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消息时所有同僚都同情地望着他。
这事闹得有点大,几乎都知道是瑞王要捅卫国公的篓子,而秦致坤是瑞王举荐入京的,让他去干这差事,便是明明白白让他站队了。
秦致坤默默地望着隔壁桌的新同事,最初那里坐的是老焦,他忽然有种错觉,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变成第二个老焦了。
整个下午秦致坤的心里头都有点复杂,甚至办理公务都有些走神。
好不容易熬到下值回家,方氏见他神情肃穆,接过官帽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垮着一张脸?”
秦致坤连襕袍都没换,说道:“去阿娘房里坐坐。”
方氏诧异道:“晚饭已经备好了,用过饭再去也不迟。”
秦致坤摆手,“我不饿。”
夫妻两过去看秦老夫人,秦宛如也在。
见自家老爹回来了,她打了声招呼,秦致坤道:“三娘先下去,我们有事情要跟你祖母商量。”
秦宛如出去了。
待她走了后,秦老夫人才问:“用过饭了吗?”
秦致坤沉默了阵儿,才正色道:“近日儿要离京办理公务,家里头要劳烦母亲和云娘照料。”
此话一出,方氏诧异道:“怎么这么突然?”
秦老夫人也感到很突然,“这是什么时候得来的消息?”
秦致坤:“今日。”
方氏不高兴道:“你一个小小的大理丞,大理寺那么多人,怎么就把你派出京了?”
秦致坤默了默,忧心忡忡道:“这事是瑞王干的。”
两人愣住。
秦致坤继续道:“前些日有人上京找瑞王告御状,据说陛下在朝会上龙颜大怒,下令三司彻查,总共有四人去办理这差事,我是其中之一。”
秦老夫人也跟着发起愁来,“这是福还是祸?”
秦致坤安抚道:“是福是祸都躲不过,我当初既然是瑞王举荐入京的,这事跟他有关联,他把我弄去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我现在发愁的是以后多半会跟瑞王府牵扯了,那天家又是国公府扶持的,我领的是天家的俸禄,却跟瑞王办事,以后很难做人。”
听了这番话,方氏焦虑道:“那该如何是好?”
秦致坤:“先把这事应付过去再说。”又道,“家中要靠你们操持,此去章州多半会耽搁阵子,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秦老夫人:“家里头你不用担心,若有事情处理不了,我们可去找大娘,她有贺家做倚靠,多少能寻到些门路。”
秦致坤点头,“还有几个女儿们,让她们都老实些,勿要闯出祸端来,家里头只剩你们几个老弱妇孺,我也不放心。”
方氏:“我会多加管束着些。”
秦致坤拍了拍她的手,“家里头安顿妥当了,我离京才放心。”
秦老夫人问:“可知是什么时候离京?”
秦致坤答道:“多半是这两日,看能不能在年前赶回来。”
秦老夫人叮嘱道:“公务不能懈怠,既然去了,就兢兢业业把事情做好,叫旁的人没话说。”又道,“沿途需多加小心谨慎,万事多长几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秦致坤点头,“儿明白。”
秦老夫人:“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要想着平平安安回来,京中有妻儿老母,都盼着你团聚。”
秦致坤:“儿知道。”
三人就离京事宜说了好一阵子。
从秦老夫人房里回去后,方氏伺候秦致坤换便服,发牢骚道:“看来这京里也不是好地方,龙潭虎穴的,稍不留神就会踩到坑。”
秦致坤偏过头看她,“这次接了烫手山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以往我在党派相争边缘游离,从未掺和进去,经过了这一遭,总能窥探些许虚实,对我往后拿主意也有好处。”
方氏忧心道:“如此说来,咱们迟早都得卷入旋涡里去。”
仆人送来饭食,方氏给秦致坤盛汤,他伸手接过,说道:“想要大宅子,想给闺女们挣前程,咱就得往里头扑。”
“我现下只想要安稳。”
“晚了,从来这京城开始,从你想让大娘高嫁开始,咱们就没法抽身了。”
方氏坐在凳子上发愁,秦致坤看向她,“吃,怎么不吃了?”
