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的是边楠，也是大厨，是五年厂里专门从县宾馆挖来的。专管小厨房的，一般厂里领导或是有检查的、参观的等，都会让他主厨。

　　“得，咱们边大厨又走了。”说话的是小任，一个二十来岁的勤杂工。

　　他和另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都是勤杂工，没有啥区别，都是临时工。

　　但就是临时工两人也都挺珍惜的，在县城有个工作的机会还是挺不容易的。

　　君不见大街上待业青年多如毛了嘛。

　　“咱边大厨那是去外边考察去了，你个小孩懂个啥。”吴大婶说道。

　　“对对对，考察厨艺。”小任嘿嘿笑着接话。

　　马大厨‘哼’了一声，“小任，帮我搬来，别在那偷懒。”

　　小任叫屈，“大厨哟，我哪偷懒，我这不摘菜呢嘛。”他扭头对钟业成道，“钟师傅啊，你看你还不一会儿再削皮，先帮我们干干活。”

　　“你说你咋越混越惨，好好的电焊技工，跑我们这打杂了。”

　　“小孩子家家，说啥屁话呢。”大厨教训道。

　　钟业成忙打圆场，“没事没事，我这不就是来干活的嘛，电焊还是打杂，都是一样劳动，没啥不一样。”

　　小任被教训的吐了个舌头，照样嘻嘻哈哈，“嘿嘿，钟师傅说的太对了。”

　　帮忙把东西都搬到案台，钟业成就开始削土豆皮，还好选的都是新鲜大个的新土豆，皮还是很好削的，几乎用小勺子一刮就掉皮了。

　　但就是这样，一整袋的土豆他刮了一上午也才下去三分之一。

　　除了他了削土豆皮，其他两个杂工，小任在切白菜，吴大婶在蒸馒头。

　　早上剩下的馒头中午还可以接着吃，所以也只蒸了几大屉，全场大概三百多个员工，一般也就够了。

　　菜切好，马大厨就开始炒菜。

　　虽然大锅饭一般都不好吃，但是马大厨这一口堪比农村土灶的‘大’锅，别误会，真的是很大很大的锅。

　　然后把切好的整盆白菜让吴大婶直接倒去，还连倒两盆，接着用一个堪比锄地的锨还大的铲子，在里面翻腾了几下，加了水煮一煮，最后加上盐和酱油就出锅了。

　　炒白菜被盛出来放在一个更大的盆里，盖上盖子，防止一会儿变凉。

　　接着又用刚才的大锅来炒土豆片。

　　是的，就是刚才钟业成削出来的土豆，紧接着又被小任拿出开始切片，你要问为啥不切丝，那不是切片更省事嘛？

　　没看到厨房就是俩仨人。

　　土豆跟白菜同样的命运，不同的是放了醋，做出来的叫醋溜土豆丝。

　　反正钟业成也没看出哪里算‘溜’。

　　两大盆菜炒好，馒头也熟了，正好十二点，午饭时间也到了。

　　因为工厂人多，所以工人是分批吃饭的，他们这边削皮切菜依然继续，这点肯定是不够的。

　　第一批吃饭的人，三三两两的拿着大铝饭盒出现在了打饭窗口，人虽然越来越多，但排起队来都是慢悠悠的，好似一点也不着急吃饭，钟业成也可以理解他们，虽然材料新鲜，但这做出来实在是让他不太想吃。

　　也难怪吃的人没啥欺待。

　　“我说马大厨，今儿这白菜盐放的还行吧？”一个工友看今天有炒白菜调侃道，“好么，前天那白菜，吃的我多喝了两大缸子水，回了家又饶了两大暖壶，大厨您可别玩我了，我们家水费都直线上涨。”

　　“啥？前天白菜不是没放盐嘛，我配着我们家那咸子疙瘩才吃下去了，赶情那盐都跑你碗里去了。”排他后面的人接话道。

　　后面的跟着一顿哄笑。

　　马大厨黑着脸，“去去去，打完赶紧滚蛋。”

