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好双丫髻,化好妆容,张氏取来衣裳,是一袭娇俏的淡粉衣袍,花色是细碎的白樱花,搭配月白披帛,颇典雅格调。
仆人给她穿好衣裳,张氏整理细节,秦老夫人赞道:“像个大姑娘了。”
秦宛如:“以前阿娘还老担心我以后长成小胖墩呢,我胖吗?”
张氏给她整理袖口,说道:“这身段儿刚好。”
不一会儿她们这边整理妥当后,又去瞧秦二娘那边。
请来的妇人正跟她梳头,见秦宛如在门口探头观望,秦二娘酸溜溜道:“三妹你今日可莫要抢我风头。”
秦宛如回道:“今日抢你风头的人可多着了,等会儿大长公主和文社那帮女郎都要来,个个花枝招展,你叮嘱得过来吗你?”
秦二娘噘嘴,“你真讨厌。”
方氏道:“你俩莫要斗嘴。”
秦宛如:“今儿不斗嘴,以后斗嘴的机会可少了。”
听到这话,秦二娘的心里头不是滋味。
是啊,今日出嫁,以后回娘家的时日就少了。
想到此,她忽然觉得向来吵闹的双胞胎也变得可爱多了。
外头的天色已经亮开,人们把直通前厅的红毯铺上,稍后宿在张家胡同那边的方二娘他们也过来了。
长辈们个个精神抖擞,体体面面。
后宅里的秦二娘已经梳好妇人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不由得抿嘴笑。
这个男人可是她自己挑的。
梳好头,接下来是上妆,上回秦大娘的妆容夸张又浓艳,这回秦二娘的妆容同样浓艳,但没有那么夸张,按民间习俗来。
在她上妆的时候,另一边的迎亲队伍已经出发,由范谨的几位同僚和张家胡同的邻里组队过来。
男女都是官家的,迎亲队伍也算体面。
王简差李南送礼,并未亲自参加。
李南先跑范家,送完礼又跑了一趟秦家,行事非常低调。
待朝阳升起时,文社里的一帮姑娘们都过来了,有八位。
这里头有出阁的,也有未出阁的,全是娇生惯养的女郎们,个个花枝招展,看得人眼花缭乱。
方氏怕出岔子,亲自安顿她们。
一行人全都去后宅看秦二娘,她的妆容已经完成,绿袍嫁衣也已穿上,只差头饰未戴。
见姐妹们个个都打扮得靓丽惹眼,秦二娘嗔怪道:“你们今儿个个都来抢我风头!”
玉娘接茬道:“你待会儿还得感谢咱们呢,我听说范谨把翰林院的请来迎亲,他太过分了!”
祝三娘也道:“是啊,谁不知道进翰林院的全都是经过科举考进去的,个个肚子里都装了墨水,你家男人太坏了!”
“二娘可要狠狠压他一头!”
“我听说翰林院的来了六人,除了他那位状元郎,还有榜眼探花,以及以前的状元,他们那帮老爷们儿全都是吃笔墨饭的,组这样的队来叫门,你瞧瞧他安的什么心?”
秦二娘一听这话,血压一下子飙升,“这是公然挑衅!”
祝三娘:“所以我们一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一众姑娘们在后宅同仇敌忾,外头的秦致坤听到迎亲队伍里翰林院就来了数人,暗叫不好。
刚过来的秦大娘夫妇听到这茬,秦大娘也跟着犯起愁来,说道:“真是要命,今日又得打擂台了。”
秦致坤瑟瑟发抖,“等会儿大长公主也会来。”
秦大娘愁眉苦脸,“文社里的那帮贵女个个饱读诗书,翰林院那帮人也全都是科举靠本事考进去的,这要打起来,如何了得?”
秦致坤:“……”
好愁!
莫约茶盏功夫后,大长公主的车辇在秦家的门口停下,众人连忙跪礼接迎。
钱嬷嬷搀扶她进院子,昭庆一身雍容华贵,做了个手势,一众人陆续起身。
她同秦致坤夫妇寒暄了两句,便去后宅看秦二娘。
外头的方老夫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算是开了眼界。
后宅里的女郎们跟昭庆熟络,全都七嘴八舌说起迎亲队伍的事。
昭庆倒是淡定,坐在椅子上道:“我早就听说了这茬,是陛下出的主意,他说进翰林院的皆是学问顶好的一群人,怎么能让状元郎败在咱们文社女郎的手下。”
众人哗然。
昭庆做了个手势,“大家稍安勿躁,翰林院那帮人有学问不假,我们若是打不过他们也不丢脸,毕竟人家是一步步真刀真枪走过来的,但也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玉娘好奇问:“大长公主有法子治他们?”
