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桂莲一愣,周爱党说的确有其事,她看向周爱军,“你就要毕业了,工作怎么样了?”
向桂莲对周爱军有种盲目信任,觉得老三都能进城,他们家老四绝对不会比老三差。这倒也不能全怪他,只能说周爱军平时**汤灌得太多了。
从前周爱军一直为此沾沾自喜,因为借着这点,他在这个家占了不少便宜。可现在他十分苦恼。这工作是说找就找的吗?他一个高中生,没权没势没背景,去哪儿找!当初说那些话,不都是为了能上学,不用去地里干活吗!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妈,我本来是找到了的,可人家要城里户口,咱们农村户口的不要。”
这也算找到?他们要是有城里户口,还用这么为难?
张丽芬翻了个白眼。然而向桂莲没觉得不对,反而更加心疼他,“都是妈没用,没能给你弄个城里户口,让你只能看着那些比你差的人一个个进厂,自己没有着落。咱们家爱军要是有个城里户口,当干部都可以,还愁一份工作吗!”
周爱军又说:“妈,怎么能怪你呢!瞧,如今这工作不就摆在眼前了吗?”
他望了眼周爱党,眼珠一转,“我知道,这工作对二哥也很重要。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为了一份工作伤和气。不如这样,我们抓阄。谁抓到了给谁,绝对公平,怎么样?”
周爱党和张丽芬愣了愣,互看一眼,谁也说不出这法子不好。
见他们没反对,周爱军自行找了纸笔,揉了两个纸团子放在碗里,“一个有字,一个没字,我们一人抓一个,谁抓到有字的那个,这工作就给谁。先说好,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许生怨!”
向桂莲点头,“是!亲兄弟,不能为此生了怨气。”
一个个全都忘了还有周爱国呢!哦,或许周爱军和周爱党并没有忘,而是故意撇开了他。毕竟谁都不想多一个竞争力。
周爱军眼眸含笑,“这纸团是我做的,为了公正,就二哥先抓吧!”
张丽芬正担心这点呢,谁知他自己先提了出来。
就两个纸团,若是周爱军做点标记,自然是一抓一个准。但让周爱党先抓,那么便做了标记也没用了。谁知道周爱党会抓哪个?
大家对此都没了意见,周爱党伸出手,在这个纸团上头停一下,又在那个纸团上面停一下,拿不定主义,最后一咬牙,抓了左边的。周爱军自然将右边那个拿了去,“二哥先打开看看?”
周爱党将纸团打开,上面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张丽芬心中一空,夫妻二人难掩失望,皆是眉头紧锁,很不甘心。想反悔,却没法开口,毕竟提议抓阄的时候,他们可都是同意的。
周爱党忽然开口:“老四,你的纸团还没看呢!”
张丽芬一愣,是啊!周爱军不会两个纸团都没写字吧!想到此,她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周爱军。
周爱军嘴角一勾,将手心的纸团拿出来,摊开放在桌上,赫然写着工作两个字。
张丽芬和周爱党神色一顿,再没了借口。除了怪自己运气不好,还能怎么办?
然而要他们就此放手,又不太愿意。毕竟工作难得,失去这一回,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要不,不要脸耍赖一回?
周爱军哪会看不出他们的想法,内心嗤鼻,面上不露,而是说:“二哥也别气馁。要我说,这工作给我比给二哥好。你们想啊,这厂里招工都是需要考试的。
三哥当初也考过一回。虽然这次是顶的三哥的名额,但我估计去报道的时候还会考一下。毕竟只有考了,才知道该把你安排在什么职位。
我说句实话,二哥别生气。二哥只读了小学,当年成绩就不咋地,这么多年过去,怕是记不得多少了。考得太差,恐去不了好岗位。这岗位与岗位之间的工资差距可不小。
而且我听说印刷厂职工最低也是初中毕业。大哥在里面要晋升,要怎么和人家拼?我不一样,我是高中生,比二哥有优势。不论从哪方面说,都是我去更合适。
我先进去,努力往上升。等我爬上去,还愁不能把二哥弄进去?我又不是三哥,只顾着自己。”
这话叫周爱党张丽芬听来不是很舒服,却也有几分道理。二人暗自想了想,本就是自己抓阄输了,也只能如此了。
工作就这么定了下来。
周爱军走出去,确定周遭没人,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团,一张有字,一张没字。全部撕碎,扔进了臭水沟,露出得意的笑容。
周爱党和张丽芬还是太傻了些。他要做手脚怎么会做的那么明显。
碗里的两张纸条都是无字的,不论周爱党选哪个,都一样。真正有字的纸团在他身上。在他们全部注意力都在周爱党的纸条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手里的纸团换了。
这工作,他势在必得!
