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
眼前的少年眉目舒展开来,愉悦极了,一阵阵笑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令人不寒而栗。
笑够了,他才开口,一簇火焰在他漆黑眸中轻快跳动,“你说是谁呢?”
他侧过身,手指向宴止川离开的方向,越说越兴奋,“是只身下到万魔窟,却不听您的告诫,将梦云珠丢开的人!”
宁如心脏停跳一分,挥袖一把将他击退。
就算他修为大涨,她仍有压制他的能力和信心。
凌时初没躲,正面遭了她一击,退开了好几步,轻咳几声,嘴角有鲜血流下。
“你把话说清楚。”
宁如冷了脸:“你说宴止川怎么了?”
凌时初用手背抹去嘴角鲜血,却丝毫未有苦痛,兴致高昂地说,“不是禀告师尊了么?他丢开了梦云珠,现下,可能是出不来了吧?哈、哈哈……”
宁如伸出手,用法力将他粗暴地捆至面前,情绪激动地说,“是你在背后搞鬼!你做了什么?”
凌时初看着她,不知为何眼圈就红了,“师尊,许久没见您如此生气了,上辈子,您也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但那时,是对徒儿……”
“凌时初!”宁如气急,“你回答我的话!”
他又细细看了会她的表情,似乎是享受够了,唇角挽起笑,才慢悠悠答道,“我控制了魇魔,给他当场——重现了一些令他动摇的事。”
“什么事?”宁如急忙追问,接而又自我安慰道,“不可能,他不是会被回忆纠缠的人……!”
宴止川一直以来心智坚定,过去的回忆,痛苦悲伤之事,向来不会成为阻挠他之事。
凌时初说这番话,是在动摇自己?扰乱自己心智?
“得看是什么回忆,师尊。”他笑得温柔耐心,“若是……”
蓦地,他嗓音悠扬一沉,“——上辈子他杀了您的回忆呢?”
宁如一愣。
“他上辈子确实油盐不进,但现今如此在意您,若是看了上辈子的那件事,也会动摇吧?”
他歪了歪头,笑得古怪,“一旦有了弱点,就任凭拿捏。”
“将他放出来!”
“怎么可能呢。”
“凌时初!”宁如抬高音量,“你别以为我杀不了你,我之前收手,只因有百般限制……”
“果然我没猜错,师尊一直被某种事物限制,师尊必须按照上辈子的命数行事,这是法则。”
凌时初低低道,“怪不得拥有那段记忆,还愿收时初为徒……但是,师尊若想杀我,可没这么简单……!”
他话音落下,腰间的焚心便飞出,以巨大的力量割断她的束缚。
宁如展袖,向后飞了几步,稳稳落下,戒备地看着他。
凌时初站在原地,冲天空抬起手,焚心乖乖地落入他的掌心。
“凌时初……”
他提起焚心,冲宁如一笑,竟将焚心一转,毫不犹豫地用力捅入自己腹部。
他没留几分力,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对此变故,宁如彻底发懵,刚才未搭理的系统提示再度响起,声音急促。
“好了,师尊,您是不是该尊崇法则,丢开指着徒儿的剑……”
血顺着他的腹部淌下,他素白的衣裳早已鲜红一片,十分刺眼。
凌时初轻轻吐了口气,冲她踉跄走了几步,明明身上剧痛无比,唇角的笑容却十分灿烂。
“……救救徒儿呢?”
于此同时,系统跳出提示在她脑海中响起。
【支线任务:为受伤的凌时初施法。毕竟您是他的师傅,不能见死不救。
时间:紧急。】
宁如恍然,他是重生而来,自然知道如何触发剧情!
为了让自己救治他,竟不惜对自己下手!
真是……疯子一个!
