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寒的凤眸微微眯起,道:“陛下对那几个番邦人很是看重,你想陛下对你失望不成?”
“随意。”
……
两人之间数个来回,不管公子寒如何试探,张婴都是“哦”“嗯”等摆烂语录。
若张婴是寻常人家郎君,公子寒早命人将其擒拿回府邸,不择手段,谁让他现在急需功劳洗刷麻烦。
但面对张婴,公子寒除了生气,竟是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他气得啥也不想说了,他一把拎着张婴,道:“行。你不乐意与我说,我看你在陛下、长公子面前说不说。”
“哦。”
公子寒艳丽的五官沉下来,坐着马车上秦直道,然后一路直奔咸阳王城,最后再下了马车,拎着张婴冲向咸阳宫偏殿。
咸阳宫偏殿外什么人都没有。
放往常公子寒肯定机警地知道定是有朝廷要员在这里开小朝会了。
但今日的公子寒已经被张婴给气懵了,他一路冲过去,直接推开了殿门。
也恰好在这一瞬间。
里面忽然爆发出某位将军,气吞山河的吼声,道:“娘希匹的!都是些什么事!实在不行,把俺阿母也一起嫁过去!”
公子寒:!!!
张婴:!!!
第102章
宫殿内寂静了几秒,忽然又爆发出笑声。
“哈哈哈……你这老不正经的说些甚呢?”
“你乐意,百越的老兄弟们只怕都不会乐意呀。哈哈哈。”
“即便都乐意,你有本事去大娘面前说去,看她不给你几扫帚!”
……
公子寒表情有些懵,他一手还保持着推开门的造型,另外一只手抱着张婴,进退维谷。
殿内左侧,一道身影急匆匆过来,公子寒与张婴同时看过去,原来是抱着酒壶的赵文。
赵文一见两人,脚步一顿,先是拱手行礼,然后脸色有些为难地低声道:“寒公子,小郎君你们怎会……可是有要事?”
公子寒似是想起什么,连连摆手道:“并无,我现在去偏殿。”
赵文脸上微微缓和几分。
然而公子寒刚刚转身,又听见里面传来高声道:“外面何许人也,胆敢乱闯不成?”
话音刚落,伴随着长剑撞击斗篷的叮当声。
内史腾将军头戴着蓝色方巾,大迈步地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眼公子寒,在瞧见被他拽着的张婴后神情才温和下来。
内史腾拱手,不咸不淡道:“寒公子,陛下有令,禁止入内。”
公子寒微微颌首,回应道:“是父皇之前叮嘱的番邦事宜,我太过心急,一时没……”
他话还没有说完,殿内忽然传来嬴政平静的声音。
“进来吧!”
内史腾闻言一顿,微侧身请公子寒入内。
待公子寒擦肩而过时,内史腾时还不忘叮嘱一句,抱张婴的姿势不太对勒着他脖子了。公子寒表情微僵,点了点头,将张婴给放了下来。
张婴抬头见内史腾对他眨了眨眼,便也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与公子寒一同入殿内,殿内站了十多名朝臣。
嬴政、李斯、王绾、姚贾、还有冯去疾等七八个人正站在悬挂着地图的下方指指点点。
嬴政一回头恰好与张婴对视上,他上前两步抬手摸了摸张婴的额头,顿了顿道:“没发热。怎脸红得还在冒汗,赵文你怎么看顾的。”
“仲父!阿婴好想仲父啊……”张婴原本是准备飞扑过去,但嬴政浑身跟个火炉子一样,碰触一下都觉得热,张婴就改为握住对方的大拇指,“仲父有没有想阿婴。”
“哈哈哈!你这小滑头。”嬴政哈哈大笑。
紧跟张婴身后的赵文半点不敢做声,先一个小碎步上前将凉茶放好,立刻从兜里拿出干帕子温和地给张婴擦汗,擦了没两下就被嬴政嫌弃地抢了过去,亲自给张婴擦汗。
这时,内史腾还倒了一碗黄米酒过来,被身侧的辛胜拉了一把,将凉茶换了黄米酒,才让他重新靠了过来。
嬴政接过内史腾倒来的凉茶,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还以为你会倒酒,看来把你压在咸阳几年压得对。不再嗜酒如命,喝酒误事。”
内史腾嘿嘿笑两声,抬头想争辩什么正好瞧见辛胜摇晃的脑袋,他又憋了回去。
嬴政的目光则落在公子寒身上,开口道:“我当说过这几日有要事商议,不可来寻。”
公子寒微微拱手,不卑不亢道:“父皇,是有关番邦的线索。”
嬴政平静道:“嗯?又跑了?”
公子寒愕然抬首,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汇报,嬴政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他忍不住道:“父皇,莫非您是故意放走他们的吗?”
