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地卑,乾坤定位,林二娘你这是要反天!”
这顶帽子扣下来,激得无数小娘子愤慨不已,纷纷吵嚷道:“今日辩场就事论事,有大长公主坐镇主持公道,郎君何必大言不惭!”
在场的女郎们饱读诗书,平时少有言语,今日有大长公主坐镇皆可畅所欲言,个个口才了得,吵得不可开交。
凤玉亭中的林秋曼犹如女郎们的统帅,她只朝她们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所有女郎集体噤声。
她大义凛然道:“天尊地卑,乾坤定位,实在当不起!”又道,“女子贤明,今世便有一位,华阳公主和亲北獠,十五载忍辱负重为国献身,方换来边境安宁。这样一位家国天下的女子,岂能以天尊地卑而论?!”
这番质问震得全场噤若寒蝉。
春辉楼上的华阳心里头虽腹诽她真敢讲,但不得不承认被她的马屁拍得通体舒畅。
底下的柳四娘非常机灵,再拍一记马屁,冲春辉楼道:“大长公主为国献身,十五载忍辱负重,心怀天下百姓,实乃女郎们的典范,我们理应以大长公主为荣!”
她这话一出,便有人附和道:“以大长公主为荣!”
接着女郎们集体跪拜。
在场的郎君们见她们跪下,只得跟着跪拜。
众人口里齐声喊着以大长公主为荣,那场面真是让华阳飘飘欲仙!
这不,李珣也行礼道:“以大长公主为荣。”
华阳被哄得神魂出窍,斜睨他道:“连你也来揶揄我。”
李珣却一本正经,“阿姐心怀天下百姓,当得起这份尊荣。”
华阳娇嗔道:“这个林二娘,方才女郎们都厌恶她,结果全被她收买了,这下又来收买我,我才不上她的当!”
嘴上说不上当,内心却爽翻了天,她故作矜持道:“生为皇家儿女,自当以国为重,不论后世如何评论,华阳只求问心无愧。”又道,“你们都起来吧,今日辩论实在精彩,大家畅所欲言,就事论事,出了华阳府,切莫非议。”
“谨遵大长公主教诲!”
“裴兼,林二娘,你们继续。”
两人毕恭毕敬地道了声是。
林秋曼反驳完裴兼的男主外女主内和男尊女卑观点后,又从三从四德说起,她朗声道:“先前六郎说女子应遵循三从四德,方能兴旺家族后世,我对此倒有另一番见解。”
裴兼对她的攻击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无比淡定道:“请讲。”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世姻缘。二娘对六郎所讲的家和万事兴深以为然,但这个‘家和’皆是建立在夫妻和睦之上。”
“二娘言之有理。”
“然,一个巴掌拍不响,倘若丈夫不能与妻子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又或许宠妾灭妻,如此种种。若男子自身失德,却要女子忍辱负重遵循三从四德以和为贵,未免不近人情。故而我以为,男子若要家族后世兴旺,应先给后人做好表率,以德服人,以理明是非,使内宅安定,方能家和万事兴。”
言外之意,想要兴旺家族后世,男女同责。
裴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并未辩驳。
林秋曼道:“六郎以为如何?”
人群中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六哥,你就老老实实认输吧,若再辩下去激得小娘子们群愤,他日连媳妇儿都讨不到,母亲定饶不了你!”
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失笑。
有人笑道:“裴六娘,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众所周知,六郎学识渊博,若不战而败,颜面何存?”
裴六娘娇声道:“周家三哥哥真是没安好心,今日辩论主题是女子,大长公主已经是女子典范,你却还要六哥与二娘争辩,这不是故意让六哥得罪全场女郎吗?”又道,“我六哥堂堂男儿,不战而败皆是出于尊重,尊重女郎们的不易,周家三哥哥可莫要扭曲是非。”
周三郎认输道:“不敢不敢,都说六郎才华横溢,我看六娘也不相上下!”
