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宵禁鼓声响起时,王简进入梦乡。
睡得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嗅到了陌生又熟悉的脂粉香,心中正疑惑,鼻子忽然痒痒的,他困顿地睁开眼。
一张婴儿肥的圆脸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上拿了一撮头发挑逗。
起初王简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闭目继续睡觉,结果那人冷不丁钻进了薄被,爬到他的胸膛上冒出头来。
这下王简的瞌睡被惊飞了,忽地一激灵,脑门炸了。
他猛地睁开眼,错愕地看着眼前那张充满着挑衅的圆脸,失声道:“秦三娘?!”
秦宛如看着他咯咯地笑,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乱摸。
王简想推开她,却无法动弹,不由得急了,脱口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竟厚颜无耻到钻人被窝,成何体统?!”
秦宛如趴到他身上,饶有兴致地把他的头发拨开,色眯眯道:“白日里王郎君还什么都没穿呢,岂不是更加不成体统?”
“荒唐!”
王简被气煞了,盯着她不安分的手,警告道:“你赶紧给我滚,要不然我叫人了!”
秦宛如不要脸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我偏不走。”
王简急了,再次挣扎,却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似的无法动弹。
秦宛如的指尖在他的脸上流连,细细勾勒他的眉眼,垂涎道:“这张脸可真好看呀,特别是王郎君的唇。”当即附到他耳边轻声道,“那唇珠可诱人了,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王简:“……”
他无法动弹,只得用余光瞥她。
秦宛如又摸了摸他的耳朵,“咦,好烫呀。”
王简:“……”
秦宛如:“王郎君这是害羞了?”
王简强忍着吐血的冲动,脸上一点点染了薄绯,最后辐射到脖子上,映得唇色更艳了,他有些崩溃道:“厚颜无耻。”
秦宛如咯咯地笑,又在他身上摸了一把,再次附到他耳边道:“滑不溜丢的,手感极好。”
王简再次挣扎,这回是彻底失了态,脸上的表情又羞又恼,几乎快哭了。
那失态又无力的反抗好似一朵任人□□的娇花儿,丹凤眼里含着羞恼风情,与平日里的寡淡大相径庭,撩人心扉。
秦宛如兽性大发,骑到了他身上,他大声道:“瑶娘!瑶娘!”
却没有人回应。
王简再叫,还是无人应答。
秦宛如骨碌碌地盯着他,跟色中饿鬼一样抚摸他的脸,“叫啊,就算你叫破嗓门都没用。”
王简无法直视道:“秦三娘你……”
他一时竟然词穷了。
秦宛如趴到他的胸膛上,食指挑逗地在他的唇上摩挲,“全京城女郎都想要的探花郎,今儿个还不是被我秦三娘弄到手了,让我好好想想,我要怎么辣手摧花呢。”
“啊,王郎君,等会儿你可别哭哟。”
许是被她彻底吓着了,王简涨红着脸奋力挣扎,猛地突破束缚,从床上坐起身来,在黑暗中喘着粗气。
周边一片寂静,外头的微光从窗边洒落进来。
他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看着四周,隔了许久才松了口气。
是梦,幸好是一场梦。
意识到是一场荒诞怪异的梦境后,他虚脱地瘫软在床上,被惊吓得不轻。
哪晓得片刻后,耳边忽然想起一道声音,“王郎君?”
王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抖了起来,像见鬼似的从床上弹跳起来,有多远滚多远。
他神经质地张望,心有余悸道:“何人在我房里?”
无人应答。
王简把头发撩到耳后,穿着亵衣打着赤脚在屋里翻找,自然什么都没有。
是梦。
只是一场梦。
他稍稍放下心来,坐到桌前倒了一杯冷水下肚,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缓解。
但一想到梦里的情形,顿觉难以启齿。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梦到秦三娘,并且还如此……如此下流不堪!
他痛苦地捂脸,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般羞于启齿的……那啥。
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第20章 王家父子 他不怕鬼他怕野路子
第二天王简眼下青影沉沉,显然昨晚没睡好。
瑶娘来服侍他穿衣梳洗,见他精神困倦,关切问道:“郎君昨夜没睡好吗?”
