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宛如继续道:“若是你也觉得黎县令不错, 可否酌情提携一把?”
王简失笑, “他又不是你爹, 这般推崇?”
秦宛如摇手, “我这是惜才。”又道, “你能在朝堂上宰贪官, 可见是个明事理的人, 若是看到有才之人被埋没,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王简:“……”
秦宛如冠冕堂皇给自己戴高帽,“我这可是为国为民,为了大燕的社稷着想。”
王简就听她忽悠。
秦宛如还来劲儿了,“百姓过冬挨饿受冻, 挨饿这个是朝廷的事,我们没法子解决, 但受冻就有法子了。
“王侍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自然无法体会底层老百姓的不易。就像之前租贺家地的佃农, 你们说他们懒么, 他们不懒,一家人租种了二十多亩地, 可是一年忙到头,也仅仅只够勉强温饱。
“像他们这种人是不敢生病的,一旦生病, 便是倾家荡产。
“那陶二娘说他们以前也有自耕地,但因为家中老人重病,逼得没法子卖了土地换药去了, 结果人财两空。
“所幸她家劳力好,一家几口租种倒也能勉强度日,但冬日里就难熬,衣裳里填充的是麻絮之物,难以御寒;床上铺的是干稻草,盖的是柳絮芦花之物填充的被褥,哪有你们贵族所用的蚕丝鹅绒狐裘?
“但现在咱们能种白叠子了,只要种得多,以后家家户户在冬日里御寒都能用上它,这就从根源上解决了受冻的问题。”
听到这话,王简没忍住发笑,嘲弄道:“就你们那白叠子,一斤四百文的东西,拿给佃农去用?”
秦宛如抬了抬下巴,无耻道:“一斤四百文是专程宰你们这些贪图新鲜稀奇的权贵的。”
王简:“……”
秦宛如一本正经道:“咱们张家胡同的,一斤一百三十文也愿意来抢,可见那东西只要把价格压下来,就是极其受人们欢迎的,你王侍郎敢否定它的市场价值么?”
王简闭嘴不语。
白叠子的市场价值他是不会否定的,因为它的用处确实挺广泛,但凡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能涉及。
秦宛如继续道:“你们朝廷其实就是购买白叠子的大户,军营里头养的那些兵丁,冬日里穿什么呀?”
王简:“……”
秦宛如:“我们种出来的白叠子用来做成棉衣,穿到身上轻盈又保暖,套上盔甲也不笨重,朝廷养了那么多的兵,那得需要消耗多少白叠子?”
这话把王简说得不太淡定了。
秦宛如贱兮兮问:“王侍郎,若是白叠子的价格亲民,家家户户都能用上,你是买还是不买?”
王简盯着她看了许久,一眼便瞧出她的心思,“又想来套我给你兜那数千贯的底?”
秦宛如:“我就问你,白叠子的前景如何?”又道,“我们已经开了这个头,就算我们不去种它,后续总有人会去尝试。”
王简哼了一声。
秦宛如继续给他下套子,“闵县的黎县令为什么愿意引进白叠子,人家是为了造福黎民百姓,这并非仅仅只为个人功绩,而是为了民生。
“民生你懂吗,天下苍生大计,人家的格局大得很,不像你们这帮人成日里玩党派争斗,斗这斗那的,今日抱这条大腿,明日抱那条大腿,不能把劲儿往一处使。”
这话委实敏感,王简朝她招手,“你过来。”
秦宛如老老实实走过去。
他做了个手势,她蹲了下去,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你老子可真敢教,什么话都敢说。”
秦宛如掰开他的手,“这跟他有何关系,我又不眼瞎。”
王简居高临下睇她,“那你可知,说这些话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么?”
秦宛如一把抱住他的腿,“王侍郎吓着我了,可是我有大腿抱啊,不怕掉脑袋。”
王简:“……”
这女人真是狡灵之极!
秦宛如眨巴着一双灵动的猫眼儿,循循善诱,“王侍郎心系天下苍生,定然也像那黎县令一样是为了百姓着想的,白叠子这项宏伟的民生大计,你怎么能不支持呢?”
王简:“……”
“你这算盘可打得精明,想让朝廷给你开路扶持你做生意,挺有想法。”
“心有多大,地有多宽,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王简拍了拍她脸,“你想得美。”
秦宛如不服气地揪了他一把,他“哎哟”一声,她站起身道:“等我把场子做大的时候,你们朝廷来购白叠子,等着来求我我还不给呢。”
王简:“……”
得,还成祖宗了!
秦宛如方才光顾着忽悠,倒把奉县的酥合忘到了一边儿,又厚着脸皮拉他的衣袖,说道:“奉县的酥合极好吃!”
王简没好气道:“你不是等着我来求你吗?”
秦宛如撒娇,“酥合,酥合,贼好吃!”
王简:“可是贺亦岚让你来讨的?”
