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轻轻的“哦”了一声,“方才听说黄院使来了?”
王简:“嗯,这会儿应在替祖母诊病。”
姚氏:“那我过去瞧瞧。”
王简忽地按住她的肩膀,轻言细语道:“阿娘歇着吧,我去看看。”
姚氏看着他没有说话。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自家儿子跟往日似乎不太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王简离开斋院,前往王老太君的院子。
姚氏想过去看情形,却被寺里的僧人制止了,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那黄院使是卫国公的人,他来这里明着是替王老太君诊病,实则是想打探寺里的情形。
结果一来就被寺里的僧人放倒了。
整个大恩寺上下全都串通一气,前儿来的御医是自己人,王简过来问起黄院使,静云回道:“已经关进柴房里了。”
王简笑道:“有劳大师了。”
静云双手合一,道了声阿弥陀佛,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京中百姓安危,大恩寺无悔此举。”
王老太君由白芷搀扶着坐起身,道:“大师的慈悲,是百姓之福。”
静云摆手,“是老太君深明大义,你大义灭亲的这份菩萨心肠,谁又知其苦?”
王老太君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提也罢。”说着看向王简,“已经封城了吗?”
王简点头,“封城了,京兆府全城搜捕刺客。”
王老太君握着一串紫檀念珠,沉吟半晌方道:“我到底是后宅妇人,也替你做不了什么,后面就全看你和梁王的了。”
王简正色道:“祖母放心,你只需要继续在床上躺着就好了。”
王老太君:“你阿娘知道这事了吗?”
王简:“应是察觉了。”
王老太君:“我想见见她,同她好好谈谈,免得日后你们母子生了隔阂。”顿了顿,“这到底是忤逆之事,一个是她丈夫,一个是她儿子,莫要叫她两难。”
王简应声好。
王老太君:“把她叫过来吧。”
稍后姚氏被白芷请了过来,她心中狐疑,在见到王老太君好端端坐着时,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失措道:“阿娘?”
王老太君点头。
姚氏上下打量她,半信半疑问:“阿娘……病好了?”
“我没病。”
“……”
“你坐过来。”
姚氏忐忑地坐到她边上,王老太君握了握她的手,说道:“我现在要清理门户,夺我儿子,也就是你丈夫的爵位,你允吗?”
此话一出,姚氏不禁被吓了一跳,忙跪下道:“阿娘这是何意?”
王老太君平静道:“他把王家的路子带歪了,要败坏王家满门忠烈的清誉,有不臣之心,意图谋反,这样的孽畜,我容不下他。”
听到这话,姚氏被吓得瘫软在地,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王老太君继续道:“他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就是请来窦维给三郎授教,大郎与二郎也跟着他走歪了,王家留不得他们。唯有三郎四郎和五郎还是干净的,以后的王家就由他们来担当,你这个当家主母,可有异议?”
“阿娘……”
“我要夺他的爵位,让你儿子承爵,以后的国公府,会让三郎来当家,你可有异议?”
姚氏只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好端端的,他怎么就……”
“我教子无方,最疼爱的长子坏了芯子,干了不少大逆不道之事。”顿了顿,“你还记得三郎被毒打一事么?”
“记得。”
“三郎挨打,便是因为发现自己的父亲走歪了路,他不信去质问,结果挨了一顿打,那时候你想必是痛心的。”
姚氏沉默不语。
王老太君继续道:“你性子软弱,一辈子倚靠我儿子傍身,如今我夺了他的爵,往后你能倚靠的就是你的儿子了。”
“那二房……”
“老大和老二留不得,乔氏也该打发了。”
姚氏忽地笑了起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好,打发得好,打发得好。”
王老太君默默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委实可怜。
一辈子谨小慎微活在二房的阴影下,对卫国公温顺得像只绵羊,甚至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该怎么还手,害怕被卫国公嫌弃。
这么一个女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委实可叹。
离开王老夫人的斋院,姚氏浑浑噩噩,跟游神似的,不知在想什么。
郭婆子见她面色不对,担忧道:“娘子?”
姚氏回过神儿,冲她笑,脸色惨白惨白的,有些瘆人。
郭婆子忐忑不安问:“你怎么了?”
姚氏自言自语,“高兴,我高兴。”
郭婆子:“???”