“你在说甚浑话。”嬴政微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公子寒。
公子寒见嬴政语气不善,哪里还敢重复之前的话,连忙调转话题道:“父皇,经调查,那番邦人又是在婴小郎君与其物
件接触后才选择逃亡的。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所以,我认为应当从这里入手。”
嬴政微微眯眼,道:“你想如何?”
“彻查长安乡,安置人手,抓捕番邦眼线。”公子寒拱手道。
张婴听到这蓦然抬头,虽然他政治觉悟不高,但也能听明白公子寒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抓番邦眼线为辅,想趁机插手长安乡某些事才对。
张婴正想说什么,忽然感受到一只大手落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阿婴,如何看?”
张婴抬头看向说话的嬴政,开口道:“我认为没用。”
“嗯?”嬴政抬眼,“说说。”
“番邦人有多狡猾我不知道。”张婴笑眯眯地摊了摊手,“但看他们在寒公子眼皮子底下越狱两三次,便知寒公子拿他们没法子,布置再多只怕也是白费力气。”
众人没想到张婴会说得如此直白,皆愣了一下。
公子寒刚皱起眉想为自己辩驳,然而却听到嬴政哈哈大笑,并且道,“阿婴所言甚是。”
公子寒僵硬了好几秒,完全没想到嬴政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忍不住道:“父皇,儿乃是放长线钓大鱼,之前也尚有余……”
“住口。”嬴政摇了摇头,“你那点小心思,平白惹人笑话。”
公子寒表情一绿。
嬴政说完看向冯去疾,冯去疾便也在旁边打了句腔,道:“寒公子,这有些事可以走捷径,有些事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才行。”
公子寒抬眼看到众多朝臣若有所思的目光。
心下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提长安乡,非但没能趁机占得便宜,反而还惹得众人对他评价下降。
他连忙拱手道:“父皇,儿并无插手长安乡的心思,只是番邦贼子实在狡诈,又似乎与婴小郎君有某种联系,是以儿才会出此策略,其实长安乡也只是儿的一个想法。
最重要的还是那鲁豫贵族,他们既能抓到番邦人,肯定是与西域异族人有所勾结,此时正是羌族被父皇重用的时刻,若有番邦人从中作梗只怕不妙。
是以,儿希望能与蒙恬上将军通信,得到有关前线匈奴、羌族的……”
张婴听公子寒慢条斯理地举例子。
居然将番邦npc的事和九原、羌族和匈奴联系在一起。
他抬头观察了一圈,发现之前还对公子寒熟视无睹的朝臣们,已经有一大半将目光转过来,似乎正随着他的思路在思考对策。
张婴忽然发现公子寒的脑子还是灵活的。
染指长安乡不成,非但没有气馁,反而用心理学的招数“以退为进”试图染指九原驻军的情报系统。
张婴有些紧张的看向嬴政,却发现他的表情是最为淡定。
不,不能说是淡定,更甚是有些不耐烦。
嗯?怎么会是不耐烦?
不等公子寒说完,嬴政忽然摆摆手,叹了口气,道:“你在想甚?”
公子寒一愣,不解地抬头。
嬴政道:“我自幼便教你。不论遇到多复杂的事,先将大事化小,一步步处理,因小见大,再将其解决。然而你呢?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将明朗的小事搅成一团再欲解决?如何解决?”
公子寒表情一僵,忙拱手道:“是,是儿想复杂了。”
“你并非想不到。”嬴政看向公子寒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是贪心。”
公子寒后背脊一凉,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又被看穿了。
“番邦小事尔。若自认做不好,便全权交给赵杰去做。”嬴政平淡地留下一句。公子寒的嗓音立刻冒出来,“父皇,儿,儿能做……”
他话还没说完,嬴政摆
了摆手,一把将张婴抱起来,看向其他朝臣们道:“好了。我们继续百越族的事。”
说完,嬴政便给了赵文一个眼神。
赵文立刻领命来到公子寒面前,温和又不失坚定地请他离开。
公子寒不甘心地看向重新热闹起来的朝臣,又看向趴在嬴政臂弯的张婴,冷不丁道:“为何婴小郎君不必离开。”
赵文忙道:“奴岂敢揣摩陛下所思。”
公子寒看了几眼,若有所思地离开。
赵文见状擦了把汗,最近天气炎热,陛下连衣裳都少穿了两件,心火旺得很,只盼着寒公子能少点其他念想,要不然这宫中只怕会出事。
赵文送走公子寒,一转身,恰好与张婴羡慕的眼神对视上,他一愣,顺着张婴的目光看去竟然是公子寒离开的背影。
赵文摇头晃脑,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这人世间的事真是半点不由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