方氏:“没胃口。”
秦致坤笑道:“你还有四个闺女没嫁出去呢,现在就发愁,未免太早了些。”
方氏:“……”
秦致坤:“以后还有得愁。”
事情确实如他所料,仅仅只过了两日,四人便受命离京前往章州去了。
离京那天家人送别,盼着他早些回来。
秦致坤一一叮嘱几个闺女们勿要给方氏惹祸,让她们姐妹相互帮衬着些,说了许久才离去。
在他离京的次日上午,秦宛如和段珍娘送了帖子到贺家。
秦大娘正在小厨房里研究菜谱,听到昭昭高兴来报,说妹妹来看她了。
娘家人总是分外亲热,秦大娘放下手中活计,去了前厅。
二人由家奴领到望春居,路上段珍娘难掩雀跃,她没来过诚意伯府,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大的府邸。
到了望春居,婆子将二人领到前厅,两人给秦大娘见礼。
今时不同往日,秦大娘嫁做人妇,且又是伯爵府里的夫人,规矩礼仪是不能坏的。
遣退了闲杂人等,昭昭到门口守着。
秦大娘朝秦宛如招手道:“三妹过来。”
秦宛如走到她身旁,秦大娘上下打量她道:“好像比往日清减了些,也窈窕了。”
秦宛如兴冲冲问:“大姐,我有没有长个儿?”
秦大娘掩嘴笑,“你当拔苗呢,拔一截长一截。”说完又看向段珍娘,“表姐在张家胡同住得可还安宁?”
段珍娘道:“目前还好,清净,就是有时候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寡妇门前是非多,也已经习惯了。”
秦大娘正色道:“女郎当家到底不易。”
秦宛如:“昨儿爹离京办理公务去了,要耽搁好一阵子,估计得等到过年了。”
秦大娘颇觉诧异,“怎么这么突然?”
秦宛如摇头,“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顿了顿,“那日我和表姐去了趟京郊,看到你们贺家的地了。”
秦大娘:“那有什么稀奇的?”
秦宛如朝她眨了眨眼,“阿姐,表姐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
秦大娘:“???”
“先前我不是在花盆里种了白叠子吗,那东西可以用来织布,表姐是做绸缎生意的,觉得可以租几亩地种来试试。”
这话倒是令秦大娘诧异,“表姐不是打算开铺子吗?”
段珍娘摇头,“不开了,在京中这个地方是没法营生的。”又道,“我看三妹种出来的白叠子挺有意思,那东西跟羊毛差不多,既可以做成被褥子,也能做成丝线,还可以纺织成布,故而想试种。”
秦大娘还是听得不太明白,几亩地而已,至于这般大费周章?
秦宛如解释说:“大姐你也清楚白叠子金贵,在京城里估计也找不出多少株来,如果要成片成片的种,势必会引人好奇。”
秦大娘:“府里的园子里也种了好几株,前阵子落了,也没人去管。”
秦宛如认真道:“对啊,这东西都是种来观赏的,倘若几亩数十亩都种它,那情形,肯定会引人去围观。一旦有人去采摘,去捣乱,对它生了心思,那维护起来也挺麻烦的。”
秦大娘听明白了,“所以想借贺家的背景,是吗?”
段珍娘:“对,就想唬一唬人,别轻易打白叠子的主意。”又道,“我不会占便宜,租子可按每年平均亩产粮开价,税自个儿上,佃农也可以接手过来,贺家只要收租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秦大娘正色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不若等二郎下值回来,晚上我跟他商量商量,再跟婆母商议,能不能成,全看她的意思。”
段珍娘高兴道:“只要大娘愿意开这个口就已然不错了!”
秦大娘摆手,“表姐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我当不了家,连府里到底有多少田产都不清楚,全是婆母在打理,她是个爽快人,反正租谁都是租,我就试一试。”
秦宛如笑眯眯道:“大姐真好。”
秦大娘:“午饭吃了下午再走,我给祖母她们备些好吃的你们带回去。”
秦宛如眼睛一亮,“那敢情好!”
秦大娘到小厨房里忙碌,两个小姐妹也帮忙打下手,就跟以前在秦家那样亲亲热热的,唠些家常理短,诉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碎。
下午三个姐妹在小厨房里做了不少好吃的糕饼小点,其中最受喜爱的还是那款芋魁馅儿的炸团子。
不止秦家人爱吃,贺家人也爱吃。
秦大娘暗搓搓道:“在这儿最痛快的就是我做油炸的食物不会被阿娘教训浪费油。”
秦宛如掩嘴笑。
段珍娘道:“蒜蓉炸白鲦最好吃。”
秦大娘:“我公公爱吃那个,说下酒最安逸。”
秦宛如好奇问:“你这么快就把他们的喜好摸透了?”
秦大娘露出你懂的表情,“不是有贺二郎吗?”
秦宛如又笑了。
秦大娘压低声音道:“我最初进门时还有些担心,结果是我自己多想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在府里头人缘极好。”
秦宛如:“……”
秦大娘:“才开始大嫂那边看我不顺眼,后来我炖了些药膳送过去,大哥用了说好,胃口也好些了,还经常过来讨。”
秦宛如赞道:“那是大姐有本事。”
秦大娘:“你们那个事儿,我用暖锅去哄哄婆母,她最爱吃了,若是一顿不管用,那就做两顿。”
听到这话,秦宛如彻底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