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篱笆编好了,豆角、丝瓜、南瓜、茄子、冬瓜、辣椒等各种时令蔬菜点了种,陆陆续续种上去了,刘艳把培育的香瓜和黄瓜,也移到了分给他们兄妹试验的那块土里,两只小母鸡,又能放到院子里散养了。
时光在忙碌中,匆匆而过。
立夏过后,在石榴花开红似火中,迎来了端阳,家里的小母鸡长大了,开始下蛋了,大哥刘军去了大姨家一趟,凌楠让大姨家的王琼表姐,照看得不错,听大哥说,不像以前那般胆子小了,凌云翔也去了几趟,十分满意,因此,她们家如愿以偿得到了那口大铁锅,还附有一只短了脚的火钳。
以后烧火,再也不用担心,因为没有火钳,用竹棍扒拉时烫到手。
这一回,她妈竟然没占便宜,还主动付了钱,连那口大铁锅,她妈也给了钱,一时之间,刘艳只觉得,有点看不懂她妈了。
第121章 傻人傻福
家里添了口大铁锅, 又垒了新灶。
陈春红没请别人,让大儿子刘军私下里找刘老头, 看了个适合做灶的好日子,开始挖土动工, 带着三个孩子, 花了三个晚上把灶做好,台面都用以前彻红砖房剩下来的砖头垒了一个。
多了一个锅灶,烧水做饭方便了许多,也缩短了时间,又节省了柴火。
“……别舍不得那点子钱, 买铁锅和火钳, 我们本来就占了很大的便宜, 之前去县里的百货大楼,你也看到了, 一口铁锅的价格不便宜,远远不止我们付给你凌叔叔的出厂成本价, 又不需要票据,再说了,我们家里也没那么多票据。”
“你小叔上次回来, 带给你二伯的那口铁锅,也有瑕疵,小叔报给你二伯的价格,比咱们付给你凌叔叔的钱,贵了三分之一。”
“人情人情, 有来有往才有人情,不能一味想着去占别人的便宜,那是在做断/*头的事,多来几次,人家老吃亏,谁还愿意和你做事。”
刘艳听到这,只觉得她妈是真变了,又或者,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行事有进有退,有理有据,而不是一味逞强,一味想占便宜,大约是先前她妈给大哥钱,让大哥把钱转交给凌云翔时,她盯着太紧了,眼里的疑惑太明显,所以她妈才会对她说这么一大串子话。
猛地点了点头,如小鸡啄米般,“妈,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二哥刘华也在旁边附和,“妈,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吃亏,但也不能尽占人家便宜,我不欺负人,更不能让人欺负。”
“你记着这话就好。”陈春红揉了揉二儿子刘华的脑袋,从前,知道二儿子有一身蛮力,她是既欣喜又担心,在乡下有身蛮力,干活有优势,却也担心,他仗着一身蛮力,到处和人打架,惹是生非,幸而,孩子听话,这些年,她教他的话,他都记住了。
三个孩子都很懂事。
家里又一次收到刘春生从部/*队里寄回来的书信,倒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以为大儿子刘军是在和他开玩笑,根本不相信小叔找到工作了,直到看完信,刘军才发现,原来上次他寄信过去时,小叔刘卫国也亲自给他爸刘春生写了封信,告诉对方,他凭自己能力找到了工作,并且在信里说了:他进了城,这辈子都不会在农村种地。
他出生后,家里的情况就开始慢慢变好了,所以他打从娘胎出来,就不是种地的命。
由此可以看出,当初小叔被他爸的话,气得有多狠,现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可不得要好好向他爸炫耀一番。
“我还以为,小叔工作一定下来,就会给咱爸写信,没想到,滞后了差不多一个多月。”刘军不由小声抱怨了一句,害得他爸不相信时,找各种理由,觉得是他在骗人,他不得不在回信里拼命说服他爸。
陈春红在旁边听了信后,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看着大儿子丧气的样子,笑着解释道:“按你小叔想争一口气的心情,肯定想第一时间去向你爸炫耀,只是他没有你爸在部/*队的地址,只好趁着帮你带信去邮寄的机会,才得到了你爸的地址。”
“可是咱奶那里有爸的地址呀。”刘华插嘴道。
“他没去问你奶要呗。”陈春红和老刘家的人相处了十几年,把大家的性格,都摸得很通透,小五刘卫国人不坏,也有脑子,只是被胡老太养得太娇了,脸皮薄,又没有担当,有啥事都指望着两个老的,这次能自己找到工作,几乎家里所有人,都惊掉了眼睛。
