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暗搓搓挖墙脚的滋味还挺爽,当初卫国公挖他们的墙脚把太子拉下马来,现在他们又偷偷挖他的墙脚用他儿子拉老子下马,一报还一报。
当天晚上王简很晚才睡,他坐在书房里把盐利看了许多遍,有些地方他认为有漏洞的,又逐一做记录重新添补上,直到彻底吃透整个运作体系,已经是子夜时分。
翌日王简进了趟宫,把《盐利》一书拿给赵章看。他到底太年轻,很多都看得稀里糊涂,只隐隐知道个大概。
私盐变官盐能利国家。
“舅舅这书是从哪儿得来的?”
王简倒也没有隐瞒,答道:“你皇叔那儿得来的,当初他们原本是要让你大哥去做,结果他不成器垮了台,现在轮到你去做。”
赵章合上书本,微微皱眉道:“这个真的管用吗?”
王简笑道:“自然管用了,陛下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明白,收税和自己垄断贩卖的区别。”又道,“若做成官盐,将是一笔不小的财政税收,铜铁矿场亦是一样。”
赵章仔细思索了阵儿,问道:“可是这事要谁才能去做,想要改变以往的安稳是挺麻烦的。”
王简不答反问:“你觉得目前谁的本事最大?”
赵章想也不想就答道:“自然是外祖的势力最大了。”
王简:“那这肥差就让他去做好了。”顿了顿,“肥水不流外人田,臣会跟他说这事,到时候他来请命,你应允便是。”
赵章有些迟疑,“外祖啊?”
“嗯。”
“若是他揽下这桩事,指不定又像章州那样捞油水进自家腰包。”
“你若让瑞王和端王去做,还不是一样捞油水。”
“……”
“把你外祖得罪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
“陛下听臣的,让你外祖去做,上回夺了他的章州,这回给他个枣哄哄,勿要让他察觉到你的心思,明白吗?”
“倘若又养出一帮偷油鼠来……”
“贪官嘛,以后杀了就是,但立起来的制度和运营体系在那里,换一批人套进去,就什么都干净了。”又道,“方才陛下也说过,这事有一定的难度,你既然想让人去办事,哪能不给点油水让人家捞呢?”
赵章看了他许久,才忍不住道:“舅舅你好坏啊。”
王简斜睨他道:“瞎说,陛下向臣哭穷,臣找来了捞钱的法子,怎么就坏了?”
赵章把《盐利》给他,暗搓搓道:“我就喜欢舅舅坏极的样子。”
王简接过书本,做了一个要打他的动作,他笑着躲开了。
傍晚下值回去,王简到芳草阁蹭饭,不想自家老爹也在。
自从二房乔氏变得力大无穷卫国公吃了她的亏后,去凌秋阁的次数愈发少了,生怕下回一个不慎是断腿。
见他在这儿,王简倒也不意外,同他行了一礼。
卫国公看了他一眼,说道:“昨儿又去了兰香馆?”
王简点头,“是去了一趟。”
卫国公皱眉,“梁王老儿一把年纪了还不正经,莫要把你带坏了。”
王简看向郭婆子,她把闲杂人等遣退下去,厢房里只留了姚氏在场,她给父子盛汤布菜,王简道:“阿娘我自己来。”
姚氏心疼道:“三郎瘦了不少。”
王简没有答话,上回被秦三娘吃胖了,他费了心思才克制下来,可不能这么胡吃海塞。
卫国公也道:“是清减不少。”
王简:“父亲的手腕可好些了?”
卫国公:“小伤,不碍事。”
王简拿汤匙尝了一口乳鸽汤,说道:“昨儿我在梁王那里倒讨来了一样好东西,那原本是他们给废太子的。”
卫国公看了他一眼,“何物?”
王简:“前两日陛下冲我诉苦,说国库亏空穷得叮当响,我朝梁王老儿发牢骚,倒是哄来了一件利国之策——把目前的私盐变成官盐,以国家垄断的方式售卖,以此来增加税收。”
听到这话,卫国公微微蹙眉。
王简继续道:“这一策略原本是他们那群人给太子留着的,结果太子垮台了,我细细一琢磨,好像是个不错的策略,便哄了过来。”
卫国公若有所思,“把私盐变官盐?”
王简:“对,国家统一控价,禁止私煮私盗,所有盐田盐井由国家管控,全国垄断屯盐售卖,也可贩给盐商,但要控价。儿琢磨着,这应算是利国利民之事,一来可以把控盐价,不至于乱飞乱涨伤民;二来垄断专卖,可促进财政税收。铁矿同理。”
卫国公并不认可,“说得倒是轻松,目前的盐税多数都在地方政府手里,这事要办起来的话就得在他们手里抢食,没几个愿意。”
王简:“所以得立法,推行法令,建立一套完善的管理制度。”顿了顿,“若往长远去看,利益远大于目前的困境。”
这话卫国公倒是认同的,垄断专卖的利益是巨大无穷的,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政税收。
见他深思,王简循循善诱道:“若父亲有兴致,儿可以把他们谋划的盐利给你瞧瞧。”
“盐利?”
