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门后就传来了哒哒哒的声响,门外的小孩听着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个笑来。都不用看,唐承安就能想象的到那个奶嘟嘟的小孩鼓着脸推个小凳子,吭哧吭哧地爬上去踮起脚来开门的样子,可爱极了。
吱呀一声,里头探出个小脑袋来,圆乎乎的脸上是又奶又甜的笑容,好像早就猜到了来人似的。
“安哥哥!”小人儿甜甜地唤了一声,又把手里的串递了过去,眼睛里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对方自是扛不住此番攻势,顺着咬了一口。串上头的豆角细细长长,尝起来脆生生的,又十分清甜,还带着股蒜香,一点豆腥味都没有。
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团子就这么在门口吃了起来,一点也不管被香气袭击的众人,可以说是十分无情了。
谢崇闵站在温家门口时就差不多猜到刚刚那出是怎么来的了,就连他这时不时能吃到木槿手艺的人都不太抵挡得住如此馥郁的气味,更别说其他人了。现在这门一开,香气的浓烈程度更甚了,他略往后瞥一眼,甚至都数不清有多少人匆匆离开。没办法,再不走他们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咳,咳咳。”他是真的嗓子有点痒,而不是看不惯唐承安这幅高兴的模样。
谢崇闵想提醒的人没什么反应,倒是乖巧的团子依言望了他一眼,动了动嘴面上却有些纠结。那样子,即使肃着一张脸的人见了,也不由在心底叹一声可爱。他那好友为何会这么喜欢个小孩子,想来自己也明白了两分。
心中腹诽的大人把带着奶膘的小人儿抱在怀里,大步走了进去,至于身后那家伙,自然会追上来的不是?
“谢大人。”自家夫君近日都在对方手里进学,木槿自是认识的,只是不像祁夫子那般熟络便是了,也不知他突然拜访是……
人精似的谢某人看出了她的担忧,缓了缓语气,浅笑着开了口。
“无须担忧,你夫君无事。我记得祁晏他喊你小槿,他是我旧友,我又收了你这么多吃食,实在不必多礼,唤我谢叔便是。”
木槿还没答话呢,在谢崇闵怀里窝了一路的团子也不怎么害怕了,先唤了一声。这声可把他给逗笑了,他知道祁老头是哄着这小孩喊他伯伯的,这样一来岂不是他更显年轻些?甚好甚好,他都有些期待看见对方听到这话的神情了。
“乖。”
“世叔,快把清儿放下来。”一直追着对方的承安看对方仍不准备把团子还给他,只能上手扯住这人的衣袍,小眉头皱起。
可谢崇闵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美美地将怀中的人儿换了个姿势抱着,偏头继续与木槿聊着。
“恰逢今日无事,就特意把承安给送来,劳你这么多天的照拂了。这早膳时辰都已过,小槿你这是在做什么吃食?说是十里飘香都不为过了。”
被他这么一问,木槿这才想起忘在厨房里的东西来,忙告罪一声,转身去取。
木槿正忙着没错,可这不是还剩了个嫂嫂的贴心小团团吗?小孩自觉地担起为谢崇闵答疑解惑的担子来。
“嫂嫂说哥哥要去考试了,要考好久都不能出来,得做些好吃又耐放的东西才行。”小人儿年纪虽小,吐字却十分清楚,嫩乎乎的小嗓音听起来舒服极了。
许是想到这些日子吃的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团子咽了咽口水,“有软软糯糯的米糍,炸好之后切成长条在熬好的砂糖水里头滚一圈,撒上黄豆粉,可香了,是团子最喜欢的。还有腌好的小黄瓜,咬起来咯吱咯吱的,好多汁水,酸酸甜甜最好吃了。”
小孩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指头,把自己都给说馋了。但对于嫂嫂做的东西就没有不爱的小人儿来说,偏宠哪样吃食显然是不可能的,偏了偏小脑袋,又继续开了口。
“还有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让清儿想想……肉虎?红红的,亮亮的,还薄得可以看见光呢!一点都不干,香香的还很甜,我一次可以吃三块呢,就是嚼起来太费腮帮子。”
小人儿就这么不停说着,直到自己的小指头都不够用了,这才吸溜一声停了下来,脆生生的补上一句:“嫂嫂说清儿和安哥哥可厉害了,帮她尝了这么多种吃的,要给团子做一只小老虎,比哥哥的荷包更大,更好看的小老虎。”
唐承安站在他世叔身侧,仰着脑袋望着谢崇闵怀里过分可爱的人儿,点头应和之后才笑着给她纠正,“是肉脯,肉质紧密,味道醇香的那个。”
“世叔,我今儿个还听小厮回禀说青云书院的山长寻你有事,你不去吗?”