昭庆轻蔑道:“那帮男人不是要讨媳妇儿吗,我今日就让范谨一下子娶五个媳妇儿,看他挑哪个。”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连秦二娘都被逗笑了。
昭庆看向秦二娘道:“你可莫要把胳膊往外拽。”
秦二娘笑道:“我也想瞧瞧他到底能不能识得我。”
于是一群人商议由哪四人伪装成新嫁娘,都要跟秦二娘身段相仿的才行。
而抵达张家胡同的迎亲队伍也在商议,这一届的探花郎江玉说道:“陛下说了,可不能让咱们丢了翰林院的脸,务必要给文社那帮女郎一个下马威。”
榜眼贾平生:“少仪啊,今日这擂台一打,你只怕顺利娶了媳妇儿也得受窝囊气。”
范谨一身喜庆的大红,咧嘴笑道:“无妨,陛下的旨意,我也没法说不,大不了回去了跪两回搓衣板。”
这话把迎亲的队伍都惹笑了,纷纷打趣他没出息。
范谨理直气壮道:“大长公主在场呢,我要有出息了能讨到媳妇儿吗?”
众人:“……”
这话没毛病。
亲迎队伍路过张家胡同时不少人都过去观热闹。
稍后秦家的家奴汇报新郎官来了,人们连忙把大门关上。
姑娘们全都到院子里严阵以待,今日双方商定的开门诗是跟“雨”相关的七言诗,并且要说明来处,不准现编应付。
个个做足了功课,甚至抱了手抄本来,势必要对阵一场。
随着锣鼓吹打声越来越近,炮仗响起,院子里的人们激动道:“新郎官来了!”
外头的范谨下马来叫门儿,秦宛如和段珍娘凑到门缝问:“谁来敲门呀?”
范谨忍着笑,说道:“三妹可否通融一下?”
秦宛如双手抱胸道:“我听他们说状元郎你把整个翰林院的同僚都请来了,好大的威风呀。”
同僚们的求生欲很强,应道:“听说今日大长公主的文社女郎们都来助阵,陛下怕文社欺负状元郎,特地派咱们来凑数,我们就是凑数的,凑数,当不得真!”
这话把院子里的女郎们逗笑了,秦致坤一行人也看得开心。
秦宛如掩嘴笑道:“是不是凑数,我考一考就知道了。”
范谨忙道:“三妹请。”
秦宛如清了清嗓子,说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出自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
范谨应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出自李商隐《夜雨寄北》。”
秦大娘接茬,“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出自陆游《临安春雨初霁》。”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门里门外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对阵,人们先从热门的七言诗对起。
虽说涉及到雨的七言诗是有不少,但双方都是饱读诗书,对了两三百首很多的都是重复的了。
渐渐的,人们的速度慢了下来。
范谨知道今日要打擂台,专程提早过来,就怕耽搁误了时辰。
事实证明他的筹谋是对的,翰林院里的人相当于天子的秘书团,能进去的都是学问颇深,有点真才实学的读书人。
拿他们这群人跟文社里的女郎打擂台,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纵然女郎们饱读诗书,但没有像那帮人把科举当成毕生的事业去奋斗,他们的追求是有目的有针对性的,故而昭庆也说过,打不过他们也不丢脸。
人家可是专业的,并且还是从全国各地筛选出来的顶尖人物,要让这群娇养在后宅里的女郎们,缺乏系统教育培训的一群人跟顶级天团作战,委实强人所难了些。
只消两盏茶的功夫,文社里的女郎们便开始词穷,多数想出来的都已经说过。
在秦老夫人房里的秦二娘听到外头接不下了,不痛快道:“这才多久啊,她们就被难住了?”
秦宛如:“二姐强人所难,那帮老爷们儿全是经过科举正儿八经考进去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才选出来几人,结果全都来了,你让她们怎么斗?”
方老爷子捋胡子道:“文社里的女娃们也了不得,个个小小年纪却饱读诗书,到底是京里,不得了!”
秦二娘不服气,“我去,我就不信他们这么厉害。”
方氏忙道:“这不成体统!”
秦二娘:“我拿团扇遮脸就是了。”
于是这个新嫁娘亲自上阵跟自家男人打擂台。
院子里的人们见正主儿出来了,昭庆乐道:“二娘这架势是要亲自上阵?”
秦二娘朝她行了一礼,戴着凤冠,头上罩了一层红纱,外人瞧不见样貌,她回道:“不能让姐妹们被翰林院那帮人欺负了。”
昭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考进去的,若是被咱们这帮女郎打脸,以后翰林院只怕会遭人笑话。”
秦二娘:“既然这般了不得,我倒要看看他们中间有没有掺水。”
昭庆失笑,“也可,你便去瞧瞧。”
秦二娘知道熟悉的肯定被他们对完了,便同女郎们说起生僻些的七言诗,接连说了六七个,才有一个好像没有提起过。
于是她亲自应了外头。
听到熟悉的声音,门外的范谨默默地捂脸,嘀咕道:“正主儿来了,今晚我定要跪搓衣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