下午王简回了一趟国公府,瑶娘见他回来,担忧不已,忙问他王老太君的病情,王简安抚她的情绪道:“瑶娘且宽心,祖母现在病情稍稍稳定了些。”
瑶娘:“现在外头不知是什么情形,听他们说天子遇刺,全城搜捕刺客,奴婢等人连门都不能出。”
王简睁眼说瞎话,“那是太后怕国公府潜入刺客进来,特地派宫里头的侍卫防守。”
瑶娘皱眉。
王简试探问:“二房那边是何情形,你可清楚?”
瑶娘:“门都出不了,自然……”
说话间,突听家奴来报,说乔氏过来了。
王简挑眉,来探消息的。
他冲瑶娘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乔氏主仆进屋来,关切问王老太君的病情,王简面色沉痛道:“祖母年事已高,恐不久矣。”
听到这话,乔氏诧异不已,“前几日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
王简满面愁容,当即把王老太君在大恩寺脑卒中的情况细细说了一番,如果病情还是这般严重,应该过不了两日就会送回来准备后事了。
这番话听得乔氏心花怒放,嘴上却道:“三郎勿要担心,有宫里头的御医看诊,老夫人定能平安无事渡过此劫。”
王简重重地叹了口气,“黄院使也是束手无策,恐怕……”说罢红了眼眶。
乔氏:“若真这般危急,你大哥和二哥也该回来看看才是。”
王简道:“他们在营里忙,恐怕不便。”
乔氏着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就是现在封城,信也送不出去。”
王简沉默。
乔氏试探道:“三郎跟宫里头熟络,可否帮忙把信送出去?”
王简担忧道:“可是没有父亲准允,大哥二哥若是回来……”
乔氏:“我给他们写信,若他生气,便是我的过错。”
王简这才犹犹豫豫地应了。
乔氏立马回去写信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告知他们王老太君病重,让他们回来一趟。
却怎知,那两封信竟成了老大和老二的催命符。
为了不引起二人起疑,王简特地让乔氏房里的仆人跑的这趟,并让李南亲自把他送出城。
傍晚王简回大恩寺,却生出了岔子。
原是姚氏央求王老太君,去地下室看望卫国公,结果卫国公身上的绳子竟被他用石头磨断了,姚氏被他哄了过去,被掐住咽喉挟持。
当时情况万分紧急,王简慌忙冲到地下室,卫国公见到他就破口大骂,暴怒道:“你这吃里扒外的忤逆子,休要从我手里反了天!”
卫国公形容狼狈,又被饿了两天,姚氏犹如他的救命稻草,用她来威胁王简等人就范。
王简担忧自家老娘,忙唤道:“阿娘!”又道,“父亲你莫要伤她分毫!”
卫国公震怒道:“孽畜,我王翰华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当即加重手中的力道,姚氏喉咙里发出咯咯声。
“退后!要不然我掐死她!”
王简不敢上前。
卫国公虽然上了年纪,却是常年练武的练家子,姚氏哪经得起他折腾,两手用力掰他的手,却无能为力。
卫国公眼中布满了血丝,睚眦欲裂道:“滚开!”
手中的力道再次加重,姚氏彻底寒了心,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一怒之下摘下发簪狠狠地向卫国公戳了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发簪戳破了卫国公的颈脖,他吃痛松开了她,王简等人趁机上前将卫国公重新制住。
姚氏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郭婆子忙上前搀扶她远离是非之地。
姚氏却不走,只是又哭又笑道:“文霖你活了大半辈子可悲啊,你生母要夺你爵位,你亲生儿子要架空你的实权,生养你的,和你生养的皆视你为耻辱,王文霖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这话把卫国公气得暴跳,愤怒道:“毒妇!你这毒妇恶毒之极!”
姚氏哈哈大笑起来,几十年的委屈总算得到了宣泄,继续刺激他道:“你那巴心巴肠的乔氏,改日就要被打发掉了!你偏宠的大郎二郎,也活不长了!”
此话一出,卫国公只觉得喉咙腥甜,胸中血气翻涌,竟被气得吐了血。
被他们这般折腾了两天,卫国公一时吃不消晕厥了过去,王简忙命家奴去找御医来给老头子看诊。
姚氏则被郭婆子带回了斋院,她的颈脖上残留着骇人的手印,现在已经发青。
郭婆子瞧着心疼不已,说道:“那般狼心狗肺之人,娘子何苦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