秦宛如摆手,“是我自个儿要的,比肉脯都好吃。”
王简半信半疑。
鉴于今儿她在他这里讨了两枚金锞子,心情很是高兴,心情好了便觉得他那张脸也顺眼多了,一时兴起捧起他的脑袋在脸颊上重重地嘬了一口,落下一枚唇印。
王简被她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失措道:“不成体统!”
秦宛如看着那枚唇印笑着跑开了。
王简赶紧擦脸,一下子就染了绯色。
那老迂腐一本正经的样子叫人看着欢喜,秦宛如咯咯发笑,他懊恼要去逮她,被她狡猾躲开跑了出去。
王简追到门口又缩了回去,脸上一枚唇印,叫人看着不像话。
彩英见秦宛如出来,二人从侧门溜了。
王简绿着脸唤了一声李南,他匆匆进屋,王简捂着半边脸道:“去给我打盆水来。”
李南:“???”
王简催促道:“赶紧的,别磨蹭!”
李南困惑地出去了。
稍后他端来一盆温水,王简仔细把脸颊上的红印弄干净,直到看清楚盆里的脸上没有任何异常才作罢。
另一边的秦宛如回到秦大娘房里,方氏问:“你去哪儿了,找了半天都没见人。”
秦宛如忽悠道:“姻伯母方才叫我过去问话。”
方氏没再追问。
秦老夫人拉过她的手道:“今天府里的人多,勿要乱跑,以防冲撞了哪位贵人。”
秦宛如笑,点头道:“不乱跑。”
正午的宴席男女分开,是流水席。
像百日宴这类小宴都是亲朋好友上门祝福,不像寿诞婚庆之类的排场大,多数都是亲眷来参加。
现在秦大娘已经掌管府里,开始像模像样坐在主位款待女眷们。
方氏为她感到高兴,她自小把她当主母培养,盼着她以后能上得了台面。如今她不负所望,已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最开始贺家的亲眷原本是瞧不上秦家的,门户委实太低,后来见秦大娘自己也立得起来,又替贺家产下麟儿,再加上秦家的姑娘们个个都颇有本事,态度这才改观。
这不,流水席上她们皆对白叠子好奇不已,频频发问。
秦宛如和段珍娘耐心解答,落落大方的,不叫人轻看。
众人正七嘴八舌时,忽见一家奴过来,对秦大娘说那边投壶劝酒,秦致坤招架不住,让秦五娘过去救急。
方氏赶紧让自家闺女去救老子。
贺家的亲眷问:“让一个小女娃去,能管用吗?”
秦大娘笑道:“大嫂放心,管用,我家五妹投壶最是厉害,我也不怕说大话,这京里投壶能与她切磋的估计是凤毛麟角。”
听她这一说,女眷们全都对秦五娘生了好奇心。
秦二娘和秦宛如把秦五娘带过去,女眷们连饭都不吃了,纷纷跟着去观热闹。
另一边的秦致坤喝了几杯酒脸红脖子粗,他酒量不好,有些扛不住。
贺知章贪玩儿,挨着劝酒,就连王简都被劝了好几杯。
在场的都是亲眷朋友,没有那么多顾忌,个个都放得开,以投壶斗酒,玩得不亦乐乎。
秦致坤跟王简曾是同僚,相互间也比较熟络,有时候轮到秦致坤投壶时他会喊王简代投,他技巧高些,能免罚酒。
但代投也有规定,没投中会加倍惩罚。
王简也没什么酒量,能躲就躲,偏偏贺知章花样贼多,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秦致坤把一个没及笄的小女娃喊来投壶对阵,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屑,结果秦五娘一人怼全场宾客,五支矢均能投中。
之前贺知章就听说过在瑞王府秦五娘的英勇事迹,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同时也吸引了不少女眷们过来围观。
贺知章也不信这个邪,他投壶算是厉害的了,同秦五娘对阵,十支矢能投中九支,全场哗然。
轮到秦五娘时,众人更是咂舌,因为百发百中。
贺知章自罚了一杯,摆手道:“亲家,你这样玩还有意思吗,啊?”
秦致坤拱手道:“亲家好酒量,我不行了头晕,晕,只能让小女挽回些颜面了。”
又有人不信这个邪,再与秦五娘对阵,并且还把距离划远了些。
结果那人最后只投中六支矢,而秦五娘依旧是百发百中。
一下子罚了四杯,贺知章乐了,端着酒壶上前道:“老郭啊,你今儿可算认栽了,连个女娃都制不住。”
郭老儿摆手,“哼”了一声道:“你贺老儿跟我一样丢人。”
也有人怂恿王简去对阵,他很有自知之明拒绝,贺亦岚也起哄怂恿,“三郎就去试一试,万一人家让了你一回呢?”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王简自己也笑道:“贺二郎你去试一回又何妨,说不定人家看在秦大娘的份上饶你一回。”
众人觉得有趣,也起哄喊贺二郎去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