这人呀,有时间,还得激一激。
估计没有孩子他爸那句话,现在还窝在这院子,躲在老两口子后面。
接了刘卫国的信,刘春生是相信了事实,但依旧无法接受,所以,这封信,通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郁闷味,信的最后,还叮嘱大儿子刘军好好打听一下,他怀疑有内幕。
陈春红直接让大儿子刘军不要管,“他爱信不信,等他年底回来,他有闲功夫,他自己去问他弟弟。”还轻声地唾骂了一句,“真是的,什么坏毛病?还不许别人有出息了,大家都有出息了才好。”
刘军得了他妈的一句准话,没有再去多打听小叔的事,刘艳只觉得那个爸,比她还不能接受改变的事实,估计眼下呕得厉害,又觉得她妈骂的那句话,实在太对胃口了,所以支使大哥刘军在写信的时候,把那句话写进去,还特意标明了,是她妈说的。
刘军听了,眼前一亮,“这个好。”他怎么忘了,他爸把他妈的话,简直奉为金科玉律。
这封信寄出去后,效果很明显,下次再收到信时,信里没再提小叔半个字了。
在这鸿雁传递的一封封信中,夏去秋来,转身间,到了冬天,万物萧瑟,大雪纷飞,天地间,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去地里扒个萝卜,要先扒开一层雪,这还不是最困难的。
最困难的,是要走出门上茅房,他们家在西院,离东边的茅房要走一大段路,乡下的茅房简陋,又四面漏风,脱掉裤子能冻到屁股,刘艳怕冷,一到冬天,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恨不得躲进火盆里才好,为了减少去茅房的次数,一天尽量少喝水。
就这样,队里也不得闲。
除了下大雪外,其余时间照常出工。
有安排修路修渠道修水库的,也有安排挖塘泥的,队里的几口大池塘,进入十二月以后,陆续都放干了,收获的鱼,除了各家按全年的工分,分配了一些,剩下的由队里送去县里和公社的食品站,换来的钱,一部分作为明年放养鱼苗的备用金,一部分收归队里,并入到队里年终决算分配,年底再根据工分和人口分钱。
陈春红去年担塘泥的时候,闪到了腰,今年就没报名担塘泥,其实,本来担塘泥这个活,因为工分高,几乎都让队里的男劳力给承包了,去年她是为了多争点工分,今年到了十二月,她记着账,让大儿子帮她算了一下,她和两个儿子的工分,合计起来,刚好达到村子里的平均水平线。
只要不低于平均线,不倒欠队里的就行了。
修路修渠道水库等工种,大部分也是男劳力出工,并且要离开家,她自然没法去做,队里也算照顾,到了十一二月,田间的作物都收了起来,她被分配去清理农田,撒上作肥料的草籽积肥。
进入冬天,打不了猪草,猪食用秋天晒干的红薯藤替代,二哥刘华打猪草的活也没有了,只有大哥时不时去把牛牵出牛栏,去外面放一放,因为要放牛,大哥刘军待在牛棚那边的时间慢慢变长了。
刘艳常常和二哥刘华一起待在家里,二哥看她冷得厉害,有一次拿了个小火盆,装了几个大的木炭放到她坐的小椅子下面,小椅子比较矮,中午的时候,刘艳靠在椅子上,浑身暖和,直接睡着了,那次差点没烧到屁股,小椅子烤坏了,刘艳身上穿的那条厚厚的棉裤,屁股上的布都烘焦了。
废了一把椅子,半条裤子,气得她妈,直接把二哥骂了一顿,后脑勺更是挨了一记打。
后面,二哥再不敢干这事了,只是刘艳睡午觉时变得惊醒许多。
————
西南方,某一座营地里,刘春生让他自己的老领导给叫了过去,“坐。”
进入办公室后,刘春生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坐了下来,看到桌子上面放着的,正是他之前提交的那份《转业申请书》,不由高兴道:“领导,您同意了。”
“同意了。”李师长手指头点了点那份申请书,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不算从前的游击队,刘春生入伍都快要有二十年了,今年又立了二等功,是他信得过的人,去年帮了他的大忙,于公于私,都该把人留下来,只是他也看出来,对方一心想转业,这一年多里的操练站岗,都没了以前的巅峰状态。
所以,在刘春生第三次呈上《转业申请书》时,他给批准了,“我记得你说过,回去后,不想在县里工作,正巧,你们临湖市的市局那边,有个副局的缺口,我已经让组织部把你的档案迁过去了,年后,带上证件,你直接去那边报道入职。”
说到这,觉察到对方的神情凝重,顿了下,直言问道:“你有什么问题?”
