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忙命家奴备茶水,生怕把这位贵人给得罪了。
王简倒也没有啰嗦,开门见山问:“不知秦寺正可有把官贷一事理出来?”
秦致坤从箱子里取来,厚厚的一叠卷成筒,用麻绳系着。
他将其双手递上,说道:“秦某到底浅薄,有许多疏漏之处,还望王侍郎指正。”
王简笑着接过,“你做了十多年县令,肯定比我们这些人了解百姓需求。”说罢好奇拆开麻绳来瞧。
秦致坤心里头憋了疑惑,不解开始终心痒难耐,忍不住问:“官贷这一策乃利国利民之策,王侍郎何故说这一策是秦某说的?”
此话一出,王简的动作微微停顿。
他倒没想到这茬。
当时秦宛如提出官贷,说是自家老子说的,他心想既然是秦致坤提的,肯定也是知道实施下去的详细方案了,故而用范谨来牵线搭桥,一来是想拿实施方案,二来则是拉拢。
如今秦致坤问起,他又该如何作答?
像这类私策必不会向外人道起,他又是怎么窃取到的呢,难不成告诉秦致坤我跟你家闺女勾搭上了,是你家闺女泄露给我的?
王简默了默,脑筋转得飞快,看向秦致坤道:“范谨来找过你了,是吗?”
秦致坤老实回答:“前些日曾来过。”
王简继续道:“我与你共事过两年,都是老狐狸,你也别跟我装傻,端王的下场你可瞧清楚了?”
秦致坤:“……”
这下马威把他唬住了。
王简:“瑞王的下场,你也可以预知了。”
秦致坤憋了憋,指了指官贷实施方案,“何故找到我的头上来?”
王简干咳一声,为了掩盖自己跟秦宛如的关系,说道:“拉拢。”
秦致坤:“???”
王简:“方才说了,秦寺正有十多年基层经验,是最了解百姓需求的,请你来做官贷的实施方案最稳妥不过。”
这话没毛病,秦致坤闭嘴不语。
难怪对方要找他做官贷,原是找借口来拉拢他站队。
官贷只是由头。
秦致坤悟了。
原本是漏洞百出的一件事,因为两人的信息差导致理解错误。
秦致坤以为王简说官贷是他做的不过是个借口,目的是拉拢他做实施方案。
而王简为了掩盖他跟秦宛如的关系被暴露,用拉拢的借口来忽悠秦致坤,让他以为官贷只是凑巧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本就是漏洞百出,结果因为秦致坤的缄默,让王简误以为他被忽悠信了。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继续追问这个事情,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官贷的实施方案上。
之前王简也曾研究过,不过跟秦致坤的比起来是欠缺许多,没有他的面面俱到。
到底是干过基层的人,切身体会过底层的生活状况,知道什么才是他们最需要的,这点王简很是佩服。
见他看得认真,秦致坤偷偷地瞥了两眼,作死地问了一句,“那端王……”
王简头也不抬,“梁王干的。”
秦致坤:“……”
王简继续说道:“你若跟着瑞王,下一个就轮到你一家老小都去喝西北风。”
秦致坤连忙摆手,“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王简乐了,“倒是知趣。”
稍后茶水送来,由李南端进屋的,王简抬手做手势,他放下茶水就退到外头候着了。
书房里的二人就官贷的实施一事聊了起来,王简问得仔细,秦致坤也答得认真,双方显然是真心实意想百姓好,盼着大燕能太平的。
不过秦致坤还是提议让他们下基层走访百姓,问问受益人的意见,听听他们的心声,这样更能落实到位。
这话王简是赞同的,既然是民生,就要挠到痒处,而不是耍花架子。
双方一番交流,秦致坤屏弃自己对王简的固有偏见,王简也对他愿意为百姓筹谋的盘算感到欣慰,算是相互认可。
把那份官贷方案拿走后,秦致坤亲自送他出门,直到主仆的马车消失,秦致坤才回了院子。
方氏站在屋檐下,看他面露笑容,打趣道:“什么事这般开心?”
秦致坤学自家三闺女的口头禅,“要发财了。”
方氏:“……”
秦致坤背着手看艳阳高照,说道:“眼下就入秋了,三娘她们的白叠子,也快采收了吧?”
方氏:“前几日听那边传话,说最早的那些估计七月中旬就能采摘了,今年的品种早,早些采摘也好。”
秦致坤又问:“咱们二娘的嫁妆呢,都备得怎么样了?”
方氏摇团扇,“哪用得着你操心。”又道,“三丫头说要给她备十二床喜被做陪嫁。”
秦致坤乐道:“这丫头懂事了,爹娘他们估计也快到京了?”
方氏高兴道:“应是快了。”
秦致坤心里头痛快,踱着官步道:“今年真是痛快,喜事一茬儿接一茬儿的来。”
这话方氏听得不甚明白,好奇问:“除了二娘的婚事外,哪来的喜事?”
