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官……宰相府哪有长史官?
便是按照爵位算,也得公主、亲王、郡王等府上才有长史。
杨母道:“官场上的事儿我不太懂,你自去问吧。”又道:“四色礼都给你备好了。”
她虽对自己减省,但在女儿的事儿,尤其是正事儿上,倒是从来不省的。
杨小藜耐不住性子,当即就出门往刘融姐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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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公主府、王府长史之职,原是统理府寮,纪纲职务。”几乎就是管着一府所有庶务,其中自然包括官场上的应酬往来。
刘融与杨小藜解释道:“陛下特旨,亦按此为姜府置属官。”
只是大司徒多不在府中,且府中也无旁的主人,因此她府上的长史最要紧的公务便是负责接应拜帖,替大司徒安见拜访官员之事。
刘融与杨小藜大约讲了讲她的工作:每旬(十日)起始,大司徒会交给她一张时间表,上面是她那几天(一般隔三四日才会有一天)会回到姜府,有暇按序见送上拜帖之人。
而她要做的,就是汇总诸多送到大司徒府的拜帖,整理过后以表格和一句话事条的形式呈给大司徒。
之后再按照大司徒标出的要紧程度,将红牌、黄牌等各色不同的预约牌分送给拜访之人,定下时间。
当然,还有一些拜帖就要由她这位长史官代为回掉,亦或是指引送拜帖的人去相应署衙。
总之,相当于一份宰相府机要秘书的职位。
其实许多宰相会锻炼自家晚辈,亦或是养着专门的幕僚来做这件事。
而大司徒府上原人少,无有家中晚辈行应酬事。
从前自然有人料理此事,如今无人照管,大司徒也不愿现聘幕僚。于是便由皇帝专门下了敕令,令吏部选合适的擅长庶务的女官和女吏们,按照公主府的设置,给大司徒组了个‘属官队伍’。
刘融在庶务、管理上都有丰足的经验,便被选为了大司徒府带头的长史官。
杨小藜看过刘融的新鱼符,真情实感道贺:“刘融姐多年掌抄报铺。”且从掌一家到掌数家,杨小藜道:“本事绝对没问题的!”
两人相望而笑。
刘融还不由感慨了一句:“算起来我大你十六岁,当年荐你去读书的时候,我还只是一家抄报铺的副管事。”
那一年,她二十四岁,杨小藜才八岁。
如今,杨小藜长到了与她一般的二十四岁,已经是城建署了女官和三级研究员了。
而她也未蹉跎空耗,将要去大司徒府为长史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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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刘融将洛阳城抄报铺的许多公文最后整理归档,连同自己的官印一并交到了上级单位出版署署令处。
鱼符倒是可以留下来做个纪念,只是也要去将作监‘销号’,打上此鱼符作废的印记。
自此,她将不再算是出版署的女官了。
想想还颇为不舍。
她到署令院中,就发现正副两位署令都在,她上前见礼道:“裴署令,裴副署令。”
没错,两位署令都姓裴。
只是两人并非一家也并非姊妹。
一位是从前裴相,如今闻喜郡公的女儿裴宁,另一位身份更特殊些,是从前太子李弘的太子妃,裴含平。
裴含平:其实我并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原本是耐不住太平公主的催促,考进了上阳宫艺术学院欲徜徉(躺平)在艺术的海洋里。
然而,因纸币事被王鸣珂拎出来干活,之后为纸币设计的文花栏被圣神皇帝看重后,又被调任到了出版署为报纸设计图形——用皇帝的话说,报纸出版多年,也该推陈出新。
从前碍于纸张成本印刷技术等,报纸上都是文字,可天下依旧有许多百姓是不识字的。
报纸也该渐多图片科普,譬如以简单线图绘上各种良种的识别、沤肥的新法、害虫的防治、新式水车的灌溉法……更容易被寻常百姓所看懂理解。
裴含平就这样到了出版署做了编辑,年复一年,去岁,变成了副署令。
忙得她连自家的道观都一旬才能回去一次。
裴含平:当时的我太年轻,后来才懂得,只要做了水鬼就不能脱身了。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发掘人才,拉人‘下水’,但她自己还是没挣脱出去,如今已经是另类躺平,只期待退休年纪赶紧到来。
而出版署的署令裴宁倒是工作热情满满,还常与裴含平笑道:“多巧,咱们虽非本家,但都姓裴,这就是缘分啊!”
