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点头道:“小脑袋瓜灵活,由当地政府出面去替我们租地,比自己一家家去找方便多了, 更何况有官府做中间人,我们放心,农户也放心。”
段珍娘:“这是双赢, 我们的成本能得到控制,且还有官府庇护,当地百姓也多了一份劳动收入,官府也能获得商税。”
窦氏:“就是这个道理。”顿了顿,“要把场子做大,光靠自己可不行,得和官方结合起来形成纽带,大家都有利益,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来。”
秦宛如高兴道:“这思路极好,我们要做就做国商。”
窦氏指了指她,“人小心大。”又道,“你们秦家的闺女个个都对我胃口,只可惜我没儿子了。”
三人就白叠子一路闲侃。
窦氏同样是野心勃勃的女人,干练爽快,对这两个女娃很是喜欢,觉得她们不像多数后宅女郎那样目光短浅,有男儿气魄,比贺家的男人强多了。
她出自将门,对这样的姑娘们是极其欣赏的。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闵县已经过了正午,贺家有爵位在身,窦氏携家眷前往官驿下榻。
得知贵客再次前来,县令黎正亲自拜访。
窦氏却不急着见他,一行人车马劳顿,要先用饭小憩,命仆人叫他回去,要寻他的时候自然会找上门。
饭后人们各自回房歇了半个时辰,养好了精神才到街上逛了逛。
到底是京畿地区,闵县虽是一个县城,各方面还是应有尽有,地理位置好,四通八达,既有水路也有陆路。
秦宛如好奇张望街道两旁的建筑,少了京城的内敛雅致,多了几分粗犷。
当地人说话的口音跟京城也有点区别,若是说得太快,秦宛如听起来就有几分吃力,段珍娘也是如此。
窦氏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那边有水码头,可通往魏州和锦州方向。”
段珍娘:“去年我和阿娘过来时也是走的这条道。”
秦宛如:“以后我们要在西市开一家商铺,把白叠子销往全国各地。”
窦氏点头,“那是自然,西市是京中的商贸中心,外来人采购多数都去往那儿。”又道,“待把地和种子的事情敲定了,就要筹备作坊,商铺,琐碎事还多得很。”
一众人坐马车出了闵县前往附近的乡里看情形,现在冬季所有地里都一片荒芜,不少土地已经翻整过,也有还在翻地的。
看到他们一群衣着华丽的人走在小路上,佃农忍不住频频偷瞄。
秦宛如性格开朗,用官话冲翻地的佃农打招呼,问他们明年要种什么。
那对中年夫妇回答说种稷米。
秦宛如看向窦氏道:“我过去唠唠。”
窦氏点头,她和段珍娘过去同两口子搭话。
二人都是当地人,女的叫梅娘,男的叫周四。
他们家比较幸运,自己手里还有几亩地耕种,不像董蔡两家仅仅只是租地耕种的佃农。
正儿八经来说,这两口子才是真正的农民。
周四对他们这群人也感到好奇,用官话问:“你们是从京里来的吧?”
秦宛如答道:“对,来看看这边的地。”
周四:“???”
不一会儿董蔡两家和丘老儿也过来了,他们捡起地里的泥巴细看,蔡老儿道:“这块地好,想来平时也打理得精细。”
此话一出,周四笑问:“这位老丈怎么知道好了?”
蔡老儿:“我种了几十年的地,自然知道一些了,这地的颜色深,握在手里疏松,透气好,而且你们翻出来的土块裂纹多而细小……”
他说了好一些土壤的性质,都是他常年累月累积下来的种地经验,听得秦宛如佩服不已。
周四也是服气的,说道:“老丈是行家,我家的地是挺肥的,不过平日里也深耕细作,照顾得精细,毕竟一家老小都要靠它糊口。”
秦宛如问:“你们可知这边的租地行价?”
周四笑道:“这你可问错人了,我们村的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是祖上留下来的,没出去租地种过。”
秦宛如轻轻的“哦”了一声,董世远道:“你们可比我们幸运,我们一辈子靠租地讨生活,委实不容易。”
周四:“租地自然不易了,听说京城那边的地得交一半的收成,剩下的一半才是自己的口粮,一到下半年就紧衣缩食,挨饿常有。”
董世远:“毕竟是京城,土地几乎都握在权贵手里,比不得你们能有自耕地。”
周四摆手,“我家这些地都是祖上一辈辈累积传下来的,要不然早就饿死了。”顿了顿,“目前咱们这个村还好,隔壁村的全都是乡绅的,没几家有自耕地。”
双方就土地和今年的天气这个话题唠了许久,之后他们又到周边查看,正如窦氏之前所说,地势还算平坦。
丘老儿和董蔡两家看过土壤,都觉得可以种白叠子,只要把底肥施足,应该不成问题。
看天色不早了,一众人才打道回府。
翌日窦氏带着秦宛如和段珍娘去府衙拜访县令黎正,当时他正升堂审理一件案子,仆人将她们请进后堂等候。
接连把两个鸡毛蒜皮的案子审理完后,黎正才得空去后堂会见窦氏等人。
那黎正一身绿袍,国字脸,年纪莫约四五十,精神抖擞的。
秦宛如看到那身绿袍倍感亲切,因为她爹穿了好些年。
黎正向窦氏行礼,秦宛如和段珍娘起身向他行礼。
黎正颔首,没见过这两个女娃,看向窦氏道:“不知这二位是?”
