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两个人,办公室一下子宽敞起来。
沈鸿煊看着面前梗着脖子、腰杆挺得笔直的女儿,眼里泛起水光。他的第一任妻子童梅,出身于部队文工团的前宣传主任,就总是这样站得笔直。
女儿完全继承了妻子美丽的外貌,也继承了她的高傲,幼子出生之后,再也没喊过一声爸爸。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女儿还活着。
“我就知道,你像你妈妈,你妈妈当年就是文工团的团花,我就知道你最适合进文工团。”
沈娇宁不太受得了一个中年老男人眼泪汪汪地跟她打感情牌,僵硬道:“我也知道我适合,所以呢?”
“孩子,你在这里受委屈了。”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文工团跟部队根本没法比,“现在部队不好再加人,等过段时间,爸爸想办法让你去部队那边。你穿上绿军装,一定好看!”
之前那个名额,其实他也是花了大力气才弄来的,结果宁宁自己报名下乡,那个名额就让依依拿去了。
“不用了。”沈娇宁并不觉得靠关系进去有多好,“我准备先去市里提升,然后自己考。”
她要自己考上部队,在她和沈依依之间这场无可避免的战争中,她要凭实力赢。
第18章 琼花5 小芭蕾
沈鸿煊观察着她的神色, 斟酌着开口:“宁宁,你是不是还在生爸爸的气啊?那天你姜阿姨戴的项链,真不是你妈妈的, 你妈妈留下的东西,爸爸谁也不让动, 将来都是给你的。”
宁宁一定是还在生气, 所以才不愿意让他帮忙弄进部队。
沈娇宁回忆了一下, 想起来这是一年前原主义愤填膺去下乡的导.火.索。
“当然都是我的, 她又没有别的孩子。”书里原主死后,这些东西最后都被沈依依和继母生的小弟沈聪瓜分了,原主要是知道这一根把她气得下乡的假项链, 本就是沈依依的计谋,估计能气得又活过来。
这一次,她会守好母亲留下的东西, 其他人休想染指。
沈鸿煊点点头, 他觉得以宁宁的功底,要自己考进部队文工团, 恐怕还有些困难,但顾忌着孩子自尊心强, 便没说出口,只道:“你要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反正有他在,还能帮得上忙。
沈娇宁听到他的话, 目光闪了闪, 最后还是问了:“你们这么着急赶过来,是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看沈首长的脸色,确实是大病未愈的样子, 一般的事不至于让一位首长听了之后晕倒,还急匆匆地从京市赶到南方小县城来。
该不会是以为她死了吧?
沈鸿煊轻描淡写:“乡下几个宵小作祟,之晏没有防备,被他们联手骗了,已经都处理好了。”
沈娇宁想了想“之晏”这个名字,终于和书里的那位顾上校对上了号。看书里的描写,他是一个挺厉害的军人,居然还会被人骗了?
“所以是顾之晏出事,你们误以为是我出事?”
沈鸿煊愣了愣,没想到她这么误会了,一想,也没反驳:“你们没事就好。”那些糟心事就不用让她知道了,“你先安心在这里跳舞,之前下乡的村子也不要再回去了。对了,刚刚说市里要来看演出,你表演什么舞蹈啊?”
在他一贯的印象里,这些表演,女儿一定是最出彩的那个。
沈娇宁说得挺无所谓:“噢,因为我之前档案动不了,所以我的舞被取消了。没关系,等下次再跳。”
沈首长一听,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我知道了。”他摸摸身上的口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你去把你姜阿姨喊过来qing长lz。”
沈娇宁:“呵。”跟他说了两句话,就觉得自己好使唤了?
沈鸿煊无奈:“我没带钱,都在她身上,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钱怎么行?你下乡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你跟爸爸生气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要给钱啊,那倒是可以,正缺着呢。
沈娇宁去隔壁把姜玉玲喊过来,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沈首长让她把钱给自己。
姜玉玲在沈鸿煊面前不敢表现出心疼,装作很大方的样子,从钱包里数出一半给她。
沈娇宁见了,淡淡地说:“姜阿姨是要把另一半留给姐姐和小弟吗?那干脆别给我了,全给他们吧,反正那个家我也不回去了,全是他们的,我不争。”
“宁宁,说什么呢,那里永远是你的家!这些钱本来都是给你的,”沈鸿煊瞪了一眼姜玉玲,“还不快给她。”
姜玉玲心在滴血,这么多钱啊,给一半就已经够多了,沈娇宁还真有脸,居然全要。
这一趟他们其实是赶来给沈娇宁收尸的,因此带了很大一笔钱,准备用来丧葬,结果人还活得好好的。
还本来就是给她的,她的丧葬费嘛,确实是给她的。姜玉玲恶狠狠地想,有命要钱,那也得有命花。
沈娇宁最后把所有钱票全收下了,就给他们留了个回去的车票钱。
“宁宁,你在这里保重好自己,回去练功吧,我们也准备走了。”沈首长见她收下了钱,放心了一些。
沈娇宁略一点头:“既然事情都办完了,那封信就不用看了,你收到就撕了吧。”她一瞥旁边的姜玉玲,“我知道你想帮他撕,不过这忙你还真帮不了,我直接寄去部队的。”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毫无留恋。
“老沈,你看这……小宁是不是在乡下被带坏了啊,小时候明明可有礼貌了。”姜玉玲实在有些绷不住。
沈鸿煊摆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你去让隔壁的人都过来吧。”
……
沈娇宁知道姜玉玲不痛快,估计免不了还要上上她的眼药,但她无所谓。
她数了数,光是钱就有整整五百,她要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么多,但拿了她也不心虚,她不拿也会被姜玉玲他们私吞,干嘛不拿呢?