裴六娘看向裴兼,劝说道:“六哥,二娘口才了得,今日你算是遇上对手了。这会儿女郎们都看着你呢,辩与不辩,全凭你自己做主。”
裴兼辩论从未有过败绩,不料今日竟被林秋曼下了套子。他要是一个不慎,不但会引起女郎们的公愤,还会得罪大长公主,真真是无趣!
衡量当前局势,他无奈地笑了笑,冲林秋曼行礼道:“二娘口才了得,六郎甘拜下风,今日辩论彩头,六郎双手奉上,心服口服。”
对方已经下了台阶,给自己留了颜面,林秋曼感激道:“承让!”
裴兼把彩头拱手相让。
裴六娘高声道:“在场的女郎们,我六哥才华横溢,一表人才,可会心疼人了,女郎们嫁他准没错!”
裴兼被这话臊红了脸,宽大的衣袖连忙遮住自己的颜面,不敢见人。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有女郎赞道:“裴家六郎好气度!”
“是啊,能忍能容,当得起京城四君子之名!”
人们一阵赞誉,对他的胸怀气度很是欣赏。
原本韩四娘等人满心期待着林秋曼被打脸,结果裴兼不战而败。
林秋曼捧着彩头路过她们时,故意在韩四娘身边停顿,并骚首弄姿道:“倒是要谢谢四娘费尽心思捧我出风头了。”
第21章 妖艳贱货 啊啊啊皇叔太帅了叭……
韩四娘气得呕血,阴阳怪气道:“臭不要脸。”
林秋曼居高临下斜睨她,轻蔑道:“我若是四娘,这会儿早就灰溜溜走人了,还杵在这里丢人现眼,也不害臊。”
“你!”
“不跟你费口舌了,二娘还得去领彩头呢,据说是晋王亲赐。”顿了顿,贱兮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春心萌动道,“今日我打扮得这番用心,说不准晋王见了二娘,也会挪不开眼呢。”
韩四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女人,脱口道:“贱人痴心妄想!”
林秋曼火上浇油,“大长公主都说了,晋王府的妃位还空着,四娘捧我出风头侥幸得了见晋王的机会,我自然不能枉费你的一番苦心,怎么都得使出浑身解数引他多瞧两眼才行。”
这番话把韩四娘气得炸毛,失态道:“贱人,骚货……”
旁边的贵女怕她失了体统,连忙捂住她的嘴。
林秋曼冷哼一声,嘚瑟得像一只骄傲的公鸡,扭着腰肢招摇过市地去领赏。
星云小筑里的大长公主很是高兴,端着茶碗道:“我原先还担忧裴兼下不来台,丢了颜面,不想竟被他们圆融了回来,林二娘得了彩头,裴兼赚了声誉,皆大欢喜。”
李珣淡笑不语。
没隔多时,家奴来报说林二娘来了,华阳道:“让她进来。”
林秋曼垂着头进屋,仆人挑起帘子,她踩着小碎步走入进去,不敢看坐在正上方的两位大佛。
跪到地上盈盈一拜,李珣公事公办例行赏赐,是一对精美的玉如意。
林秋曼双手接过,鼻息闻到一股浅淡的松木香,提神醒脑。
视线微微上移,瞥见一双指骨分明的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她一时忘了挪眼。
鬼使神差的,那双手的主人令她产生了强烈的窥探心,偷偷瞄了一眼,却不想与李珣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人同时愣住。
眼前的男人眉目如画,有着出尘之姿。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仿佛未经俗世浸染,矜贵端庄,气质斐然,叫人挪不开眼。
内心发出土拨鼠尖叫,原来晋王就是那个丰姿俊秀的郎君啊!
一想到假山石林里的情形,林秋曼失态地低头回避,顿时尴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见她如此,李珣也尴尬地转移视线,不敢再瞧她。
林秋曼胡乱道谢,仓促起身离开,却不料华阳道:“林二娘你慌什么呢,我的赏赐不要了?”