第10章 010
沈煦搬进了新家。
五六年前建的房子,村里人自己用模子压的土砖,房顶也是泥土混着稻草弄的。自然比不得周家原先的青砖大瓦房,但住人是没问题的,看着粗糙,却并不会漏风漏雨,最多回南风天潮一点。
进门小厅堂,左右各开一房,屋外加盖了一个灶台。面积不大,条件简陋,田松玉却觉得挺好。
别看周家之前的房子大,奈何人口也多,五兄妹加向桂莲,一人分一个屋,另一间做了灶房,就没了。孩子只能随大人住,还不如这里宽敞。村里多少人都是如此,夫妻孩子挤在一个屋。
知青们讲究,看不上这地,又嫌弃离牛棚进,闹着不肯。村里人却没这毛病。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打过这房子的主意,但房子是公家的,要想住,必然付点钱粮。十块不老少了,村里人没个其他进项全靠那点死工分的,一年也存不下几十块,哪有闲钱?
就是部分人家稍微宽裕点,付得起的,也舍不得。
三娃和周双燕蹦蹦跳跳,从这屋蹿到那屋,东看看,西瞧瞧,来来回回转了几十圈也不觉累,欢欣雀跃,仿佛怎么看都看不腻。
沈煦将屋子整顿完毕,一手抓一个,抱在怀里,“不累吗?瞧这一身的汗!”
周双燕回:“不累!”
三娃也跟着说:“不累!”末了又问:“爸爸,我们以后不和奶奶他们住一起了吗?”
“嗯,以后我们住这里。三娃喜欢吗?”
“喜欢!”满脸笑容,挡都挡不住的愉悦。
周双燕拉了拉沈煦的衣角,“爸爸,我一个人住一间吗?”
“对!”
周双燕又问:“那三娃呢?”
“三娃同爸爸妈妈一起住。”担心她误会,沈煦解释说,“三娃身体不大好,经常生病发烧。和我们一个屋,我们更好照顾他。等他大一些,身体好了,也是要挪出去的。你五岁了,该学着自己一个人睡了。爸爸妈妈就在对面,有事你可以叫我们。不用怕!”
周双燕摇头,“我不怕!我高兴!我有自己的屋子了!周光宗周耀祖和莺姐姐都没有!”
最后这句声调都扬了起来,眉目间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沈煦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好!爸爸会努力赚钱,再盖一座大房子,让你们姐弟一人一间。你有,三娃有,妈妈肚子里这个也有!”
三娃欢呼起来:“大房子,大房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
门口探出个脑袋,“三叔!”
是周双莺。她手上拿着五个鸡蛋,“三叔,这是我爸妈让我拿过来的!爸妈说,分家的事情,奶做得过分了。可是你也知道,我爸妈在家里说不上话,帮不了你。”
田松玉将她迎进来,“你爸妈呢?”
“爸妈不好来,怕奶看见。我是小孩子,就说去村里玩,没人注意。”
“你们也不容易,鸡蛋留着你吃吧。我们有吃的!”
见她不肯收,周双莺急起来,“我爸妈说了,你们有的是你们的。我们给的是我们的心意。少了点,不值几个钱,你们别嫌弃。”
话说到这地步,田松玉不好不拿了,只能接过来。
周双莺又说:“鸡蛋的事,奶不知道。”
田松玉会意,“我明白了。”
周双莺松了口气,这就表示他们不会往外说。鸡蛋她是偷偷存的。家里养了两只鸡,每天都下蛋,一只一个。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有只鸡一天下两个,多出来的她就藏了起来。这事可不能让向桂莲知道。
“中午了,留下来吃饭吧!”