　　虽然不抱期待，但是食堂饭很便宜，而且食材都是新鲜蔬菜，所以大家伙都选择在食堂吃，除非家里条件不错，才会选择出去吃一两顿，但也是偶尔而已。

　　再说现在想出去吃，也是吃国营饭店，哪有那么大财力。

　　马大厨显然也是被人调侃惯了，虽然黑着脸，但也不见多生气。

　　忙忙碌碌就到了下午一点，最后一拨打完饭，人家吃完回去上班，他们也才吃上饭，菜色自然与工友们别无二致。

　　忙活了一上午，终于能歇会儿了，不过钟业成是看着人家休息，他只能继续削他的土豆。

　　快到晚饭点，钟业成才真的削完了一袋子土豆，手上全是土豆味。

　　食堂工作当然不可能正点下班了，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两个大闺女已经做好了晚饭。

　　“爸，你可回来了，吃饭了。”晓荞把后在盘子上的盘子拿开，露出一盘炒土豆丝，“爸，我今天早上去市场买的新土豆，晓麦炒的也挺脆的，你尝尝咋样？”

　　钟业成看着那黄澄澄的土豆丝，“是挺新鲜，呃，爸晚上吃过了，以后你们别等我了，爸晚饭都在厂里吃了。”

　　说完钟业成去厕所洗脸，边洗边想，希望明天不是土豆，换个菜色吧。

第12章

　　可惜钟业成的愿望没能实现，食堂主菜就是白菜和土豆，间或搭配着一些豆牙菜、豆腐等，冬季的菜也就那么几种。

　　菜谱也就是这几种的排列组合，没啥新花样。

　　一转眼钟业成就削了一个星期的土豆皮，搞的他现在深感不适，觉得这辈子的土豆皮都让他刮干净了。

　　周一一早，总算迎来一个好消息，土豆皮终于刮完了，他开始跟着打杂了。

　　不是扫地擦桌子就是搬菜运菜，反正啥脏活累活都是他的，谁让他是最后来的，而且还是年轻力壮的汉子，虽然小任也是个汉子，但是边大厨就是一如既往的看好他。

　　钟业成把一车车白菜搬到储蓄室，回来就看到边楠又从后门出了食堂。

　　小任凑过来看了看，“得，估计边大厨得晚上下班回来了。”

　　看到钟业成疑惑的看他，小任同志很好心的解惑，“今天领导全都去市里开会啦，咱边大厨哪还能回来，人家才不炒大锅菜。”

　　边楠和马国栋两个都是大厨，不过马国栋来的资历老，所以大家习惯叫马国栋大厨，而边楠来的晚，一开始都叫他边二厨。而且一开始也没有明说就是让他管小厨房啥的，两个都是食堂厨师，只是领导来了多让边楠掌勺。

　　马国栋以前的厨艺也是不错的，毕竟也是正经学过厨的，只是边楠掌勺多了，经常会在领导面前给马国栋穿小鞋，不是说他偷懒耍滑，就是说他偷拿剩菜回家，反正这事谁也说不清，时候一长领导对他印象总是不好，专门给领导做菜的任务自然也就独独他一份了。

　　马大厨对厨房工作越来越敷衍，反正能把菜炒熟就行。

　　边楠出了食堂，就直接去了厂办公室的后门，那里杜强正在门口抽着烟。

　　“找我啥事？”边楠接过杜强递过来的香，瞅了一眼，借着火点着吸了一口，“嘶，你小子够牛的啊，牡丹？”

　　厂办后门正对着西边墙，这边平时没什么人来，两人说话也没啥顾忌。

　　杜强吡牙笑，“还有更牛的呢。”

　　他直接从身后掏出一整条牡丹牌香烟，边楠眼前一亮接了过来，这下不用杜强说啥，“够意思！你等着吧，没几天我就让老小子走人。”