看着刻漏等待下班的裴含平:啊,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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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出人才。”
这句话,是姜握与裴行俭说的。
她从长安回到洛阳后,除了上朝,自然也要去学校看一看。
裴行俭邀她去教导处稍坐。
先老友闲谈关怀片刻,裴行俭见姜握状态还好,这才说起旁的:“我与你引荐一位晚辈。原是在北庭都护府为参将的,今岁考进了上阳宫军事学校。”
裴行俭引荐之人也姓裴,虽非他本族本家,甚至这一脉裴氏早几辈就搬到东鲁(山东)去住了,但因祖籍是闻喜人,入京后当然要来拜见下裴行俭这位闻喜郡公。
当姜握听到裴行俭说起‘裴旻’两个字的时候,不由就想起了李白。
被后世称为三绝之一的‘剑圣裴旻’,据说曾教过李白剑术。
算来……距离李白出生,也就只有四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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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功元年冬至。
这一年依旧是皇储代为祭天地与神都的数处殿庙。
曜初回蓬莱殿复命时,却见姨母并不在。
只有母亲立在案前写字。
“过来瞧瞧朕的字。”
曜初立在御案旁,见是“日月光明,万民乐业,海宴河清……”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四个字上,不由怔愣。
最后四个字是‘登基宜良’。
圣神皇帝搁下朱笔道:“今岁至长安,朕便思虑过禅位之事。”
曜初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但很快,她还是从心诚道:“母亲御极以来,日有孜孜,抚夷函民、方得寰宇安平。如今母亲体魄康健神无倦怠,何苦要早思禅位之事?”
在曜初看来,母亲如姨母一般,虽历经世事多见白发,但依旧是神志清明胜于常人。
“曜初,朕已年过七旬有余。”
“年过七旬又如何?我看母亲比史册上许多三四十岁的皇帝,要圣明清楚的多。”
圣神皇帝看着眼前的女儿,她容貌很像先帝,但眼睛很像自己。
而母女两人的路,虽起点截然不同,但一路走来却也有些仿佛之处。
“曜初,朕虽登基十余年,然开始摄政,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罢了。”
算来这天下事在手,也当以数十年计。
“如今朕有禅位之意,也并非明日就撒手不管。”圣神皇帝道:“我们会再看你几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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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功二年正月初一。
百官拜贺新岁之晨,圣神皇帝下了一道圣旨——
“自今岁起,唯军国重务、用政大端,皆遵前例题奏于蓬莱宫。”
“余朝政庶务,毋庸奏上,皆决于东宫。”
朝臣领命遵行。
第379章 上皇
延载元年正月。
住在官舍中的周青惊讶地坐了良久,直到儿子来扒拉她的手:“阿娘!”
周青这才回神,发现她跟丈夫一样,看到“圣神皇帝禅位于皇储”的消息后都在桌前发愣。
一时都没有人顾得上,儿子已经在窗旁榻爬上爬下好几回了。
此时的李白小朋友,虽说已经比寻常小孩子多认识些字,但尚不足以让他读懂报纸上繁复的大诏(为避讳‘诏’字,现称作制书)。
于是上京时还不足三岁,但此时转过年来已经年满三岁的小李白(‘长大了’不再称李小白),见爹娘看过报纸后双双在发呆,顾不上理会他,已经急了好一会儿了。
尤其是,他年纪虽小却耳聪目明,早听见官舍外面也渐有人声鼎沸,显然是在讨论让爹娘发呆的‘禅位’之事。
周青回神,把儿子抱到身边固定好:哪怕穿着棉袄,要是一个倒栽葱从榻上摔下去,只怕也要把脑袋磕坏的。
儿子的脑袋绝对不能磕坏,这是她跟丈夫的共识——
说起来,周青原本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上京考试。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中等县城里,一个普通的刑案主司。
然而去年深秋到了洛阳后,她才发现,这次入京考试,似乎越来越不普通了!
他们一家三口刚入住官舍,就有明显来自于宫中的宦官出来传话,并且留下了一块朱色染过的木牌,定下了日子请周主司带着儿子李白前往大司徒府一趟。
作为刑案相关的官员,周青敏锐察觉到,大司徒要见的两个人里,儿子李白好像才是重点。
在带儿子去大司徒府前,周青就觉得:据传说大司徒相人如神,想必是儿子颇有神异!
而到过姜府后,周青就更加笃定了。
一来,在姜府门口她才发现,原来这种‘红牌’不是每个来拜访大司徒的人都能有,而是稀有牌!
二来,大司徒显而易见很喜欢她家小李白,儿子从相府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跟了一辆专门的马车拉东西,上面装的全是大司徒送的礼物:诸多古籍珍本、自有报纸以来的诗集汇总、更有笔墨纸砚各色玩器不可计数。
这也是他们夫妻俩在京中通过官员考核,却依旧没有赶在年前回家乡的缘故之一——
只要是做父母的,发现自家孩子聪慧过人后,为了孩子的前途,都会考虑下要不要尽其所能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