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要不要?
想不想家里亮堂堂的?
想不想可坐在室中视外,无微不瞩?
掏钱就能拥有哦!
并且继从前那篇《玻璃镜赋》后,王勃又再次写了《玻璃窗赋》,写的那叫一文昌流丽、美轮美奂,于是城建署玻璃坊时隔数年,再次出现了高价拍卖“预订玻璃窗名额”的盛况。
是的,卖的还不是平板玻璃本身,而是预订名额。
据说负责研究平板玻璃的秦研究员,那段时间每天嘴角都是放不平的,需要身边的学生提醒一下‘老师您别笑得太明显’才行。
秦研究员:唉,她也不想笑啊,但无奈赚不完……钱根本就赚不完啊,真愁人!
辛幼萍当时还替祖父做剪报,将《玻璃窗赋》这一篇剪下来,就压在玻璃窗旁的炕桌上。
祖父对着明净透明的窗看这篇《玻璃窗赋》,显然心情更好了。
好到还让她开钱匣子取了三贯钱,让她寄给大司徒。
辛幼萍:给钱了!那祖父真的是很高兴了。
*
姜府。
辛幼萍也不是无缘无故想起这些事的——
也是因大司徒问起了她,祖父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别的话,做了些什么事儿。
她起初以为自己会紧张,可后来,面对大司徒的眼睛,辛幼萍不自觉就放松下来,并且越说越多。
直到起身告辞的时候,才发现,她来的时候是午后灿烂千阳之时,如今竟然已经临近黄昏了。
*
辛幼萍离开后,姜握开始整理从长安几处旧宅中带回来的东西。
今岁去长安,除了送崔朝至乾陵,姜握还把所有长安几处‘旧日姜宅’内她惦念之物,都带回了洛阳。
自此,姜握在长安的宅院也好,崔朝从前留下的产业也好,她无心再去打理,就都分给了几个孩子,她们府上都有属官可以帮着料理(婉儿的想来也不用她操心)。
从长安回来的路上,她还在与圣神皇帝说起:自此,她在长安就没有‘房产’了,更是只能蹭住皇宫。
正如过去半年在长安,不管是在乾陵圣陵行宫,亦或是回太极宫掖庭小住,又或是住到大明宫去,她都是借住皇宫。
直到回到洛阳。
其实今日辛幼萍并非自己来的,她入洛阳后既被曜初留在东宫,此番与其说是她按照祖父吩咐上门拜见大司徒,不如说她直接搭了皇储的顺风车来的。
姜握回到姜府的第一日,曜初和阿鲤就都来了,太平和婉儿甚至到的更早些——她们自然都来探望姜握……回到洛阳后独自住在姜府好不好。
辛幼萍告辞后,其余人是想留下陪姜握的。
但姜握都让她们回去了。
她总要习惯自己待在这姜府中。
孩子们也无有敢违拗的,虽各自惦念但也只能各自离去,倒是姜府今日轮值的女亲卫长,前前后后被不同的人嘱咐了好几遍,紧张到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大司徒。
姜握无奈,只好让她守在书房院内,透过玻璃窗就能看到她的地方。
夜色中,她忽然觉得这府邸很大。
她从前未觉察到的大。
眼前堆着许多箱笼,姜握有些不知该如何着手。
索性先在一只箱子上坐下来:或许让她觉得宅子大的,不是一间间房舍,而是安静与影子。
姜握知道,如果她想要什么点心宵夜,厨下还能送来一模一样味道的。
但她也不太想要了。
“你随我回去吧。”
姜握回头。
她原是不知道坐了多久,忽然听到皇帝的声音,还以为是听错了,略带些茫然转头。
皇帝是在门口站了片刻的。
她们自长安回到洛阳,皇帝当然也担心她骤然回到姜府能不能适应。后来得知孩子们都去陪着才放心了些。
然而阿鲤自宫外归来告诉她,太母不肯留她们住下,还特意强调了下连‘阿鲤都没被留下’。
皇帝实在不能放心,就出宫来瞧瞧。
果然随着亲卫指引来到书房,就见她坐在一只木箱上,看着满屋旧物出神,当真是楚楚谡谡,孤意在眉。
姜握望着皇帝,点了点头。
在回宫的路上,姜握忽然道:“今年冬日,咱们再糊一次纸窗好不好?”
皇帝应声:“好。”!