沈娇宁先去了一趟银行,存了四百,然后去百货大楼,痛快地给自己买了一块时兴的梅花手表。
手表价格不到一百,还剩下的钱,就去找李叔,让他帮自己订了一个月的商品奶,还给了一点辛苦费,以后李婶每天早上把鸡蛋和牛奶一起给她。
做完这些,她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起来,一个高兴又跑回了排练室,一圈一圈地练习挥鞭转。
芭蕾真的太适合表达愉悦的心情了,转的时候只有单腿足尖和地面接触,做到了最小摩擦,另一条腿与双臂,和空气产生动力,这是她能体会到最接近起飞的感觉。
只要练得足够好,能飞好一会儿。
她畅快地转了一会儿,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又开始弹腿跳。
当她给自己喊到“三二三四”的时候,排练室里来了人。
她背对着门口,以为是和她一样来练习舞蹈的,便没理会,跳完八个八拍才转身看了一眼。
来的竟然是张爱英老师。
“我相信你有芭蕾功底了,否则不会有这么快的进步速度。”而且也不可能凭空自己就会了,“廖主席在演出名单上加了一个节目,把你放在中间最好的时间段出场,我觉得你不一定还想跳《飞天》,所以来问问你。”
果然,她轻甩麻花辫:“跳红色娘子军,吴清华独舞。”
“我得提醒你,团里没有吴清华的服装。”
沈娇宁怎么犹豫,就说:“我自己准备。”
“那好,我去跟乐队沟通,再过两天就要跟乐队合练了,你做好准备。”
“嗯。”
沈娇宁等老师走了,才兴奋地捂住脸,怎么也克制不住笑声。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可以上台跳芭蕾了!
她穿着红舞鞋,绕着大排练室的边缘,一步一步地,走了整整三圈,才勉强冷静下来。
对,服装,先去找人做服装!
沈娇宁去男生宿舍把董乔喊了下来,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裁缝。
“你要缝补,还是要做衣服?”
“张老师刚刚答应让我跳芭蕾了,我准备跳吴清华,就是演出的服装需要自己准备,打算找个裁缝做。”她说起来,都是带着笑的,眼里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董乔也为她开心:“我就知道你能行,你告诉我服装要什么样子,我来帮你做。”
“别了,还有十来天就要演出了,你自己也要练功。还是找个裁缝吧,人家全天都能做,也快一些。”
“那行,我知道一个裁缝,以前帮戏班子做戏服的,你这肯定也能做。”
董乔七弯八拐地带她进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小巷,门很小,只容一人通过,推门进去,是一间破败的屋子,地上散乱地堆着些茅草。
沈娇宁跟着董乔进去,见到了生活在这里的两位老人。
老太太躺在床上,似乎病得很重,老头儿有些佝偻,不过精神状态似乎还好,里里外外地照顾着老太太。
“钱爷爷,钱奶奶。”董乔喊道。
老头儿看了他们一眼,把他们带到屋外,和董乔颇有默契地蹲在墙角小声说话,沈娇宁见状也跟着蹲了下来。
董乔问:“您还接活儿不?”
“做谁的衣服?”
“不是做戏服,给这个妹妹做一身跳舞的服装。”董乔指指沈娇宁。
老头儿思索了一下:“要什么样的?”
“样板戏里吴清华的那种。”
可惜老头儿没看过这出样板戏,这就得沈娇宁自己来说了。
她被两人感染,也压低嗓子:“大红的,布料轻快一点,上衣领子是盘扣的,收腰,裤子九分长,裤腿要宽一点儿。”
那老头听着,随手捡了根茅草,就着地面上一个小水坑里的水,几笔在地上画了个形出来:“是这样的不?”
沈娇宁心里啧啧称奇,连道:“是这样,就是这样。”
“能做,不过我不方便去买布料,得你们自己去买。”
沈娇宁答应了,和董乔一起出来买布。从姜玉玲那里拿来的一堆票券里,也有布票,做一身衣服绰绰有余。
“董乔,这个钱爷爷画画真厉害,我就那么一说,他居然两笔就画出来了。”
“裁缝多少都会画点画,不过钱爷爷是在京市上过大学的,专门学的戏曲服装,崔莺莺、祝英台、林黛玉,每个人的服装都能做。以前他们家可风光了,要不是我们老班主跟他认识,还请不动他做戏服。”
沈娇宁懂了,没再问下去。无非是这两年,各大戏班都没了,加上他也算是知识分子,日子应该不好过。
小院里,钱奶奶压下嗓子里的痒意,虚弱道:“你别折腾啦,我这身子,治不好了,你要是被人发现,咳咳,偷偷给人做衣服……咳咳咳……”
“我有数,你别多想,安心睡会儿吧,啊?”
钱爷爷拍着她的背,做了这件衣服,就有钱给老婆子买药了。
……
沈娇宁和董乔买好了布回去,付了做工费,约好三天后过去拿衣服。
因为钱爷爷之前露的那一手,她对这身衣服期待极了。
等把事情办完,天色已经很晚,他们各自回了宿舍。
甄雪差不多是头几个知道京市大首长来团里的人,她还在心里想着,也许自己能见到首长呢,谁知道首长居然就见了沈娇宁一个人!见完没多久就直接走了!
这可把她气坏了,文工团那么多人,凭什么就见沈娇宁呢?沈娇宁既不是资历最久的,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在甄雪看来,首长见自己,或者宗小琴、谭小秋都能理解,就是接受不了他见沈娇宁。
结果刀哥居然还跟她说,可能因为沈娇宁是团里最好看的,甄雪差点没跟刀哥绝交。
“哎沈娇宁,今天首长都跟你说什么了呀?”甄雪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旁敲侧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