被他出声拆台的谢崇闵也不恼,用手捂住了团子的小耳朵,勾着嘴角回击了回去。
“你以为我今日为何特意跑这一趟?你瞧瞧你,这几日圆润了多少,再这么下去你阿爹阿娘怕是都不敢认人了,回去之后跟着我练练。”都不知道给他这个世叔带一点,白养了真是。
唐承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知道对方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在,可自己也确实比往日重了些,这样不行,毕竟小团子一开始赖着他全凭他好看,这可不能赌。
“世叔你可不能在清儿面前说这些,她当真了怎么办。”想了想,还是叮嘱几句来的更安心些。
谢崇闵瞥了他一眼,迎着团子疑惑的小眼神放开了手。杞人忧天,这么乖巧可爱一小孩,好不容易被养的白白胖胖,他自是不会多嘴的。
小人儿本来还想问两句,却看见自家嫂嫂带着一大盘子香香的吃食走了出来,嘴馋的小孩立马就忘了。
“谢叔若是不忙,不如坐下来尝尝?”
炸好的肉丸金黄酥脆,圆鼓鼓的小球对于小人来说正好一口一个,很是满足。厚切的五花肉片先卤后炸,一点肥腻的感觉都没有,只余下满嘴的油香。随手拿起的豆干,平平无奇的外表下却是极大的惊喜,松脆的外壳之上气孔吸饱了酱汁,滋味岂止一个绝字可以形容?最后再来几串清爽的豆角解腻,真让人欲罢不能。
已经熟悉流程的小团子边吃还边往外蹦出几个赞美之词,扬起吃花了的小脸,硬是评出了个最好吃、次好吃来。
而小孩的嫂嫂给小人擦了擦嘴角,笑得一脸宠溺,“清儿真棒,等放一段时间后嫂嫂再尝尝,若是好吃就给你哥哥带去好不好?”
在一旁吃着这些的谢崇闵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想起刚刚那一串长长的吃食名来。不知怎的,他突然忆起很多年前在贡院考试,自己那啃干粮的惨状来。感到有些唏嘘的人忙夹起几颗汁水充盈的肉丸送入口中,满嘴留香。
吃饱之后,他对门外那些显得怪异的举动更为理解了,细细一思忱,觉得对祁晏那徒弟……不对,也算自己半个徒弟了,还是太过仁慈了些。既然那人根骨不错,操练的力度也该再加大点。
这么想着,谢某人的心情好像愈发的好了,说话也更柔和起来。
“小槿你放心,我定会对你夫君多加上心。武功精进我没法保证,但让他身子骨健壮地参加乡试,那是不在话下……当然,我平日里也会注意些,不让他受伤太过的。”
“受伤?鸿阑他不是在谢大人那温书吗?”
啪塔一声,木槿手里的筷子磕在了桌上。
第46章 劫后余生 浓浓同窗情,一起行不行?……
这边,好不容易从谢崇闵手里逃开的人终是踏着月色回了家。
轻轻把门推开,屋内一片寂静,就连灯花爆开的响动都无,只剩烛光摇曳,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四处张望一番后,视线所及唯有榻上的一鼓包,这让来人着实松了口气。
轻解衣带,满身疲累的人刚一躺下,旁边的茧便动了动,探出个脑袋来。
“夫君。”含着迷蒙睡意的一声唤让他整个人一颤,下意识的就将身子侧了过去,让对方更方便地蹭进了怀里。
“可是我吵醒槿儿了?”
