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贺亦岚一身绯袍进屋,显然是刚下值回来。
瞧见桌上摆着的晚膳,他笑道:“赶得早还不如来得巧。”
王简故意打趣道:“太常丞不是日日躺着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贺亦岚:“你别挤兑我。”
婢女端来铜盆供他净手。
王简坐到桌前,上下打量他道:“倒是个狠人,我病了躺的那些日也没你清减得厉害。”
贺亦岚接过帕子擦手,“你那是被动,我这是主动。”顿了顿,“我若不这样折腾,能成事么?”
王简啧啧两声,拿起筷子道:“你那事成了?”
贺亦岚点头,坐到他对面道:“成了!已经送了纳采礼,问了名。”
王简调侃道:“秦家可是出尽了风头,听说两家官媒娘子为了秦大娘在院子里打了起来,闹得沸沸扬扬,人都还没过门呢,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家老子还不得被气死。”
贺亦岚摇手,暗搓搓道:“可多亏了易家那小子来抢人,我爹怕被易家打脸,亲自去秦家把婚事给定了下来。”
这话倒是令王简诧异,“你爹亲自上秦家讨人?”
贺亦岚点头,“他那哪是讨人啊,他是讨的他那张脸,若咱们家连易家都抢不过,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王简垂眸接过瑶娘盛来的汤,失笑道:“你家这般上赶着,秦家必定以为你贺二郎有见不得人的毛病,这才死咬着秦大娘不松口。”
贺亦岚:“???”
王简道:“你仔细想想,诚意伯府与秦家的门第悬殊巨大,明明是他家高攀,结果你贺家的老爷子还亲自登门讨人去了,你贺二郎若是没有见不得人的毛病,谁信?”
贺亦岚不服气道:“我有什么毛病了?”
王简毒舌道:“你一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屋里既没通房也没妾室,指不定人家怎么想呢。”
这话把瑶娘逗笑了,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憋着。
贺亦岚脱口道:“你王宴安也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屋里也没通房妾室,估计某些方面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王简:“……”
贺亦岚冲他努嘴,来啊,相互伤害啊!
王简看了他许久,“你今儿来找我,就是为了斗嘴的?”
贺亦岚:“三媒六聘,走完流程后,亲迎那天抓你去凑个数儿,少卿赏个脸?”
王简“啧”了一声,“求我,态度诚恳点。”
贺亦岚:“……”
王简似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道:“当初易家去提亲,我看秦致坤那样子,这事原本是成了的。后来若不是我施了小伎俩,秦家大娘早就跟易志安那小子成双成对了,哪还有你贺二郎捡便宜。”
听到这话,贺亦岚颇觉诧异,“还有这事?”
王简:“那易家若不是败落了,门第可不比你贺家差。易志安那小子比你有出息多了,他家上门提亲,秦致坤夫妇必定是满意的。后来我让李南去给秦三娘放了话,那家伙也是个机灵的,估计让他爹查了查近些年京兆府的情况,对易家摇摆不定,这才拖到了你家上门。”
贺亦岚轻轻的“噢”了一声,“如此说来,这杯喜酒还有你的功劳了。”
王简淡淡道:“功劳倒谈不上,只是瞧你日日躺在床上装死的模样可怜兮兮的,顺道搭了把手。”
这话贺亦岚不爱听,啐道:“等你以后被家里头逼婚时,我看谁可怜。”
王简抿嘴笑,炫耀道:“我跟你不一样,没你这么倒霉。”
贺亦岚:“???”
王简颇有几分小傲娇,“婚姻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莫要忘了王家宫里头还有一个太后,天大的事落到我头上,我若不乐意,进宫跟她发发牢骚诉诉苦,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贺亦岚:“……”
王简:“有人罩着就是不一样。”
贺亦岚指了指他,受不了道:“你这人真讨厌!”
王简斜睨他,“你吃着我的饭食,还骂我讨厌,你像话吗你?”
贺亦岚被噎着了。
王简忽然又道:“你娶了秦大娘进门,往后到你家蹭饭就方便多了。”
贺亦岚:“你想得美!”