第五十五章
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在她耳边放声尖叫, 耳膜震得欲裂。
她无动于衷,看着凌时初跌跌撞撞朝自己走来,双膝一跪, 跪在了自己身前。
凌时初捂着腹部垂着头, 嗓音虚弱, “师尊, 请您施法救救徒儿……”
宁如垂眸,问:“若我点头,你想带我去哪。”
凌时初没想到宁如竟会问这个问题,目光中闪过惊愕、不解, 最后浮起不敢置信的喜悦,回道, “是……灵封谷。”
果然。
宁如知道灵封谷的剧情,在原文中,凌时初遇险, 与大小姐不慎掉入悬崖,本以为命丧黄泉, 却意外落入了悬崖的灵封谷中,两人在谷底朝夕相处了五年。
凌时初已掌握触发剧情的规则,他之前不仅成功规避了与大小姐的相见,还将逐月的剧情转嫁至宴止川的身上。如此,将那五年的主角换为自己与他,也不是没可能。
她一阵头晕,脑海中登时闪过很多事。
譬如她一直想摆脱被书写的未来,努力一番却徒劳无功。
譬如她自作聪明以为凌驾于所有角色之上, 哪知她也落了个被摆弄的结果。
譬如……
宴止川在走向万魔窟的时候,偏头对她说了句我很快就回来。
……很快就回来。
一股怒气再度直窜她的头顶, 宁如抬起掌,声音冷道:“你把头抬起来。”
凌时初闻言,乖乖仰起头,露出纤长的脖颈,轻轻阖上眼。
宁如终究还是开口,“在不遵守法则的情况下,我可以杀死你。”
耳边的系统音更刺耳了。
“……徒儿不会还手的。”他唇角挽起淡淡的笑,苍白的唇被鲜血染红了些,“师尊想报上辈子的仇,不如说师尊想做什么,徒儿都只会乖乖受着。”
一副自顾自的态度。
“你错了,上辈子的事与我无关。”宁如沉声,“我想对你下手,是因为宴止川。”
宁如的话可谓诛心,凌时初闻言一怔,长睫掀起。
宁如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专挑凌时初不喜欢的话来说,“你设计陷害他,我现在是想替他报仇,如何,这个理由对你来说不好受吧?”
凌时初神色一下子变了。
“若我是救你,无论是在灵封谷的五年,还是往后活着的日子,我都会一直念着他……”宁如的掌心落在他的额心,“若我是杀你,我便是为了他对你下手。如何,想要我杀你还是救你?”
这无疑是个直击内心的恐怖问题,凌时初眼尾泛起红,死死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难受吧?”
宁如沉了声,掌心有力蓄起,“但难受的不止你一个,凭什么他要为你的难受买单。”
“……哈、哈哈……杀了我吧!”
凌时初像是已听不下去,爆发出崩溃无助的笑声,抬起手紧握住她的手腕,直直抵在额前,“师尊,杀了我吧……至少在这刻,你是看着我说出这番话……”
是恨意还是报复,他已不奢求什么了,只要是看着自己……
“你真是疯了。”
“师尊,就这样杀死徒儿吧……”
凌时初望着她,眼角有清泪落下,轻声道,“反正都回不去了。”
宁如抿起唇,掌心有力蓄起,即将化为一道利刃——
就在她下了带着杀意的决定时,她的眼眸正无意识地被染成红色。
入魔。
凌时初安静地看着她,连眼也舍不得眨一下。
在化成利刃即将刺穿凌时初眉心的前一刻,有人忽然握紧了她的手腕——
手腕被轻微地偏了一下,利刃朝旁飞去,划破了凌时初的眉上一处。
“救他。”
喘着粗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宁如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发现来人果然是宴止川。
他右手持着逐月,上有血液沿着剑尖低落。
比起虚弱不堪的凌时初,宴止川的状态只能说好上一点。
衣裳上随处可见的血迹,凌乱的发丝垂下,比平日急促的气息,无一不证明他也刚经历过棘手的对战。
但那双看着她的双眸,却如同黑曜石般,坚定而美丽,闪着夺目的光辉。
宁如不敢相信,直愣愣地看着他,“小蛇……”
“哪这么容易死。”
宴止川松开了她的手腕,目光晃到了跪在她面前的凌时初的身上,“我可不像某些人,有被别人杀死的癖好。”
凌时初听到这话,看着他的神色霎时冷下,刚才奄奄一息的姿态逐渐褪去,他寒声开口,“救我做什么。”
“治好你。”宴止川抬起下颌,手中的逐月一转,剑尖指着他,“我们打一场。我赢了,你乖乖从眼前消失。”
宁如一愣,连忙看向宴止川。
这人刚升级完就迫不及待找人打架么?
凌时初:“若你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