王简不想说话。
对此瑶娘习以为常,自家主子向来如此,性情捉摸不定。
她拧干湿帕子给他擦脸,伺候他洗漱,给他梳头,正衣冠。
从头到尾王简的眼睛都是闭着的,很是疲劳。
整理妥当后,他前去用早食,婢女在一旁伺候,给他布菜。
王简的胃口不是很好,没吃多少就撤下了。
婢女端来茶水供他漱口,又送上干净帕子,他接过拭净唇上水渍。
不一会儿瑶娘拿着官帽进来,王简用湿帕擦手。
瑶娘把官帽替他戴上,直到全身抚得平整后才放他出门去朝会。
外头的李南早就候着了,王简抱着笏板出来,李南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现在天色还没亮开,卫国公府离皇城还有一段距离,往日朝会都是晨钟响起时出门。
主仆抵达国公府大门时晨钟响起,马车早已在府门口等候。
御马的家奴见他来了,朝他行了一礼,王简问道:“父亲还没来吗?”
家奴答道:“未曾。”
王简在那儿等了许久,才见卫国公一身紫袍出来,是由乔氏伺候着过来的。
王简朝卫国公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父亲。
卫国公“嗯”了一声,王简上前搀扶他上马车,他冲乔氏道:“回吧。”
乔氏应了声是。
直到父子二人上了马车离去,她才回去睡回笼觉。
宽敞舒适的马车上静默无声,父子二人坐在一起少言寡语。
卫国公闭目养神,旁边的王简规规矩矩坐着,神经自然而然呈紧绷的状态。
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十二年,它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习惯,似乎只要在他面前,王简就会潜意识地保持待命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国公才轻轻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问道:“近日你阿姐可还好?”
王简答道:“还好。”停顿片刻,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前些日不知是谁送了一名内侍到长寿宫,很得阿姐喜欢。”
卫国公睁眼,目露精光,“内侍?”
王简点头,“只怕是送去讨阿姐欢心的玩物。”
卫国公不以为意,“没根儿的东西,她若喜欢便留着。”
王简没有说话。
卫国公又道:“你阿姐为王家的前程付出许多,你要多多哄着他们母子,勿要惹恼了他们。”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哄阿猫阿狗似的,令王简不太舒服,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温顺道:“儿明白。”
卫国公不再言语,继续闭目养神。
王简偷偷瞥了他一眼,内心有些复杂。
这是大燕曾经的战神,亦是他崇拜的父亲。
他们王家行伍出身,祖辈在战场上拼死挣下来的累累功勋造就了现在的如日中天。
就算是当今天子,也会给几分颜面。
京中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个家族的荣耀,因为他们不仅在表面上煊赫,还手握实权,只要王家人一跺脚,大燕就会抖三抖。
然而卫国公的野心并不止步于此。
王简的两个兄长在军营里挣前程,他却弃武从文,并没有秉承王家的传统,自小就被卫国公逼着学士子治国的那一套,请来教学的更是当代大儒窦维。
值得欣慰的是王简并未令他失望,窦维把他教得清正,很有士子风骨,身上全然没有武夫的鲁莽。
先帝很是欣赏,甚至出言佳赞,生子当如王宴安,可见对他的喜欢。
卫国公也很满意这个儿子。
在王简八岁前他是非常娇惯的,处处依着他,毕竟四十一岁才得来的嫡子,哪能不宠着呢。
后来乔氏提醒他溺子如杀子,王家本就风头正盛,再加之武帝宠爱,王简又是世子,是未来会继承爵位的人。整个王氏家族的荣辱兴衰都肩负在他身上,不能出分毫差错。
卫国公深以为然,此后便对他异常严厉,甚至苛刻。
常年累月的高压教条把曾经恣意放纵的少年扭曲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卫国公大体上是满意的,至于王简满不满意,那并不重要。
在三纲五常的父权礼制下,他就是绝对权威。
父为子纲,子女只有绝对的服从。
王简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