王简:“我阿娘还蛮喜欢她做的火脮粥。”
贺亦岚嘚瑟道:“求我,态度诚恳一点。”
王简:“……”
那家伙在这儿蹭了一顿饱饭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李南送他出府。
瑶娘端来温补的参汤,王简伸手接过。他日日都服用这玩意儿,早就喝吐了,偏偏被瑶娘盯着,只得硬着头皮服用。
瑶娘接过空碗,说道:“郎君的身子比往日好多了。”
王简“唔”了一声,打趣道:“贺二郎比我更厉害,那阵子一日只吃一餐吊命,就为了一个秦大娘。”
瑶娘:“看他欢喜的样子,必定是极其喜欢那女郎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幸事。”顿了顿,“瑶娘倒盼着郎君有朝一日也能讨到自己心仪的女郎。”
王简淡淡道:“不强求。”
瑶娘:“郎君性子太冷,得讨一个活泼一些的女郎匹配才好。”
第35章 脊梁骨 断了
听到活泼, 王简“啧”了一声。
在他见识过的女郎里,估计就秦三娘符合“活泼”这两个字了,趁他洗澡偷衣裳, 骂他小畜生, 还把他的毛撸掉了两把, 并且还啃了他一嘴。
这确实挺“活泼”。
翌日上值, 大理寺的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除了要处理日常外, 还得把以往各地呈上来的卷宗全部复核一遍封存。
这项工作内容繁复又枯燥, 还需要耐心。
秦致坤的职能是分管几个州的司法案件复审, 经他复查完毕后还会送到另外几名寺丞手里复审,只有每个寺丞都签字画押后,它才具有真正的法律效力。
这是他的日常工作。
现在每个人又多了一项,复核陈年卷宗。
海量工作一下子压了下来, 搞得秦致坤近些日疲惫不堪,每天下值回来腰酸背痛, 只想躺着。
方氏给他揉肩膀, 发牢骚道:“你这差事, 俸禄一丁点儿, 屁事倒不少,一年还没我老家那几间铺子田地挣得多。”
秦致坤趴在床上, “说起来这差事倒是比在安义县做县令好多了,至少没那么鸡零狗碎,就是近日按照惯例要把十年内的卷宗全部核查整理归档, 事儿一下子多了起来,有些吃不消。”
方氏用力捏他的肩,他“哎哟”一声, 忙道:“酸酸酸……”
“休沐了找个大夫来扎两针。”
秦致坤“唔”了一声,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娘的八字合过来了吗?”
方氏:“还没呢,这流程走下来,我估摸着都得快过年了。”
秦致坤拍了拍她的手,“还得云娘操心了,后续的嫁妆,各种,样样繁琐。”
方氏美滋滋道:“我乐意操这份心,咱们闺女是高嫁,要是每个女儿都让我这么操心的话,我做梦都会笑醒。”
秦致坤哭笑不得,“你想得还挺美。”
好不容易熬到他休沐,方氏命家奴去隔壁街请大夫来做针灸。
在医馆大夫由仆人领进院子时,秦宛如正在前院伺候她的棉株。
它们已经结出果铃,这个时期需要大量水分,也易受到虫害,特别是棉铃虫,最喜欢吃幼嫩果实。
秦宛如挨个浇水,彩英在一旁翻看棉株,检查有没有虫害。
两人正忙碌着,突听外头传来媒人颜五娘的声音,这是来下聘书送礼到女方家纳吉了。
仆人忙去请方氏,她一听说下聘书,喜笑颜开地出来接迎。
颜五娘向她行了一礼,说道:“夫人大喜,贺家经宗庙占卜,说大娘子与贺家郎君八字相合,占得吉卜,遣我送聘书来了。”
方氏笑呵呵道:“相合就好。”
颜五娘送上聘书,诚意伯府的家奴送上纳吉礼。
这一回也少不了大雁。
男方家送来的纳吉礼是贺亦岚的私物,其中有块玉正是先前与秦大娘私定的那块,它转了一圈又送了过来——只不过这回是名正言顺。
女方家也得回礼。
秦大娘的长命锁和些许小物件回送给了男方家。
双方正式交换了信物,这桩婚事才算初步议定。
颜五娘似还有其他差事,并未耽搁多久便离去了。
秦大娘握着贺亦岚的玉佩,站在屋檐下抿嘴笑,先前见不得光偷偷藏着,这回可以光明正大把玩了。
方氏提醒道:“可得放仔细了,勿要摔了。”
秦大娘“嗯”了一声,冷不防说道:“这玉应该能卖不少钱。”
方氏没好气道:“你敢,男方给女方的订婚信物,弄丢了看你怎么交差。”
秦大娘撇嘴,不远处的秦宛如暗搓搓地笑。
也在这时,医馆大夫出来了,方氏进屋去看秦致坤的情形。
大夫说肩周经络不畅,用现代的理解就是肩周炎。
秦致坤扭了扭脖子,说道:“老了,毛病出来了。”
方氏:“早上起早些,打一套拳活动活动,说不定能缓解。”
秦致坤:“那明早试一试。”
第二日他去上值,不止他喊吃不消,同僚们也是精神颓靡。
他们大多数都是同龄人,纷纷交流起职业病和枸杞养生茶来。
秦致坤觉得昨儿医馆大夫替自己做完针灸后,感觉肩周是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