第378章 禅位之意
神功元年秋。
二十四岁的杨小藜自城外归来,赶在宵禁前回到了家。
从前为了减省开销,她与母亲就凑活住在南市租赁的酱菜铺后面。都不是一间单独的屋,就是木板隔出来的一块数尺见方的地方罢了。
如今,她们母女已经在南市旁的坊中,购下了一座小小的房舍。
虽房舍不大,但在神都洛阳能有这么一处房舍,也是极不容易的。
除了母女俩多年的积蓄,杨小藜还向署衙申请了一部分的女官贷——
出版署和城建署都设有给本署女官、女吏的一些无息贷款。
而出版署下设的数处官方抄报处、报亭,也供给神都中或是因和离/守寡,或是欲读书而家人不许等手头窘迫的女娘可贷银钱。
不过针对民间所立的贷就不是全然无息的了,一来为防一人借去太多,二来也防着人大量借钱后反而去放高利贷生利。
因此针对神都女娘的贷款,是验过户籍身份无误后,只有前十贯是无息的,三十贯内利息也较官贷低一半,再若要再多借,利息就会逐渐走高。
而十贯,原也足够一个女娘(哪怕带着孩子),从头租赁屋子支应过头一年生活了。
何况若是单身的女娘,原也可不独自租赁坊中屋舍,既昂贵又有些不安全。
如今京城周围的县、甚至村都有女校,识字的可以去试一试应聘老师或是后勤,哪怕不识字的女娘也可以去应为厨娘、洒扫、纺织校服等事。
再不济,哪怕学校中恰恰没有任何一个岗位(这种情况是极少的,往往都是缺人的),女校中也有教职工以及学生宿舍,落单的女娘也可以凭户籍去租一间【一难舍】,不但比神都中的房舍便宜,最要紧的还是安全。
之所以叫做【一难舍】,是因在房舍入口都写着一句话:人生在世,谁能不遇到一件难事?
也是取一个“每位女娘从这里搬走,都是渡过一难”的柳暗花明吉利之意。
因此杨小藜每次跟母亲说起,都道她真是极幸运的了:八岁时南市抄报铺的刘融副管事就告知上阳宫女校事,并最终说服她第一批进去读书。
而如今京中的小女娘们再想直接考进上阳宫主校,都不是难,而是不可能了。
在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就读后,女校学生是呈指数式增长的。
上阳宫占地再大,也经不住洛阳是京城,人口众多。
以至于如今上阳宫女校内,就不再设下舍(初等班),而是将下舍开成数十座分校,散落在洛阳城数坊内,负责女娘们的启蒙教育。
成绩好考入中舍及上舍的女娘,才能再到上阳宫主校来念书。
但据杨小藜看着,以现在学生的增长速度,再过几年,只怕中舍都要挪出上阳宫去。
而这些年,神都中除了专门的女子私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也有越来越多有大儒坐镇的书院、学堂放开招收女学生。
有时候,杨小藜觉得这十来年过的太充实,太快。
一天天过去的时候没察觉到什么骤变。
但有时候格外去回忆年少事,才惊觉变化之大,令她这亲历者都有些不敢相信。
甚至晚辈们听了还觉得是‘奇异故事’。
比如她现在休沐日去刘筠刘校长(殷王妃)的县学兼职代教,作为三级研究员,给学生启蒙格致之学。
当然,杨小藜不可否认的是,因刘校长给的钱多能够补贴家用多还贷款,她才休沐日愿意来回跑。
而今晨,杨小藜在教室里,跟一个和她当年一般年纪的八岁小女娘说起‘老师当时还犹豫要不要去上阳宫内读书’时,得到了学生不可置信的眼神。
那小女娘明显家境殷实,听杨小藜说完后就捧着书本嘟囔道:爹娘送她来读书,每日都恨不得拎着她耳朵告诉她好好念,花多少银钱买书和笔墨都没关系,只要这辈子考进上阳宫内读一读书,就光宗耀祖啦。
于是那孩子小大人似的叹气:“可惜我没赶上杨老师的好时候。”
不然就直接进去念书啦!
杨小藜不由笑了:是,她赶上了好时候。
但……眼前的孩子们,赶上的如何不是更好的时候?
*
杨小藜换过家常衣服,取下了头发上赶路时扎着的包头。
杨母在旁给女儿递了一杯温热的饮子,也有些心疼道:“你平日要在城建署当值,每攒几日休沐还要赶到东页谷县的女校去教书,也太辛苦了些。”
杨小藜笑道:“早些将署中银钱还了,心中不就踏实了?”
其实她如今的俸禄母女两人吃用舒坦绰绰有余,但因‘背着贷款’,她知道母亲总是减省的。
她的午膳都是在公厨吃,母亲自己就吃的特别简单,有时候吃个饼配上自家的几块酱菜就过去了。
“阿娘,东页谷县做的好豆腐,原先夏日不好捎带,如今天凉下来了,我就带了些回来。”
“我先送些好的去刘融姐处。”
宵禁是指坊子外的大路上,夜间不得有人乱走,坊内是无妨的,甚至坊内还有食铺彻夜开着。
而这些年,杨小藜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送去给当年的抄报铺副管事,也就是告知并鼓励她去上学的刘融姐一份。
听她提起刘融,杨母忽然一拍手:“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么要紧的事儿都忘了说。”
“你不该拎豆腐去,应当拎些正经贺礼去——你刘融姐高升了,不再是洛阳抄报铺的总管事,从后日起,就要去大司徒府上做长史官去了!”
“啊?”
杨小藜这一声‘啊’里,先是惊喜,再就是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