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在村落里炸响。
原本安静麻木的男孕村,接二连三出现“嘎吱”门板门窗被推开的声音,每一张被推开的门后都能伸出四五个脑袋,每一个窗户前也能露出三四人的胳膊。
不过屋内没有一个人走出来,街边的老秦人们再怎么激动,也只站在一个区间内打转转,仿佛是在恪守一条隔离线。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张婴身上。
说实话,被几十上百双饱含期待,求生的目光,见惯了大场面的张婴都有些紧张。
他都开始佩服那些医生,天天面对无数渴求的眼神,这沉甸甸的压力和责任感,不是一般的大啊。
忽然间,张婴察觉头上轻轻压了一只大手,他抬头,正好看见嬴政的双眸。
“这药膏应当不多吧。”
张婴点头。
嬴政眼底闪过一抹惋惜,但依旧镇定道:“既如此,不必勉强自己。”
“仲父别难过。”张婴伸手拉住嬴政的大拇指,“我记得些针对这怪病的方子。”
他本是南方人。
幼年住在乡下时,当年遇上村干部们过来搞全民卫生科普科普,他外公也被选中负责一个区,勉强算是检查、治病的赤脚大夫,所以他也知道一些资料血吸虫的土方子。
嬴政猛地看向张婴,道:“果真?”
“嗯。送膏药给我的人说的,当时他与我闲聊去孔雀王朝游历的山土风情,张女官也在一旁,她问了个和这怪病描述很像的病症。那人听到后表情很严肃,说这怪病是疫病,很危险,还告诉了我很多方子预防。”
这话是谎言,但张婴与张女官默契好,他知晓即便回去有人询问,张女官也能配合得妥妥的。
嬴政眼睛一亮。
太医们纷纷簇拥过来,有想和张婴讨论方子的,也有想借一枚膏药过去看看成分的。
张婴巴不得筋骨贴的秘密能被勘破,很爽快地递过去一份。
原本沉默的小男孩,在看见张婴拿出一份与之前的膏药一模一样的东西后,内心再也没有一丝怀疑和犹豫,救人的欲望占了上风。
小男孩努力从怀里掏出药草来,大声道:“小郎君,既然你知晓如何治疗,那你也知道药材有多么难找。比如治疗血吸虫必须用到的续随子,你在这个时节是找不到的。
但我们东女部落有培育、种植药材的地方!只要,只要你肯救救我阿姑,我们东女部落愿意提供……”小男孩一咬牙,“所有男孕村的药材。”
被围攻的女战士们一惊,对于贫穷的部落而言,这些药材不光能救她们的命,也是她们赖以生存的一部分。
甚至有被俘虏的女战士忍不住低喝道:“女南你在说什么!深冬在即,没有药材,你要让族里的孩子们都饿死吗?!族长不会同意的!”
太医们则眼前一亮,确实,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有主动的药材供应商能节省很多救人时间,更别提是免费的。
众人纷纷看向张婴,等他表态。
张婴却没有做声,表情有些呆。
赵文见状默默地点了个赞,不愧是久跟陛下身旁的小郎君,深谙谈判技巧,即便遇上白捡的大好处,依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张婴倒不是在纠结是否白捡。
他是在看到对方展示的药材后,一整个懵住了。
这药材他见过,确实能治疗血吸虫,但那分明是叫做千金子,啥时候又叫做续随子。
张婴:【系统!我记得神农是上古时期的人物啊!这药材名咋和现代不一样啊!】
系统:【宿主你记错啦。现代千金子的别名又叫做续随子,这个药材名没错。但宿主啊!几千年时间过来,来确实有很多中药材因为避讳皇帝的名字、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改了名。比如薯蓣,最后改为山药,玄胡,改为元胡等……】
张婴:【我去!我记的方子都是几千年后的药材名字,谁知道它之前被改过名没有!而且现代买药,都是药房老板直接剁碎了给,我并不知道它的完整长相啊!这要怎么确认,芭比Q了。】
系统:【啊这……宿主!你加油想想办法。】
……
张婴在脑海中疯狂与系统商量对策,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漏洞。
因为心中藏着事,所以张婴露在外面的脸色就显得很冷漠,即便偶尔回答,也是“嗯”“所以呢?”带着一丝不怎么将东女部落的东西看在眼中的漫不经心,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敷衍。
小女南来之前就听阿姊警告过,不能亲睐百越之外的人,尤其咸阳人。那儿的人多是生活安定,贵族们更是自幼享受天神一样的生活,即便你对他付出全部,也很难打动对方。
女南来男孕村时,却有些失望,觉得这些人和百越人没啥区别。
但现在看张婴一行人,尤其张婴年纪这么小,在听到利益后表情依旧如此冷淡。
阿姊那一番警告再次从女南的脑海中蹦出来。
即便你对他付出全部,也很难打动对方。
女南想到阿姊,想到咄咄逼人的西瓯部落。
付出全部么!
女南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决定赌一把,咬牙道:“我,我还有一事!若,若你们愿意帮忙救人,共享药方,东女部落!东女部落愿意归顺大秦!”
众人:!!!
