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除了姚氏和王简外,无人能与她亲近,包括卫国公和王老太君。
停留在大树上的王简见到这一幕,趁着人们不注意偷偷飞到了寝卧窗边探情形。
见床上的自己躺在竹榻上,像一具尸体。
屋里的几名御医他是认识的,窃窃私语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王简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了自己目前的情况——脑袋里有淤血,需扎银针活血化瘀才能清醒。
看这样子,估计还得躺好一段时日。
是不是只要他的身体恢复健康,他就能从八哥的身体里还魂儿了呢?
王简默默地抖了抖翅膀,这里人多嘈杂,他索性飞到碧月楼去看情形。
正午时分宫女把姚氏请到碧月楼用膳,桌上菜肴丰富,母女却没怎么动筷,心情沉甸甸的,哪里用得下。
姚氏眼眶发红,坐在凳子上愁容满面。
王太后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住,说道:“三郎吉人自有天相,阿娘勿要太过伤心,若日后他醒了,你却把身子折腾垮了,又该如何是好?”
姚氏幽幽地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是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王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现在三郎并无生命危险,整个府里的人都看着你这个当家主母,咱们不能自乱阵脚,让她们有机可乘。”
姚氏看着她欲言又止。
王太后替她盛汤,“王家要靠哀家博取荣华富贵,这个家里头只要有哀家在的一日,底下那些玩意儿就别想翻身,她们休要欺负到你头上来。”
姚氏轻轻地叹了口气,黯然道:“都怪娘不中用,难为你了。”
王太后冷嗤,刻薄道:“不怪阿娘不中用,要怪就怪父亲被猪油蒙了心,就像哀家当初在宫里头一样,若是先帝不把你当回事儿,任凭你有三头六臂都于事无补。”顿了顿,口无遮掩道,“男人这东西,从来都是靠不住的。”
姚氏忙道:“太后慎言。”
王太后撇了撇嘴,没再多说。
天气炎热,她的胃口也不佳,没吃些什么便撤下了。
母女二人坐在屋里吃了些果品和清凉饮子,王太后命人把冰鉴用上,姚氏道:“这才没到酷暑,小心贪凉受冷。”
王太后:“这么热的天儿,哀家可受不了。”
姚氏:“那我先回去了,你好生歇会儿。”
王太后当即命人送她回附近的芳草阁,外头的王简见她出来,跟着飞了过去。
姚氏回到芳草阁后,郭婆子送来温茶,边给她打扇边说道:“娘子这些日食不下寝不安,都清减不少。”
姚氏垂眸沉默了阵儿,“三郎如今这模样,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郭婆子安慰道:“今日太后来了,宫里头的御医个个医术精湛,他们定能把世子治好。”
想到黄院使说快则一两月,慢则三五月,姚氏的心沉了下去,冷不防问道:“你说三郎出了事,这府里谁得利?”
郭婆子的眼皮子狂跳不已,“娘子……”
姚氏阴沉道:“只希望这次坠马仅仅是一场意外,若不然,我定要与二房拼命。”
郭婆子:“娘子勿要多想,有太后在,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主仆正细细说着话,窗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声,把二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原是一只八哥。她们还以为是府里养的,也没在意,并未驱赶。
王简大摇大摆地停留在窗边听她们低语,稍后姚氏觉得疲乏,进寝卧午休,房间里登时清净下来。
王简的视线落到桌上,悄悄摸进去偷自家老娘的糕饼水果等食物,直到吃饱喝足了才飞回秦家。
哪晓得他运气霉,刚落到后宅就被橘猫缠住,一猫一鸟追逐折腾。
往日它们总是如此,橘猫喜欢逗弄八哥,但决计不会吃掉,要不然不会一猫一鸟养两三年还能安然无恙。
秦宛如任由它们追逐,也未插手干预。
饭后犯困要午睡,她进屋关门锁了,嫌天气炎热,在屏风后脱了外衣,只穿着酥-胸半-裸的诃子和轻薄的亵裤躺到竹榻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拿蒲扇,一手拿胡瓜啃食,小脚丫时不时晃动,惬意得要命。
在外头跟橘猫缠斗的王简被它折腾得厌烦,灵机一动从窗户木栏挤了进去,橘猫肥硕,没法进入屋内,只能跳到窗台前虎视眈眈。
王简警惕地飞到房梁上,然而一上去他就后悔了。
秦宛如的竹榻在屏风后,哪怕窗户是开着的,也没法看到内里,因为被巨大的屏风阻隔。
王简一落到房梁上就看到竹榻上的情形,底下的女郎衣不蔽体,一身扎眼的瓷白,手里摇着蒲扇,光着腿,脚丫子不安分地晃动,活色生香得叫人血脉喷张。
他从未见过闺中情形,当即窘迫地回避,非礼勿视!
兵荒马乱扑着翅膀落到桌上,王简懊恼不已,大白天的,这个秦三娘真是不成体统!
