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简爱吃笋,质地脆嫩,吸收了火脮的咸香。
李南也给他裹了一份春盘。
在坐的都是比较熟悉的人,谈的话题也尽是偏家常的,要么涉及到白叠子,要么就是家中长辈情况,应付得也自在。
窦氏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王简说会试就回,窦氏说道:“春闱可是一件大事。”
王简点头,“礼部要忙一阵子了。”
人们在饭桌上闲聊,王简饮食克制,不像秦宛如胡吃海塞。
他默默地瞅着她吃了四份裹春盘,一份八宝饭,还喝了一大碗乳鸽汤,以及各种时蔬烩羊肚等物。
王简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国公府这个背景,那点俸禄只怕是养不下她的。
窦氏平时最喜欢看秦宛如用饭,不管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香,一年到头就没有胃口差的时候。
人们陆续放下筷子,就秦宛如还对春盘里的鸡肉条情有独钟。那是用鸡脯肉酥炸的,上头裹了少许鸡蛋和面粉,炸得外酥里嫩。
段珍娘忍不住偷偷碰了碰她,秦宛如后知后觉看向众人,“咦”了一声,诧异问:“怎么都散伙了?”
窦氏笑道:“你爱吃就慢慢吃,我们到一边喝茶歇会儿。”
于是他们先到旁边坐下消食。
秦宛如又挑了几颗虾仁进肚才作罢,彩英送上茶水供她漱口,又递上帕子给她擦嘴。她满足地摸了摸小肚子,饱足了。
几人在食肆又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王简才回官驿。
待他走后,秦宛如她们也陆续回苏宅,一到家窦氏就把秦宛如叫到正房,说有话要问她。
秦宛如过去了一趟,窦氏冲她招手道:“三丫头过来。”
秦宛如走到她跟前坐下。
窦氏上下打量她许久,才道:“王三郎是你叫来的?”
秦宛如忙摆手,说道:“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请得动那尊大佛!”
窦氏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循循善诱道:“在食肆里,我看他对你的态度很是温和。”
秦宛如搔头道:“他对谁都这样啊。”
窦氏摇头,“对你不一样。”顿了顿,“王三郎这人我自小看到大,性子冷,不易与人亲近。”
秦宛如不吭声了。
窦氏精明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宛如忙摇头,“他不是说听姐夫提了一嘴,这才过来看稀奇么?”
窦氏“哼”了一声,“你莫要扯幌子,那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又道,“我也曾年轻过,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小情小爱瞒不住我的眼睛,他多半是对你有意的。”
秦宛如:“……”
窦氏暗搓搓问:“是不是你叫他过来的?”
秦宛如否认道:“没有。”
窦氏倒温水进杯里,“还不老实了,我就问你,这茬你大姐可知道?”
秦宛如默了默,才答道:“知道。”
“你爹娘呢,他们可知道?”
“不知道。”
“那王家的情形,你可清楚?”
“清楚。”
窦氏抿了一口温水,说道:“既然你大姐清楚,二郎想必也会跟她说起王家后宅的情形,国公府四房妻妾,可不像我家那样,妻是妻,妾是妾,尊卑自有规矩。”
秦宛如正色道:“我都知道,国公府是二房在掌家,还时不时拿气给当家主母受。”
窦氏叹了口气,“国公夫人脾性倒是极好的,温和良善,就是性子太软,身子又弱,这么大的家业是管不下来的。”
秦宛如冷酷道:“说到底,天大的能耐还不是府里的男人给的,若卫国公说一个‘不’字,谁还敢作威作福?”
窦氏:“女人自己也要立得起来才行,那二房毕竟是原配临终前托付给卫国公的,情分有,但她自己也有几分本事,若不然哪能轻易爬到主母头上?”
秦宛如道:“王家我是不会进的,折寿。”
窦氏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三郎的人品还是不错的,不像纨绔子弟胡作非为,是个胸有抱负的男儿,你若能跟了他,也不会吃亏。”
秦宛如闭嘴不语。
窦氏继续说道:“他是嫡子,亲姐又是宫里头的太后,天子与他也亲近,有母子助力,国公府的爵位是跑不了的。待他当家掌了权,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都会扫地出门,就是要先熬两年。”
秦宛如摆手,“我不想去熬,我只想种地。”
窦氏指了指她,“这就是你目光短浅了,国公府的媳妇儿,可比你种地的前途大得多,京中不知多少女郎都盼着进去,你却还嫌?”
秦宛如也拿了一只杯子倒水喝,“姻伯母是不了解,我自小就是放养大的,自在惯了,那深宅大院我无福消受,也消受不起,与其做那娇养的金丝雀,我还不如做一只野山鸡呢,想怎么折腾也无人管束。”
窦氏失笑,“野山鸡也有野山鸡的好。”顿了顿,“你瞧瞧现在的我。”
秦宛如:“???”
窦氏:“我是伯爵府的夫人,在府里家奴成群,众星捧月,出来在外也是人人尊敬,皆因我顶了贺家爵位的头衔,你懂吗?”