窦氏:“先前我同你说的白叠子,就是她们种的。”
黎正吃了一惊,二人自我介绍,他坐到椅子上,说道:“这么两个年轻的女娃娃,有本事种四十亩白叠子,夫人莫不是开玩笑?”
窦氏笑道:“我唬你作甚,就是她俩种的。”又道,“这回我把白叠子带了些过来,黎县令可以好好瞧瞧她们做的东西。”
没一会儿仆人把东西送了上来,木盘里搁着一支吐絮的棉花,还有一卷被弹制蓬松的皮棉,以及一卷棉线和一床被褥子。
黎正仔细看那些东西,他好奇地捏了捏那支吐絮的棉花,洁白如雪,犹如四朵蚕茧长在上面。
秦宛如提醒道:“明府小心白叠子的壳,扎手。”
经她提醒,黎正才看到白絮边缘的硬壳,摸了摸,硬硬的,且尖锐,确实扎手。
看完吐絮的棉花,他又拿起蓬松的皮棉,问道:“这是经过加工后的白叠子,是吗?”
秦宛如解释道:“对,我们采摘完白叠子后,会把里头的籽去掉,而后用弹弓将它震颤蓬松,得来的便是明府手里的东西。”
黎正拿在手里反复观看,颜色洁白,丝絮细腻,轻飘飘的,跟云朵一样,“这东西跟羊毛有些相似。”
窦氏端起茶碗,“也差不多。”
黎正的视线落到线卷上,秦宛如道:“那卷线便是用明府手里的白叠子用纺车绞成,特别牢实。”
她说牢实,他拿起线卷牵起线头拉扯,“啧”了一声,“确实牢实。”
现在知道线和蓬松的棉花了,看到被褥,自然就知道它是怎么做成的。
黎正伸手摸了摸它,柔软亲和,冬天御寒肯定不错。
窦氏道:“东西如何?”
黎正点头,“不错。”
窦氏指着那卷线,说道:“以后我们还会用线纺织成布,它的质地比麻布好,但比绸缎差,处于中间的层次,最适合平民百姓使用。”
黎正半信半疑,“能用到百姓身上?”
窦氏点头,“自然能了,现在像这样的被褥子一床要一贯钱,是因为整个大燕都没人种,物以稀为贵,要价自然就高了。若咱们把它当稷米稻子来种,随处可见,它还怎么抬身价?”
黎正捋胡子若有所思。
窦氏继续道:“贺家想在这儿引进白叠子试种,原计划上千亩,需得黎县令的大力支持才行。”
黎正坐回椅子上,仆人把东西撤了下去。
把上千亩庄稼地种成白叠子,且还是由官府牵头,确实需要敢于创新的勇气。
黎正很是犹豫,其实之前窦氏找来说起这事时他就犹豫不决。
“上千亩的庄稼地,拿来种这不能吃喝的东西,我总得给农户一个交代。”
窦氏把玩手腕上的玉镯,淡淡道:“佃农一年到头不就是为着一口饭吗,我们给他们饭吃就是。”
她说得轻巧,令黎正心里头不大舒服。
秦宛如察觉观色,隐隐觉得这事有点悬。
关于什么引进白叠子可以促进地方经济繁荣,以及增加百姓劳动收入和官府税收等等益处她们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黎正还是犹豫不决,做不下决定。
到底是在官场上混的人,也没把话说绝,只说兹事体大,关系诸多佃农的生计,需要仔细斟酌。
见他这般态度,秦宛如便明白是没挠到痒处。
窦氏还想说什么,秦宛如给她递眼色,她会意后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催促你,黎县令仔细考虑考虑。”
黎正说好,起身送她们离去。
出了府衙后,窦氏心里头不大痛快,秦宛如说道:“姻伯母先回官驿,我和表姐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窦氏皱眉问:“你要去作甚?”
秦宛如:“对症下药方能事半功倍,我去找管用的药。”
窦氏:“???”
秦宛如:“姻伯母别急,待我到街上溜一圈,回来再与你细说。”
于是两人到街上闲逛,段珍娘摸不透她葫芦里卖的药,拉她的衣袖问:“三妹怎么有闲情逸致逛街了?”
秦宛如不答反问:“你觉得黎县令会扶持我们吗?”
段珍娘一下就犹豫了,蹙眉道:“我看他那犹豫的样子,有点悬。”
秦宛如:“我也觉得有点悬,虽然他与贺家有些交情,但这毕竟是大事,且又关系到民生,不是交情就能解决的。”
听到这话,段珍娘不禁有些心急,“那该如何是好?”
秦宛如:“咱们到街上溜一圈,打听一下黎县令的为人,找找他的破绽,好对症下药。”
段珍娘知道她的鬼名堂多,乐道:“好!”
二人寻了一家茶馆落脚,听到有人说评书,听得津津有味。
趁着跑堂小二不忙时,秦宛如同他唠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