫道:“糖糖好吃。”
“妈妈,我还可以吃糖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