周双莺瞥了眼饭桌,她进来时,田松玉刚摆好饭菜,一盘鱼,一盘五花肉,外加一个清炒土豆丝,还有一盆粉丝肉丸汤。可说是很丰盛了。
她记得三叔不吃鱼,可三婶喜欢吃。三娃和燕子都随了三婶的口味。
鱼肉的香味钻入鼻孔,周双莺喉头耸动,好容易忍住没让口水流出来。重生几个月了,她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天天萝卜白菜,偶尔有顿荤,也没她的份,能得点菜渣菜汁拌饭就不错了。
眼前这又是鱼又是肉的,哪能不心动。周双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口腹之欲,把这份心动压了下去。不能吃!
她是来献殷勤的,不是来讨吃的。鱼肉都不便宜,她就拿了五个鸡蛋,这一顿下去,她吃的都比她拿来的多,礼尚往来,这殷勤就等于白献了。
她要让三叔一家记得她的好。今天一点,明天一点,慢慢积累起来,把好感刷上去。虽说三叔没了工作,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但三叔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没忘记,前世那些开着车子来村子里的人。从那一日开始,本是小可怜的三娃和周双燕一晃变成了村里人人羡慕的存在。
曾经苛待过他们的人,一个个都没讨到好。向桂莲更是被下了大牢,没多久就死了。而曾经帮过他们的,也都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现在,一切都还早。只要她和三叔打好关系,对三娃和周双莺好点,让他们晓得她和周家其他人不同,让他们记得她曾多次雪中送炭。等那些人到来的时候,她再说说对大城市的向往,诉一番对他们的不舍之情,聊一聊她继续留在这个小村子,留在周家的苦楚。还怕三叔不带她一起走吗?
“吃一点吧,今天搬家,做的菜多,不缺你这双筷子。”
田松玉的话把周双莺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咽了咽口水,坚定摇头,“三婶,我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
说完,扭头就走。
田松玉无奈,转身疑惑地看着沈煦:“你怎么了?”
沈煦不明所以,“什么怎么了?”
“我瞧你今天怪怪的,似乎不太待见莺莺。其实大哥大嫂也不容易,他们和其他人不一样。何况莺莺还是孩子,她今日也是好心。”
沈煦挑眉。不一样?是不一样。周家其他人使劲地吸原身的血,作践原身的老婆孩子。周爱国一家没有。他们只是冷眼旁观。当然,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沈煦不怪他们。若是就这样,不曾援手,也便不谈情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也行。
然而周双莺不这么想。她的每一步都带着目的,功利心太重。不是说功利心就完全不好,而是这做法不太对。
她知道原身会出事故,谋划着事故后可以得到的利益,却从没想过要让原身避开这场灾难,更没想过挽救田松玉及肚子里孩子的性命。甚至觉得,到时候能提醒原身,帮他要到赔偿金,让他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凄惨,就已是大恩德了。
最让沈煦厌恶的,是后来她对三娃的各种利用。
只是,这些都不便与田松玉说。
沈煦笑了笑,没做评价。
“爸爸!”周双莺抬头看着他,“我可以把糖分给莺姐姐吃吗?”
沈煦一愣,“你想给她吃?”
“嗯!之前我帮莺姐姐背柴,莺姐姐会给我烤红薯和烤土豆。”
沈煦不明所以,问清楚情况,对周双莺越发不喜起来。
周双燕叹了口气:“现在我们搬出来了,也不知道莺姐姐以后捡好柴火要怎么背下去。”
沈煦低头,瞧她那真情实感为周双莺担忧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小傻白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她比你还大一岁呢!”
周双燕一愣,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转而笑脸一扬,“我比她小,力气还比她大!我背得动,她背不动!”
居然还有点小骄傲。
沈煦:……
傻白甜啊!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这不是背不背得动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背的问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