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扛着桌子又走了出来。米国栋米国梁兄弟俩见状,忙走过去搭手。秀秀家只有两张八仙桌,不够坐,米国栋哥俩又到隔壁二房搬了一张过来,三人边聊边刷桌子。
徐昌恍然大悟,哪里是不待见不搭理,是把他当自己人才对。
想到这儿,徐昌脸刷地一下就黑了,心绪复杂,嫉妒难控。
同是知青,凭什么他始终是外人,郗孟嘉就被这些人接纳?是他哪里不如郗孟嘉吗?
早知这样,他就……
徐昌目光明明暗暗,在米秀秀和米萍萍之间来回游移,越打量就越是后悔。同是米家的闺女,二房三房说差不多行,说差得多也没错。
当初米家分家除了大房分大头,拿了老宅。二房三房分得的差不多,但二房子女多开销大,三房只有一子一女,生活水准渐渐拉开距离还是其次;更关键的是米萍萍三个哥哥都到了适婚的年龄,米家房子宽敞,儿子结婚不需另建新房,但彩礼肯定跑不掉。
这里就是一大笔钱。
他们花得越多,他和米萍萍就越吃亏。
徐昌这心里,堆积了太多不满,平时藏得住,这会儿受了郗孟嘉的刺激都快凝为实质了。
婚前,他沾沾自喜,以为彻底拿捏住了米萍萍,让她往东她不会往西,没想到结婚后米萍萍反倒不像之前那样对他言听计从。
不仅不向着他,还总是站在她哥,她爸妈的角度想事,让他大为恼火。
老丈人两口子出乎意料地老奸巨猾,当着米萍萍的面就对他无微不至,米萍萍不在老两口立马变脸。
是,他们没对他说一句重话,更没在米萍萍跟前挑拨离间,他们只是没把他当一家人,随时在审视他,防备他。
徐昌对这一点尤其不满。
可作为外来女婿,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他确实没底气,除了受着别无他法。
如果早知道米萍萍一家这么精明难搞,看着不好接近的米秀秀一家反而更容得下人,他一开始就该换目标。
郗孟嘉能成功,说明米秀秀看男人的眼光不高。
自己知情识趣又有文采,还怕征服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哎,漏算了啊。
“黄毛丫头”米秀秀不知道堂姐夫龌龊又卑劣的设想,更不知道自己和米萍萍姐妹俩在他眼里只是好哄骗的黄毛丫头,她不仅要面对家里人的关爱和热情,还有大队长的祝福和语重心长。
这是米秀秀第一次,对自己太受大家喜爱而感到困恼。
困恼以外,又莫名感到热血沸腾!
肩膀上的责任瞬间重了起来,灵光乍现,她悟了。
她终于找到了读书的目标,那就是将合安大队建设得更好更富有,带领社员们过上好日子。知识不能只是存在脑子里的死物,不能是嘴巴上的谈资,而应该付诸于实践,让它们起到该有的作用。
“我好开心啊。”
晕黄的光影绰绰,大家其乐融融交杯换盏。
家里出了大学生这么重要的事,让米家的男人女人们都兴奋不已,酒过三巡,已有人开始说醉话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米秀秀抱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圆圆,恬淡微笑。
半晌,另一道清冷温和的声音回道:“嗯,我也开心。”
****
时间一晃又是两个多月过去,田里的水稻金灿灿,沉甸甸。
大队进入农忙时期,而米秀秀要开学了。
八月初,赵家开始找木匠打床打衣柜,紧接着特地上市里买了缝纫机和自行车。这两大件运回来那一天不得了,太轰动了。
很快,家家户户都知道赵家为了迎新媳妇过门,准备了三大件。
家里有未婚闺女的,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这么好的后生,咋村里就没闺女捞着,反倒便宜了别人呢?
这说着说着吧,免不得又把米赵两家的事拿出来掰扯了一遍,大家又是替米秀秀遗憾,又是替她操心,操心怎么就破罐子破摔挑了个没根基的知青。
全然忘了两人处对象的消息传出来时大家是怎么夸他们登对的。
可见,再怎么般配的身高相貌在三大件面前也要通通沦为上不得台面的条件。
米秀秀听了这些,嗤之以鼻:“……管他们说啥,我又不是罐子,谁爱摔谁摔去。”
她才没空关注赵家的事呢。
两家关系已降到冰点,就算赵家办酒席请吃饭,她也是不去的。
到了八月二十六这天,方安娜和赵文斌回来了。
两人捧着请帖,亲自登门请人。
即便有句老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米老三也没给赵文斌好脸色看,没接请帖直接送客。
赵文斌脸色铁青,没想到过了小半年米家人还是这副态度,这气性未免太大了些。不过想着是长辈,他终究没说什么。
方安娜却没他这么想得开。
走出大门时突然回头,看向米秀秀:“米同志,听说你选上工农兵学员了?”