他当然有问题。
刘春生听了转业的岗位,心里又惊又慌,虚得厉害,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辈子自从醒来后,就有点不适应部队的生活,老领导一双火眼大约也看了出来,打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把上辈子遗憾的两件事完成,之后转业离开部队,不拖累部队。
两件事超额完成,老领导没有下放去农场,更是升了半级。
他早就料到,这辈子转业后的岗位,会比上辈子好上许多,只是……只是这好得有点太多了,他上辈子是在县里纱厂保卫科担任副主任,这样一个工厂的岗位,他都干得不顺利,应付不了那些复杂的关系。
这个副局的工作,他做得来吗?
两手紧紧抓住大腿,极为忐忑道:“领导,我担心我干不了这活。”
“干不了没关系,可以学着干,总有个适应的过程,慢慢来,不会比你现在当警卫营的副营长难,那边正局你也认识,是郝红星那小子,我都交待他了,让他好好带你。”因为军功,这半年里,他特意给刘春生提了一级,眼下也正好方便他转业。
“红星在那里。”刘春生听到熟悉的名字,稍稍放了点心。
李师长嗯了一声,“他和你是老乡,几年前转业过去的。不过他这个正局,是后来提干提上去的,你过去了,好好跟他学。”
话说到这份上,领导都替他考虑好了,刘春生只好答应下来,要是去其他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的,更无法应对了。
后面,李师长带刘春生去他家里吃饭,又悄悄掏心窝子告诫他一番:“我告诉你个巧宗儿,以后真遇上事,不知道怎么做,你就板着张脸,少说话,私底下再去找红星。”说完,还满意地看了眼刘春生的大个,板着张脸还挺能唬人,只是一开口说话就露馅。
他曾经也被对方的憨直,弄得哭笑不得。
“对了,你说过,你小儿子挺不错了,以后他要是参了军,你记得告诉我一声。”李师长又叮嘱道,他觉得,他要是不说这句话,估计对方这一走,就不会想到主动联系他了。
刘春生听了两只眼睛发亮,比自己转业成功还要高兴几分,对着老领导敬了个礼,“一定。”
第122章 回来了
今年队里丰收, 大家都能过个大肥年。
腊月中旬,池塘干了后,各家各户都分了鱼虾, 开始打起了鱼牙祭,酸菜活水鱼、炸鱼块、腌鱼块、熏鱼块,还有鱼肉丸子, 干炒虾米, 油炸虾球, 到处香喷喷的,走到哪, 都能听到孩子们的欢笑声。
大人盼插田, 小孩盼过年。
眼下情景的真实写照, 莫不如此。
秋天的时候, 山上的茶籽丰收, 被县里通报表场了一番,又让生产队在县里长了一回脸, 被评了个先进生产队, 炸出来的茶籽油, 除了上交的, 队里集体留了一部分, 剩下的全分给了社员, 像刘艳她们家这样吃平均水平线的,都分到了十五斤油。
更别提那些劳动力多,赚得工分多的, 像二伯家分了二十斤,老刘家更多,足足有二十七斤。
到了腊月二十五日,开始杀年猪,队里养的二十头猪,除了要上交的十头责任猪,其余都在队里宰掉了,猪肉的价格比去年便宜了一半,引得大家快抢疯了,乡下不比城里,能凭票买肉,想吃肉,唯有等到过年的时候,队里杀年猪。
胡老太养的猪,不知道怎么,同样的喂法,愣是比别人养的猪要肥上几十斤,年底的时候,召开大队会议,胡老太还评了个养猪能手,发了条毛巾和搪瓷杯。
刘艳家早就接到消息,那个爸刘春生年底会转业回来,所以买猪肉的时候,陈春红一口气要了五十斤,今年大家都买得多,但五十斤的量,依旧在整个队里炸开了锅,和去年一样,她们家又因为买多了猪肉,引得一堆人各种羡慕嫉妒,免不了说怪话的。
陈春红直接斜眼瞄了过去,“今年队里猪养得肥,猪肉便宜一半,你们自个儿掂量一下,谁家不是比去年多买了一倍多的肉,我们家也只是翻了倍多一点而已。”去年是二十斤,吃到二月中旬就没了。
“十斤哪里是多一点?”人群中立即有人说话。
“哟,不是多一点,那是多几点呀?”