赵文更是“刷”地将目光锁定在张婴身上,闪烁不定。
婴小郎君到底是什么气运!
刚来百越,一天不到,一个部落就想屁颠屁颠地主动投诚了?
离谱啊!
第114章
张婴被脑中尖叫的光球给弄回神,他迅速理清楚来龙去脉,表情古怪地瞅着小男孩,开口道:“你能做主?东女部落不是女子为尊吗?”
女南从怀里扯出小葫,倒了些液体在手上然后上脸猛搓一番,又拉扯了几声嗓子,再次开口道:“我是下一任族长。”清丽甜软的嗓音足以证明其女性身份。
张婴忍不住瞅了好几眼:这才是有效的女扮男装啊。
嬴政淡声道:“不够。”
张婴点点头,事关一个族群的未来,瞧瞧不远处还在愤愤不平的女战士们就知道,少族长的职能还是不一定能做主。
女南继续加筹码道:“我们对大秦没有恶意,是最近有一批外来者过来兴风作浪,为表诚意,我会割下他们的头颅献上作为诚意的祭品。”
张婴嘴角一抽,听到这话才恍然有一种身处古老又野蛮时代的感觉。
嬴政依旧摇头。
女南沉默了一会,艰难道:“族长也患有同样的病,病情极重。一年前,是为了救阿姑才勉强受制于西瓯部落。若阿姑能活,我们倒向比西瓯部落更强的大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众人一愣。
被陆续押过来几步的东女部落的女战士们大为震惊,有人忍不住高声道:“什么?!族长也生病了?!不是再次怀孕吗?!”
女南忍不住回怼:“我阿姑四十有五了,怎可能会想主动孕育生命!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你们作为族长近侍都没发现。”
女战士听到这话更是不爽,开口道:“五十的孕妇我都见过,有何问题?!”说到这,她压低了声音抱怨,“倒是你……果然如预言的是个灾星啊!出生克死父母,被送回来就……现在连族长都逃不……”
“闭嘴!还想丢脸丢到大秦人面前不成!”
女南忍不住对同族怒目而视,低声咆哮,“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但阿姑已经将象征族长的传承,暗月河钥匙给了我了!我直白的告诉你们,阿姑若死,我就是下一任的东女部落族长,我铁定归顺大秦!若是阿姑活着……”她冷笑了一声,“你们起码有机会将我从少族长的位置上拉下去!”
东女部落的战士们彻底沉默。
……
女南重新看向张婴,认真道:“可行?”
张婴是没什么意见,他抬头,恰好与嬴政的平静的双眸对视上,嬴政道:“都依你。”
赵文和李由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
尤其是李由,他差点不顾身份地上前一步提议,陛下,东女部落所占据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万一小郎君傻乎乎的拒绝怎么办!能白捡就白捡啊!
好在在他开口前,赵文眼疾手快地拉住对方,轻轻摇头。
张婴也收回观察嬴政的视线。
他大概能明白对方的想法,锻炼,培养嘛。
张婴捏了捏眉心,等等,沉默其实也算是默认,或者说,有自信能兜得住底吧。
思及此,他点头道:“嗯,具体再好生商量一二。”
女南眼睛一亮:“好!”
……
……
一日之后。
山腰间的一处倒吊树屋中,饮酒笑闹声不断,时不时有浓郁的烤肉味散发出来。
东女部落的女战士时不时会巡逻路过,她们偶尔扫视,看到树屋里怪笑得露出膀子的男性,纷纷露出意味不明的目光。
一旦有年轻未怀孕的女性走向树屋,想要寻欢作乐,立刻会有巡逻兵将其喝斥离开。
若有女子不甘心地询问:“有何不可!他们并非良家男子,我们不必恪守准则。”
巡逻女兵便会解释道:“他们是贵客,不能随意掳走
、怠慢。”
……
树屋里的山匪们各个都是身经百战,耳聪目明之辈。
可每当听到树屋底下陌生女性之间的对话时,树屋内的山匪们会不自觉地压低音量,连欢畅的气氛都凝滞了不少。
“格老子的!这是今天第七个了吧!”有个山匪忍不住地一摔手中的骨头,“大兄我们就这么待在树屋里,任由她们在底下指点、羞辱吗?”
话音一落,好几个山匪的内心也被触动,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沉默饮酒的陈大兄。
还有个瘦弱的山匪不自觉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低声道:“娘希匹的。我咋觉得自己像是市中被关在笼子里,被花街柳巷挑选的那啥……啧,肉吃得都不香……”
“吃不香就甭给老子吃!羞辱?!你一个大男子被小淑女瞄几眼能有什么羞辱?她能给你羞辱个娃出来不成?”陈大兄低喝道。
不少山匪兄弟发出哄笑声。
但瘦弱的山匪明显更为警惕,他苦着脸低声道:“羞辱不成个娃。但拒绝可能会被诅咒个恶胎。这不是更可怕么。”
山匪们一窒,顿时笑不出来。
“你再给老夫动摇军心,看我不一刀劈死你。”
陈大兄抬起头,嗜血地看着瘦弱男子,仿佛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更快,吓得对方几乎将脑袋垂到□□中,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