秦致坤:“不告诉你。”
方氏拿团扇打了他一下,啐道:“还卖起了关子。”
另一边的王简回去后,瑶娘告诉他说李南的哥哥李秋回来了,他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李秋去了书房会见。
李秋人到中年,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前阵子被王简派了出去,这次给他带回来一个消息,那就是王家的老二王竟云经常去的地方是淞州祁县。
王简纳闷了,不解道:“他去祁县作甚?”
李秋摇头,“老奴不知。”顿了顿,“老奴盯了许久,见他去过两三回。”
王简皱眉陷入了沉思,隔了许久才问:“可有被察觉?”
李秋:“未曾。”
王简:“你无需再去了,恐打草惊蛇。”
李秋应声是。
王简示意他退下,待他离去后,王简平静地望着空旷的屋子,陷入了揣测中——好端端的,去淞州做什么?
这些年二房家的老大和老二都极少在府中,起先他以为他们是在营里忙碌,现在想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太对劲。
他们王家在朝中如日中天,若是一般权臣,巴不得把整个家的人都塞进去掌权,便于控制权力。
可他们王家并不,也就他王简在朝里谋了一官半职,而且之前都还游离在政治中心的边缘,如果不是他主动搭上梁王等人掺和了进去,只怕一辈子都摸不到门路。
他是国公府世子,未来会继承爵位的人,按说卫国公会早日筹谋替身,偏偏只让他笼络着宫里头的母子,并不会让他参与政治核心,可见是把他排在外的。
老大和老二一年到头都在外,见不着几回,并且官衔也不高,跟放养差不多了,这是很反常的。
王简隐隐感到不安,他总觉得这次李秋打探来的消息有蹊跷,但目前自己又在府里,所有行动都受限制,委实不方便。
思来想去,便让梁王那边派可靠下属走一趟淞州祁县,并万般叮嘱莫要打草惊蛇。
眨眼间就到了立秋,虽已入秋,但秋老虎的威力还是不得了,这样的高温是最得白叠子喜欢的,田地里已经有不少吐絮,洁白如雪。
周边村民全都过来围观那奇观,去年是四十亩白叠子吐絮,今年可是上千亩。
那场景是非常壮观的,佃农们不分昼夜轮流巡逻,窦氏也派了人过来照看,官府差役一遍又一遍警告村民和县城里的人,勿要惹祸上身。
并拿去年贺家砍了两名盗贼的手唬人,只说伯爵府招惹不得,连官府都保不了。
当地村民多数淳朴,都是胆小怕事的,不敢招惹。窦氏也亲自过来瞧了瞧,看到那丰收情形,心情很是宽慰。
从京城那边的人员已经到位,以及新来的弹棉匠也是跃跃欲试,大家都想在家门口把钱挣了。
秦宛如在地里看吐絮的情况,段珍娘跟在一旁,问:“可以摘了吗?”
秦宛如回道:“再过两日,先采摘最早的纺纱线用,还得送进京里染色用来做标识。”
段珍娘好奇问:“二娘的喜被把标识改成囍字,是吗?”
秦宛如点头,大老远问道:“姻伯母,京里可有人们要喜被?”
窦氏道:“有,但少。”
秦宛如:“若是有人要,也接,我们给做,沾点喜。”
窦氏应声好,问:“这些白叠子还要多久才可采摘?”
秦宛如:“三五日能摘。”
窦氏:“那我等着你们采摘了把纱线带回京染色。”
于是趁着秋老虎的热辣劲头,待最早的那批白叠子成熟后,先从龙门村开始,董蔡两家领着佃农们分批次下地进行秋收。
先前秦宛如给他们准备了护手,结果用起来不顺手。
有佃农拿麻布条缠到手上,厚厚的一层,只留了少许指尖出来,就算棉花壳扎到手上都不至于太痛,除非扎到了指尖。
这一方法得到了人们的采用,觉得比护手管用多了。
秦宛如也一早就下地体验了一把丰收的喜悦,人们还是像去年那样采摘,一人一亩不遗漏已经成熟的棉花。
第一批基本都是质地上乘的籽棉,颜色洁白,没有任何杂质。
背篓里套了干净麻袋,装满一篓就倒进箩筐里,看着质地跟云朵似的,实则装满一背篓还挺沉。
一些人负责采摘,一些人负责运送,租来牛马拖大板车到作坊。
每次进作坊的籽棉都会经过称重记账,以便看龙门村今年到底能收多少斤籽棉。
秦宛如在地里指挥佃农忙碌,段珍娘和窦氏则在作坊收籽棉和处理它们。
轧棉机的威力去年彩英就领教过了,教贺府的家奴们处理。
三人一台操作,一个喂籽棉,一个摇木曲柄,一个摇铁曲柄,籽和棉分两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