　　边楠刚从后门出了厂，直接厂门口的公交车上就下来两个人。

　　一个小年轻，一个中年眼镜男。

　　“你们找谁？”看门大爷问。

　　小年轻上前一步，“我们是来采购的。”

　　“采购？”大爷纳闷，还真没见过上厂子里来买东西的，而且还没有提前通知厂里，不过他也就是嘟囔两句，还是很尽职尽责的打电话给厂办，“啊，对，说是采购的，你们来人接一下。”

　　搪瓷厂厂办公室是相当于销售、接待、内勤于一体的地方，反正有啥事大爷就直接找他们就对了。

　　很快就有个新来的实习小姑娘把两人接到了办公室，一问是B市某县的一个工厂的，想采购些搪瓷缸、搪瓷脸盆啥的自用，小姑娘也是新来不久，问了老同事后，告诉他们最低的进货标准，两人点了点头也没啥别的就要求要参观下厂区，小姑娘也带他们参观了，反正一些核心的地方肯定是去不了的，也就看了一些大致生产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也没一会儿就到了中午了，那个小姑娘就分了两人一人一张饭票，“食堂就在厂区中间那块，你们直接去吃饭就行了。”

　　小姑娘临时有事，就先走了，说一会儿再找他们。

　　这时正好是饭点，两人跟着人流就直接来到食堂。

　　*

　　而食堂这边确有点小事故。

　　其实也不算是事故吧，就是马大厨媳妇摔了一跤，他家小儿子跑来找他回家。

　　马大厨这时候还哪有心思炒菜，赶紧脱了围裙就要往家跑。

　　“哎呀，大厨你走了菜谁炒啊？”小任赶紧拦着。

　　马大厨着急，有些口不遮拦，“谁爱炒谁炒，让那个姓边的回来炒。”

　　他说完也知道说的等于没说，那个姓边的估计是不到下班不会回来，可是午饭不能耽误，一个不在没事，可两个大厨都不菜，总不能让全厂人跟着饿肚子。

　　于是他又道，“吴大姐，你炒吧，你平时在家不也做饭嘛。”

　　吴大婶赶紧摆手，“我可不炒，您也知道我那手，让小任炒得了。”

　　小任倒是挺乐意的，就是不想背锅，“那我炒也行，但我得说是您炒的啊。”

　　小任算盘打的，炒不好他也不想背锅。

　　马大厨反正是被骂的多了，再烂也不怕，“行，你炒吧。”

　　他把围裙扔给小任，加速度就要跑，可还没起步呢，就又被小任给拉住了，“大厨，还是算了，要是炒的太烂，全场工友抵制我，我怕我这临时工位置不保，还是算了。”

　　得，这下全场只剩他了。

　　钟业成被马大厨及其他两人看过来，他咳嗽了下，刚想说点什么，马大厨就道，“行行行，炒得再难吃也算我的，你只要别往里放毒、药就行。”

　　然后他怀里就多了个大白围裙，马大厨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炒菜钟业成是不怕的，再谦虚的人，在有一定能力的情况下也想表现下自己的实力，何况钟业成实力还不俗。

　　但几人显然误会他，“老钟，你别怕，反正炒砸了算大厨的。”

　　“就是，你不是在家一直做饭的嘛，一定也做的不差。”吴大婶安慰道。

　　钟业成拿着围裙有些哭笑不得，“行，今天炒辣白菜、香葱煎豆腐。”

　　今天就这两样菜。

　　食堂的菜谱一直都是有啥做啥，两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接着钟业成就拿起一棵大白菜开始下刀。

　　小吴忙道，“这白菜我切就行。”

　　钟业成道，“行，不过这个菜帮就留叶下一点就行。”

　　“啊，那剩下的菜帮总不能扔掉吧。”

　　钟业成笑道，“剩下的留着周末包饺子。”

　　小吴一想也是，平时咋就没想起来呢。

　　呃，其实也是因为有点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