怀里的人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半睁的眼似乎被烛光闪到了,赶忙闭了去,略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似一把玄色的小刷,在他心头反复撩拨。看她睡得不安稳,温鸿阑忙伸出手去盖在了上空,遮住了泛黄的光。
“夫君,为何你每次从谢家回来都换了件衣衫啊?”
被问之弋?人眉心一动,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平稳,还掺着几分笑意。
“槿儿不是前些天就问过吗,槿儿忘了?夏日暑气重,汗湿了衣裳,不想熏着你。”
似乎是对这个回答有些不信,闭上眼的人眉头微皱,再一次追问:“那从前在祁夫子那儿,怎么就不换?”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答复的人儿不干了,眼瞧着就要睁开了眼,清润的嗓音却又一次在上头响起。
“槿儿怕是不知,祁夫子喜凉,屋里头放着冰块呢。上次槿儿去祁家的时候恰逢冰用完还没能续上,这才错过了……至于谢大人,安哥儿一个小孩受不住凉,加上他也不怎么惧暑热,便没那般安排。”
“嗯……”正在那人思忱明日如何找人串供之时,怀里头就要睡过去的人儿又往他那靠了靠,纤纤软玉攀其脖颈,头还埋在了他心口处,直让人呼吸一滞。
“夫君你今日,跟我让你睡客房那晚,十分相像。”嘟囔了两句,不怎么安分的人儿就再无什么动作了,呼吸不疾不徐的,当是彻底睡了过去。
木槿倒是睡得安稳了,可苦了身旁之人,被她这一句话勾得这心里头那是七上八下的。
那天晚上……
被自家娘子赶出了屋的人怎么想都没能想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错,那叫一个辗转反侧、心事重重。夏日的风本就是暖的,有些燥热,屋子里头的人却只觉它寒凉。夜半三更,犯了错的温某人终是没能忍得住,暗暗地推开了内室的门,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榻上,却让装睡的木槿逮了个正着。
有的人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里慌得不行。顿时化身成个小结巴就不说了,短短的一刻内,大抵数出了自己的数十条错处来,让听着的人都不知道他从哪凑到的这么多。木槿原就不是真的生气,再加上对方这积极认错的样子,直让她品出几分可爱来,心软的人儿干脆就顺水推舟,闭眼滚到对方怀里,抱着睡着了。
所以……到底是哪里像呢?
娇妻在怀,还没等温鸿阑想出个结果来,自己已然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
“夫子。”
祁晏站在上头放眼望去,耳边又响起晨时那个糟心老友炫耀的话语。心情不慎美妙的同时,也不由再一次感慨他这群学生的好运气。
“坐。”
头悬梁锥刺股多日的学子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们了,现在的众人各个怀揣着一颗积极进取的心,恨不得把夫子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这么多天的磨砺下,对自家夫子情绪的把控那可不只精进了一星半点,即便就这么一个字,那也够他们察觉到祁晏的心思了。
秦函:宋兄,可是你不够努力,又惹着夫子了?
读懂眼神的宋梓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是你太笨,策问一题都不会,夫子被你蠢到了呢!
穆云:宋兄、秦兄,气大伤身,还是和善些好。
其他人:每日一次的针尖对麦芒,都已经算得上例行公事了,穆云兄你还是得早些习惯。
“不日,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就要前往遥州府了,书上该讲的夫子我也都讲过了,就不再多加赘述,至于其他的……心态要放稳些,平日里要注意身子,莫染了疾。”
众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被祁晏的话打断,只有连连点头的份。这些话他们早已听了百八十遍了,料想夫子也说不出个花来,倒不如想想昨日新写的诗词有用些,面上淡然的很。
将学子们的神情尽收眼底,本来板着脸的人突然露出个笑来。
“还有饮食方面,也是个大头。贡院九日,吃食由学子自备,你们可以先啃几天干粮适应适应,免得到时候吃不惯,影响发挥。当然,如果有心,可以如小槿一般,尝试做些好吃又耐放的。我听说这些日子温家的香味就没断过,什么裹了黄豆粉和砂糖汁的米糍、酸甜脆爽的腌黄瓜、甜香紧致的肉脯、腌渍好的蜜饯、脆而不碎的酥饼……想来味道不会差到哪去。不过若是没那个能力,就老老实实啃饼子吧。”
祁晏这番话,犹如平底惊雷,炸醒了所有人,哪怕是作为“有心人”的亲属,温鸿阑也只有满满的震惊。而其他学子更甚,头一次没能顾及到夫子的存在,直接认准了目标往前挤去。
要被众人火热的视线给烧着的某温姓学子一抬头,就对上自家先生那似笑非笑的面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调侃之意。
“我,我,我为何不是个秀才?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古人诚不欺我!”