秦宛如:“???”
窦氏语重心长道:“你就算是一只野山鸡,也得到王三郎那儿镀层金把野鸡变成金凤凰,你明白吗?”
秦宛如:“……”
窦氏:“我是伯爵府夫人不假,但我也能做棉匠,这两样是不相冲的。”
秦宛如:“怎么不相冲了?”顿了顿,“他家能容忍我抛头露面种地吗?”
窦氏冲她摇食指,“你管他家作甚?”
秦宛如:“???”
窦氏露出精明的笑,“王三郎的背景不在国公府父母手里,而是在宫里头的那对母子手里,只要他愿意,什么姑娘都能娶,哪怕是乞丐都能一步登天。”
秦宛如摸下巴没有吭声。
窦氏:“你只要把他哄住了,哄他纵你,你做什么都不成问题,只要他愿意纵你,卫国公这些是管束不了你的。”
秦宛如歪着脑袋瞅她,试探道:“姻伯母也觉得我可以哄哄?”
窦氏笑眯眯道:“哄人你最擅长了,花点心思把王三郎哄到手,以后方便的事情多得很。”顿了顿又问,“我就问你,就拿你大姐生产那事来说,是不是占了诸多便利?”
秦宛如:“……”
窦氏继续诱导,“还有你爹,在那个穷乡僻壤里憋屈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上京来了,怎么也得爬到四品尝尝滋味。”
秦宛如:“……”
窦氏:“当今天子可是王三郎的外甥,升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秦宛如:“……”
窦氏:“许多我们极难做到的事,在他那里就是举手之劳,现在他对你有意,这么好的金大腿,你还嫌什么?”
秦宛如单手托腮,经她这一说,好像确实好处多多。
窦氏:“你到底太年轻,什么小情小爱那些多过些年头便淡了,剩下的也仅仅只是依靠,有些东西还是握在手里更牢靠。”
秦宛如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道:“一手抓王简,一手抓棉匠,两手抓?”
窦氏点头,“对,男人要,钱也要,钱与权都要。”
秦宛如:“……”
窦氏现实道:“用钱来做你的脊梁骨,离了他,你能好好的。但商贾的身份到底太低贱,那便抓牢他,用国公府来给你镀金抬身份,相辅相成,方才算了不得。”
秦宛如忍不住笑,“姻伯母,这太难了。”
窦氏:“你难什么呀,哄人你擅长,种地你也能行,怎么就难了?”
秦宛如默默地捂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窦氏怂恿道:“京城里有多少个王三郎?一个连大长公主都垂涎的男人对你有意,你还矫情什么?”
秦宛如摆手,“不敢矫情,就是一家老小都在这儿,怕出岔子。”
窦氏后知后觉道:“我倒把这茬给忘了,你家可是瑞王提拔进京的。”顿了顿又问,“你家……是瑞王的人?”
秦宛如摇头,“我爹说了,不能瞎站队。”
窦氏叹了口气,“现在朝廷里党派相争倾轧,不知何时是个头,确实需得谨慎些为好。”
秦宛如:“我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稳妥些。”
窦氏点头赞许,“女郎家,里外都要抓,事事都要自个儿主动去取才好,勿要等着别人送上门来。”
秦宛如正色道:“姻伯母的话我都记下了。”
窦氏起身道:“春困秋乏,我得去睡会儿。”
秦宛如这才离开回到自己的厢房。
明日王简就要回京,下午他命差役把黎县令和县丞主簿叫到官驿问了些话,皆是跟闵县有关,可见他是对当地情况放到心上的。
明日是初八,初九正式会试,会试头一天参加科考的举子等人就要前往贡院,范谨也在那群人之中。
孔氏亲自把他送了过去。
这一去贡院就要呆好些天,孔氏难免担心,范谨倒是镇定,安抚她道:“阿娘莫要担忧,三场也不过九天,九天后就会出来了。”
孔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等了这般久,可算等来了今日,我得空了,得去给你父亲的坟头上烧柱香,求他保佑你文思涌泉,事事顺遂。”
范谨道:“阿娘若想求个心安,也可去一趟,不过我不在的这些日,你可要多注意些,莫要受寒犯病。”又道,“若有什么事,就找街坊邻里帮个忙,我走之前也曾跟书肆老贾打过招呼。”
孔氏点头,“我知道照顾好自己。”
范谨冲她笑了笑,一人喊了他一声,是隔壁坊的士人,亦是同乡,他同孔氏道别后随那同乡进了贡院。
孔氏站在门外冲他们挥手,心里头又喜又愁,喜的是总算盼来了会试,愁的是不知结果如何。
在贡院外头站了许久,孔氏才独自回到了张家胡同,路过书肆时,老贾跟她打招呼道:“孔大娘回来了?”
孔氏回道:“刚把少仪送进了贡院。”
老贾笑道:“小子耽搁了这些年可算等到了今天,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愁眉苦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