“对,他们专门为盐利做了一本书,里头什么都有,每年的税收记录,专卖的立法管理等,很是全面。”
卫国公嘲弄道:“如此看来,那帮人当初倒是很替太子操心。”
王简随口道:“还不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裳。”顿了顿,故意道,“说不准这本盐利瑞王和端王手里都有。”
听到这话,卫国公皱眉道:“你等会儿把它拿来我瞧瞧。”
王简“嗯”了一声。
饭后他就回了一趟书房,把《盐利》给卫国公拿来了,卫国公并未在芳草阁逗留多久便回了立雪堂。
王简送他离开,心想,果然一提到瑞王端王老狐狸就上钩了。
同时也感到悲哀,没有切身利益的事他是不会去做的,完全是商人本质。
这样的人只顾自己,不会想到家国,若一直把控朝政,大燕迟早完蛋。
王简歪着头望着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头默默地想着,恩师啊,这条肃清的道路还要走很长很长呢。
之后几天卫国公的党羽时常出入国公府,显然是在商讨把私盐变官盐一事。
王简静静地等着它酝酿发酵。
现在气温升得愈发高了,往日王简是从来不会关注种田这种事的,但因为想去瞅瞅秦三娘,所以跟贺家来往得也比先前密切了些。
上回秦大娘胎不稳,还是他亲自进宫去请的御医,贺亦岚算是欠了他的人情。
这不,他抽空去找贺亦岚,把他赶去庄子。
贺亦岚很是不满,问道:“我没事去庄子做什么呀?”
王简斜睨他,“叫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作甚?”
贺亦岚:“我媳妇儿还在养胎,我得在家里陪她。”
王简无耻道:“下一回你可别哭着来找我。”
贺亦岚急了,忙摆手道:“我的祖宗,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王简这才满意了。
待他回去后,贺亦岚跟秦大娘说明儿要去一趟庄子看看。
秦大娘也没放到心上,不过贺亦岚一点都不想跑这趟,犯嘀咕道:“这个王三郎,那乡野地方有什么好看的,比我还跑得勤快。”
这话秦大娘听不明白,好奇问:“怎么了?”
贺亦岚趴到床沿把耳朵凑到她的肚子上,说道:“他要去庄子遛遛,我还想在家陪你呢,非得把我弄去走这趟。”
秦大娘:“他去庄子做什么?”
贺亦岚伸手摸摸她的肚子,“不知道。”又道,“他跟宫里头熟络,我得把那祖宗好好哄着,这样你的胎才有宫里头的御医护着,直到生产,皆是最好的御医和稳婆伺候。”
秦大娘失笑道:“你倒是用心良苦。”
贺亦岚掐了一把她的脸儿,“养圆润了不少。”停顿片刻,“谁叫那家伙家世好呢,有个太后长姐就是占便宜,宫里头什么好的都能用上,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是他看中想要的,都能给他摘下来。”
这话倒是实话。
贺亦岚想了想,“你说他没事去庄子瞅什么呀?”
他这一问,秦大娘的心思活络了,有了几分揣测,“上一回阿娘主办击鞠赛,国公夫人对二娘颇有好感,阿娘还怂恿着要做媒,国公夫人的意思莫不是王三郎自己的意思?”
此话一出,贺亦岚愣了愣,猛拍脑门道:“我竟没想到这茬!”
秦大娘:“上次三娘她们去下白叠子,他也去了的,当时表姐和二娘三娘都在,他应是有由头的。”
听她这一说,贺亦岚开窍了,暗搓搓道:“那家伙莫不是把你妹妹瞧上了?”
秦大娘:“说不准,但瞧上哪一个,我也糊涂。”
贺亦岚坐到床沿,深思道:“若王三郎真瞧中了哪个妹妹,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此话怎讲?”
“我就这么跟你说,三郎人品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国公府里水太深,比我们家里头复杂多了,内斗得颇厉害,秦家的姑娘进去了应付不了,会吃亏。”又道,“就算是吃了亏也得受着,毕竟那样的家世背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这一说,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你莫要急,明儿我套一套他的话,看他到底是相中了哪个。”
秦大娘严肃道:“先前阿娘还想着做二娘的媒,如今听你一说,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为好。”
贺亦岚:“我自小与三郎一块长大,他家里头的情形也知晓一些,主母性子弱了立不起来,被妾室压了一头,再加上卫国公偏疼二房,若不是有宫里头的王太后镇着,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秦大娘皱眉,“那二房就这般厉害?”
贺亦岚点头,“这话说来就长了,三郎生母原本是续弦,二房则是卫国公原配的陪嫁丫鬟,听说当年原配难产而亡时让卫国公收了她做妾代原配照顾,卫国公允了。
“那时候卫国公还年轻,对原配感情深厚,因有着这层关系,故原配去世后二房深得卫国公偏宠。
“三郎生母本是邢州刺史之女,来了一回京便被卫国公瞧上了,后来娶为续弦,当时主母才进门二房就产下长子,可见双方的关系。”
秦大娘感慨道:“那是挺复杂的。”又道,“我家妹妹们单纯,受不了这样的家境磋磨,万万不能进王家。”
贺亦岚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你莫要担心,先让我探一探他的心思。”
秦大娘点头,忧心忡忡道:“他若真瞧中了哪个,只怕那个就得遭殃,毕竟有宫里头做倚靠,想要什么得不到,更何况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