可是转念一想,明明是他自己闯了人家的闺房……
那只橘猫还蹲在窗台上盯着他,许是做贼心虚,王简无法直视那双滚圆的猫眼,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被猫堵在屋里,进退两难。
竹榻上的秦宛如翻了个身,王简竖起耳朵,紧绷着神经不敢弄出动静。
第24章 八哥卖艺 二更
也不知过了多久, 屏风后才没了声响,秦宛如睡着了。
橘猫在窗台上蹲守许久,秦二娘路过窗边, 把它抱了过去。
王简总算能离开房间飞到隔壁院子打盹儿,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当即仔细倾听, 原是贺亦岚。
王简坠马的消息他也听说了, 曾去探望过一回, 无奈国公府受了太后之命, 闲杂人等不得近王简的身,便把李南找了过来,询问病情。
李南悄悄过来了一趟,红着眼道:“不瞒贺郎君, 我家主子的情况实在不妙,这些日府里上下忧心忡忡, 有好事者私底下嚼舌根说府里就快操办后事了, 可把小奴气得半死!”
贺亦岚关切道:“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 竟这般严重了吗?”
李南愁眉苦脸, “今日太医署的御医们来看过了,说快则一两月恢复正常, 慢则三五月,就算是正常人这样躺着,也是受不住的啊。”
贺亦岚也跟着发起愁来。
他跟王简的关系算不上至交, 但也不算太坏,原以为外头的传闻是夸大其词,不想竟然是真的。
“你也别太着急, 三郎他吉人自有天相,我看他那刻薄性子,至少还能折腾到七老八十,不会这么快就短命的。”
房梁上的王简听到这番话哭笑不得。
贺亦岚继续道:“三郎是一等一的击鞠手,马术精湛,怎么就坠马了呢?”
李南:“当时小奴未曾跟去,具体情形小奴也不清楚,只听说那马儿有癫痫病症,在奔跑途中突然发狂把主子颠簸了下来,不慎撞击到头部,于是才有了这茬。”
贺亦岚皱眉不语,只觉得太过蹊跷。
之后两人又细说了好一阵子,李南才匆匆离去。
贺亦岚独自坐在屋里,自言自语道:“这家伙前几日还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就躺着了呢?”
房梁上的王简发出“哒哒”声,把他惊动,好奇仰头,看到那八哥,颇觉诧异,“你这小八哥,怎么躲到这儿来了?”
王简落了下来,骨碌碌地盯着他看。
贺亦岚也知道隔壁院子的猫和鸟喜欢缠斗,问道:“是不是被猫赶过来的?”
王简抖了抖毛,没有理会他,自顾去前院的小水池洗了个澡。
贺亦岚单手托腮,听着外头的蝉鸣,觉得心情有点烦躁。
傍晚隔壁院子的秦致坤下值回来,在饭桌上说起近两日京中的传闻,自然是关于王简落马一事。
方氏道:“这么一个天之骄子竟成了短命鬼,着实让人扼腕。”
秦致坤也感慨道:“是啊,世事无常,好端端的一个人儿,忽然就不行了。平日里我虽少与他打交道,但看着不像那些纨绔子弟,是个品行端正的人。谁料天妒英才,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秦宛如好奇问:“那日在诚意伯府不是才生龙活虎的吗,怎么就不行了?”
秦致坤:“所以才说世事无常。”又道,“咱们可得好好珍惜这辈子的缘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呢。”
秦老夫人:“你可莫要说丧气话,听着怪瘆人的。”
屋檐下的王简听着里头的秦家人八卦他的不幸遭遇,很想翻白眼。
他虽然坠马昏迷,但也不至于气绝身亡。
听到他们的言论,可见外头不知风言风语传成了什么样子。
翌日一早他又飞到卫国公府探情形,看到瑶娘和李南正给自己擦身,整个玉琼园里的家奴除了他们外全都换成了宫里头的人。
领头的芳嬷嬷是王太后身边的老人,但凡进入玉琼园的外人都要经过他们查看,把控得异常严格。
不仅如此,王太后还亲自处理了几名府里的奴仆。
她刚用过早食,听到刘嬷嬷来报,说下面的仆从乱嚼舌根,逮了四人过来领罚。
王太后冷哼一声,坐到太师椅上道:“把他们都带进来让哀家好好瞧瞧,谁的舌头上长了豹子胆。”
刘嬷嬷应声是,走到门口打起帘子,做了个手势。
一名小厮、两个婢女和一个婆子被领了进来,四人恐慌地跪到地上磕头求饶。
王太后斜睨他们,不紧不慢问:“是谁说的府里不日就要操办后事了?”
四人集体噤声,大气不敢出。
王太后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们,语气不咸不淡道:“私底下议论主子,这样的家奴不要也罢。”
四人顿时急了,忙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王太后听着心烦,轻颦眉头扬手,“把他们拖下去,拔了舌头,杖毙了。”顿了顿又道,“让府里所有的家奴们都去看看,在背后私议主子,会是什么下场。”
刘嬷嬷冲管事做了个手势,四人在哭喊连天中被拖下去拔舌。
王太后起身道:“去玉琼园。”走到门口时,忽地想起了什么,“仔细查查那四人是哪个院子的。”
刘嬷嬷当即吩咐下去。
当王太后抵达玉琼园时,御医正替王简扎银针活血化瘀。
与此同时,杖毙家奴一事在府里引起了恐慌骚动,其中一名丫鬟是三房赵氏屋里的人,听到消息后赵氏心知惹了大祸,立即去碧月楼跪着领罚。
四名家奴被活活杖毙,那情形实在惨烈,着实把在场的奴仆们吓狠了,全都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宫里头的管事嬷嬷道:“从今日起,若府里再听到有人嚼舌根,下场便与他们一样,先拔舌头再杖毙,望各位惜命,且好自为之。”
众人鸦雀无声。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四具尸体被装进麻袋拖走,现场的血迹很快就被内侍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