“温兄,我就问一句,几年后小弟有幸参加乡试之时,还能请嫂夫人下次厨吗?”
前些日子还在庆幸自己暂时无须经历乡试之苦的人,为其他学子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当初有多欢乐,如今就有多么痛苦。既然现状无法改变,那他们就只能……
“温兄,我觉得院试条件同样艰苦,很影响发挥的。温兄你觉得对吗?”
“去去去,这才几时,怎的就在白日做梦了?我们这要考九日的还没说什么呢。放平心态,院试没那么难……鸿阑,这么久的同窗情,你也不忍心看我们在考场里啃干粮的吧。”
“就是,这乡试眼看着就要到了,这些天废寝忘食的,我都消瘦了好几分,衣带都宽了几寸,要是再吃几天干粮,温兄你在考场之上怕是见不到我了。”
本来拧成一根绳的众人立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虽然互相看不惯对方,但目的却出奇的一致。
“咳咳。”
喧闹的学堂霎时静了下来,回过神的众人忙起身告罪,不过视线却还盯着前头那人不放。在其他人激动又忐忑之时,温鸿阑却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长吁一口气。
“行了,要叮嘱的我都叮嘱完了,剩下的章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落下这么一句话,祁晏便转身出了门。他这徒弟心态还是不行啊,这么点人都应付不了,以后入了官场保准得吃亏。他作为高瞻远瞩的先生,这磨砺徒弟的重担还是要扛起的。
“祁夫子,你这学堂,动静未免有些太……”隔壁班的夫子闻声而来,恰好碰上了打算走远的祁晏,立马出声挽留。他从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这不看着弋?对方眼角含笑,他这才鼓起勇气问询一番的。
“哦,这不是要院试和乡试了?他们这段时间着实有些辛苦,我这做夫子的也都看在眼里,不过是找点乐子好让他们调节一下心情。想着一两次讲学耽搁了也无妨,可是扰到你了?还请见谅才是。”
“祁夫子这是哪的话,我绝无此意,有些好奇罢了。”来人赶忙摆了摆手,他至今还记得上次与对方商量早膳事宜后,隔天确实是没有香气从传来了。他那心才刚放下去,结果转眼就发现原本在隔壁的人现在一个个立在书院的门口,手上还拿着让人眼馋的吃食,弄得整个书院的学子都闻到了那股子奇香,神思不属的弋?。最后还是山长出面,让他们又回到了学堂内,这才作罢。
虽说也有自己的一点心思在,可兜了一个大圈子,什么事都没能解决,还让全书院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隔壁,他图个什么呢?算了算了,就当磨炼学子们的意志了。不过……调节心情?祁夫子他向来教导有方,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就是不知那乐子究竟是什么,自己也可以拿来试一试。
他这么想了,趁着对方心情好,也就顺嘴一提。一听他这话,那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微妙了起来,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模样,让他十分好奇。
“不可说,不可说。”
——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突然,素雅的油纸伞下,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小心地扶一人走下马车。不大的油纸伞向对面倾斜泰半,任由雨滴浸湿了肩。
“槿儿慢点,路滑,仔细些好。”
沉寂多年的宅院,终于又有了烟火气。
第47章 遥州府 你可娶妻了?
“嫂夫人!”这还没进门呢,宋梓仪他们的声音就透过雨幕传了过来,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真切的笑容。
此次同行的机会可是他们连着磨了好几天才磨下来的,能不高兴吗?圣人言: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木槿那一关倒是好过,可那不是还剩了个拦路虎吗?他们人多,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是不错,可每年赶考人数甚众,路上还好说,一旦到了贡院,那周围的客舍那都是人满为患的,客栈一事倒是有些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