林秋曼又稀里糊涂地折返回来,跪到她跟前,华阳揶揄道:“你的脸怎么红成了这模样,咱们晋王又不吃人,何至于吓成这般?”
林秋曼心里头叫苦不迭,旁边的李珣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难为情,面上也染了一层薄薄绯色。
好在是华阳并未察觉到二人的微妙心思,从手腕上脱下翡翠玉镯道:“今日辩论委实精彩,甚得我喜欢,这手镯赏你,但愿你能坚守心中赤诚不衰。”
林秋曼恭恭敬敬接过,又道了谢,才夹着尾巴离开了。
待她走后,华阳看向李珣,困惑道:“方才五郎瞪她了吗,为何小娘子一张脸红得跟虾似的,满脸难为情?”
李珣:“……”
另一边的林秋曼一离开星云小筑就想咆哮,柳四娘兴奋地迎了上前,激动道:“有看到晋王了吗,是不是长得特别俊?”
一提到晋王林秋曼就露出痛苦的表情,把她在假山石林里的事情同她说了。
柳四娘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你,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是糗大了!”
林秋曼难堪道:“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想回去找阿娘求安慰。”
柳四娘被她逗笑了,“方才韩四娘和甄二娘她们偷偷出府走了,估计觉得自己丢了脸,不好意思。”
林秋曼:“我也想走了。”又道,“这对玉如意你替我拿给裴兼吧,本应是他的彩头,我估摸着他也不会要,你拿给裴六娘好了。”
“那你等着我,我们一同出府。”
柳四娘拿着玉如意去寻裴六娘,对方没要,后来架不住她一番劝说,裴六娘才取了一个。剩下的玉如意被柳四娘带了回来,林秋曼也没要,让她自个儿留着。
不想那对玉如意竟成了一根红线,一头系到了裴兼,另一头则系到了柳四娘,倒是阴差阳错成就了一段佳话。
一回到林府,林秋曼就把那身石榴裙战袍脱了,换了一身宽松常服,顿得浑身上下都轻快不少。
周氏兴致勃勃来海棠院询问春日宴上的情形,她把大长公主赏赐的翡翠镯子拿给她,说道:“阿娘,这镯子跟你的比起来又如何?”
周氏仔细打量一番,美滋滋道:“这可是顶好的帝王绿,宫里头的物件,岂是我们能比得上的?”又探头问,“春日宴上可有哪家郎君对你上了心?”
“我怎么知道。”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林秋曼痛心疾首,“多亏阿娘的良苦用心,一身石榴裙败了我的淑女形象,在松腰带时好巧不巧被晋王给撞见了,哎哟我的亲娘,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周氏激动地掐了她一把,啐骂道:“不是叮嘱过你勿要贪吃的吗,怎么不长记性!”
林秋曼痛得嗷嗷直叫。
周氏异想天开,“晋王府的妃位还空着呢,你怎么就不能长点心使把劲儿,竟在他跟前出了这么大的糗,真是的!”
“阿娘,天都还没黑呢,大白天的做什么梦!我林二娘嫁过人,还臭名昭著,你真当晋王眼瞎会娶一个二婚的不成!”
一瓢冷水把周氏给泼清醒了,退而求次道:“晋王是谪仙般的人物,咱们高攀不起,那其他郎君呢,有没有看得上你的?”
“嗐,我就一破罐子,谁愿意捡呀。”
结果三日后官媒薛娘子上门,平阳侯府的世子来捡破罐子,周氏惊得下巴都掉了。
第22章 赶出家门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薛娘子的名声在京城里可是响当当的,说起来当初林家和忠毅伯府的亲事也是她促成的,今天算是第二回 来。
得知薛娘子登门拜访,周氏连忙到前厅接迎。
薛娘子体态肥硕,穿着一身蓝色褙子,手上戴着两枚翡翠戒,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很是富态。
她同周氏寒暄了阵儿,才端起茶碗进入正题道:“你家二娘真是好福气,离了忠毅伯府竟能节节攀升,倒是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