陈春红质问了一句,看过去时,正是平时和她不对付的六嫂子,直接骂道:“你脑子摆脖子上是干什么用的,也不多想想,翻了年,孩子要长个,当然要多买一点,合着你家孩子,跟你买的猪肉一样,年年都不涨,队长都没发话,你在这里充什么大头,发什么施令,怎么哪哪都有你,想抢队长的位置呀。”
一大串话,如同放连珠炮一般,轰得那位六嫂子晕头转向的,找不到北了,没搞明白,怎么到了最后,变成了她想抢队长的位置了,急切之下,一张脸涨得通红,想骂回去,抬头正对上队长媳妇孙嫂子笑眯眯的眼睛,出口的话变成了辩驳,而且是干巴巴的辩驳,“我没要抢队长的位置,你不要胡乱说话。”
她自觉平时也口齿伶俐,这会子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愤愤道:“你别一张嘴,胡咧咧地到处喷粪。”
“对哟,你也知道自己在喷粪,还不赶紧闭嘴,别影响大家在这里分肉,要喷粪最好滚回自家茅房里去。”
那位面色黧黑的六嫂子,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紫黑色,心里恨得不行,想直接打人,看了看周遭的人,到底没敢冲上前去。
陈春红早就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反正她不愿意听那些酸话,人群里,还有人记得去年这个时候,陈春红怼人的场面,这次又加深了印象,哄哄闹闹的猪肉摊,一下子让她给压了下去,见对方没胆,直接不再理会,望向分猪肉的刘胡子,笑道:“帮我切成两大块,我要分开装。”
“不用分了,我来提。”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正在递小背篓装肉的刘华,立即回转头,兴奋地喊道:“爸,你回来了。”整个人直接扑了过去,被刘春生长手一挥,给拎了起来。
“唉,春生回来了。”随着这一声叫唤响起,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打招呼,分肉的刘胡子,动作停顿了下来,称好五十斤,过了称,也没再分,直接扔到陈春红放在案前的大背篓里,“放心,这个重量,春生绝对提得起来。”
别说五十斤了,再加一百斤也没有问题。
陈春红听了这话,倒没再麻烦对方分成两份了,自家男人回来了,又跑这儿来了,当然得让他提,付了钱,一番招呼寒暄后,一家人提着肉离开,刘华也从他爸身上下来,想要去拿那一背篓肉,却见他爸把背篓拎到了另一边,“这个有点重,不用你,我来拿。”
“爸,我也拿得起。”刘华瘪了瘪嘴,妈和爸怎么就不相信他的力气。
陈春红笑着摸了下他的脑袋,哄道:“等回去,回去让你在自家院子里背个够。”五十斤肉,她也背得起,偏他闹着要来背肉,所以才会带他过来,刚才在肉案前,让分肉的刘胡子把五十斤肉分成两半装。
家里现在不缺他肉吃,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有这种爱好,背一块肉能乐得跟傻子似的。
“刚进村,没回家?”陈春红看到刘春生背上鼓囊囊的大军包,语气中已添了份笃定。
“嗯,一到村口板栗树下,看到这边热热闹闹的,听小孩子说在杀年猪分猪肉,好久没见到这场面了,就跑过来看看,远远看到你和华子,赶了过来,没顾得上回家了。”
“下次别这样,再急也把背包放回家里,然后再出来呀。”陈春红眼里带着不赞同,这么个圆鼓鼓的大包,在村子里转悠一圈,她都可以预见,大年初一,村里来自家的小孩子大人,会比去年多上一倍不止。
“当时想早点见到你和华子,一高兴,就没想这么多。”
陈春红听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家伙,做事一向不过脑子,不过看他高兴,今天又是刚回来第一天,她按捺住脾气忍了,没有再多说他,回到上池塘老刘家,从西边的侧门进入自家院子。
一年半没有回家,刘春生只觉得后院变了副大模样,却透着股熟悉。
屋檐下多了个灶台,多了个鸡窝,挨着后面山墙的位置,多出不三块菜地,“你又把菜地开出来了?”刚说完,才猛然发觉,自己一不小心,多说了个‘又’字,忙要找话岔开,却见自家媳妇点了点头,“春天的时候开出来的,我记得,让军子在信里告诉你了。”
“嗯,是告诉过我。”
“装肉的背篓你帮我放在屋檐下,我等会儿要处理,你的背包先放进屋子里去,军子和艳儿在屋子里烤火。”陈春红说完,又朝屋子里喊道:“军子,艳儿,你爸回来了,你们出来见见,偶尔也活动活动一下。”
“不用叫他们,我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