米秀秀微眯着眼,看她似不屑似怜悯的表情,实在无语。
当真不知她到底演的哪一出。
“哦,你想说什么?”
方安娜想到未来对工农兵大学生的评价,再想到牛人辈出的七七届、七八届大学生,心道米秀秀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被恶言相向的屈辱瞬间被幸灾乐祸取代,胸腔处涌出了无限快意:“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工农兵学员没什么了不起,你就算进大学混上几年,未来的成就也不可能比得上文斌,现在这样得罪人简直是目光短浅!”
米秀秀:“……”
第35章
她失心疯了?
说的什么屁话,以为赵文斌是世界的核心呢。
别人无论干什么,动机都要往他身上扯?连她上个学都能扯到未来能不能压赵文斌一头上,方安娜没事吧?
如果今天他们没有主动上门讨人嫌,她早就把跟他们的恩恩怨怨忘九霄云外了。
现在整个一大无语!
莫名其妙的。
米秀秀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方安娜眉头冷冷一扬,“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是好心忠告你工农兵大学没必要上,完全是浪费时间。”
米秀秀听得目瞪口呆,再看方安娜趾高气昂,一副“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姿态,都被气笑了。
本想回嘴骂她,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得罪人。
再一看到她那种“我已经看透你,你未来很可怜,我大度不跟你计较”的奇葩目光,米秀秀瞬间失去战斗欲望。
得,吵架也是要看对象的。
跟神经病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同她讲A,她可能只想得到B,在她的逻辑里对手越正常越有理,她就越无懈可击。没见赵文斌还目露感动赞赏,觉得她这话说得挺解气吗?
这两人就是天生一对,卧龙凤雏。
一面卑微有礼,希望两家和解;另一面呢,又居高临下,觉得赵家以后比米家强米家现在就该供着他们。
她老米家此时此刻慢待他们就是愚蠢无知。
她和爸妈介意的点在赵家人心里不值一提,但凡不接受他们高高在上的歉意,便是不识趣,不知好歹。
呵。
这还没当上人上人,权贵病倒染了不少。
多看他们一眼,就觉得自己也沾上了狂妄自大的蠢病。
如此,米秀秀突然失去了跟她争论的欲望。
她一言难尽地挥挥手,没好气地把人推到门外:“不牢你费心,给忘恩负义之人好脸色就不是目光短浅不短浅的问题了,那是脑子有病。”
“赶紧给我出去。”
“你们再呆下去,院子里的空气浊得都快没法呼吸了。”
“你——”方安娜被气了个仰倒。
米秀秀双手抱胸,冷酷无情:“你什么你,少跑我家逞官威。”
“米秀秀——”
方安娜刚起了个话头,就被赵文斌打断,顿时不满地看向赵文斌。
“三叔,秀秀还小,说话做事冲动,你应该明白我是没有恶意的,往后米饭若是想进部队我也能搭把手,咱们两家是在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
赵文斌面无表情。
看着米秀秀,眼神冰冷充满深意:“安娜,我们走!”
方安娜黑脸,心里不痛快到极点。
她特别想看到米秀秀如果知道工农兵学员的学历没有含金量,并且会丧失七七届高考的报名资格后变脸的一瞬。但理智尚存,还知道“预知未来”的能力绝对不能泄露。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她得意之余又憋闷得紧。
只能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到高考消息出来就能见证米秀秀的悔不当初,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奚落她。
“走了!”
听出赵文斌语气中的压抑,方安娜回过神:“嗯。”
米秀秀瞥向两人背影,不屑得哼了声。
还做米饭求到他头上的梦呢,什么德性!
她在心里唾弃赵文斌好一会儿,突然开口:“爸,你以前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米老三也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替自己挽尊:“乖女,这个……人看走眼是很正常的事,至少,小郗我就没看错,是吧。”
米秀秀:“……”
郗孟嘉确实很好。
为人正派脑子正常就罢了,养出肉后皮相竟然也是一流的。本来她心里都接受女儿可爱但女儿爸爸可能长得比较普通的设定,没想到峰回路转,孩子爸爸的相貌令她又意外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