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赵姬摇摇头。
心腹宫女一顿,微微垂头,看来太后是真的狠下心要给胡亥一个教训了。
……
……
咸阳王城少府。
夏日厢房炎热,少府后山伴着杨柳河畔,修着一座凉亭,绿荫葱葱,清风徐徐,幽静凉爽。
数十位从山东郡县过来的世家贵族们,跪坐在树荫下的草席上纳凉,悠哉悠哉地喝着黄米酒,彼此仪态优雅地聊着天。
场间唯二站着的正是胡亥和如桥。
他们就像花中的蝴蝶一样,端着黄米酒,穿梭在山东贵族世家的小团体中,有事没事与他们搭话聊天。
贵族们都很乐意与两位公子交流,可一旦涉及到参与做羊生意,介绍羌族门路,贵族们言语之间就开始打太极,滴水不漏。
所以两人始终没有太多的进展。
如桥胖乎乎的脸上还能荡漾出笑容,胡亥脸色却隐隐有些难看。
在他们又一次被婉拒的时候,胡亥拉住了如桥扯到不远处的树荫下,低声道:“阿弟。”
“阿兄兄?怎么了吗?”
“我,或是有些不太舒服。”胡亥捏了捏眉心,“我们先在树荫下休息一会。”
“阿兄兄你赶紧去休息。”如桥见胡亥脸色有些白,连忙扶着胡亥去树荫下坐好,但他却没有坐,而是道,“我再去问问他们。”
“还问什么!”胡亥态度很是不好,“这几十位不都拜访过了吗?”
“但他们还未答应呀,拜访过一次可以再拜访第二次。”如桥认真地看着胡亥,“况且阿兄兄,我们并未与所有的贵族交流过。我观察过了,某些人一直到现在还在细细观察我们,所以说不定还有机会。”
胡亥沉默了一会,道:“是,是吗?”
“对,所以……”
“那你更不能去。”胡亥下意识说出心里话,这要让如桥一个人谈妥了甩下他可怎么办,但很快他又找补地开口道,“看你这满身满头大汗,先坐着休息,稍后我们一起去。”
如桥见胡亥执着,便也点点头,当他刚坐下时,忽然惊讶地指着东方开口道:“婴小郎君怎么会过来?”
“什么!”胡亥仿佛听到战斗的号角,一个激灵就起了身,“在哪?在……”
他话还没说完,恰好看见嬴政伸手摸了摸张婴的头顶。
胡亥:!!!
嫉妒使我面目扭曲。
“这,这混账小子有什么资格来!还,还和父皇他们一起来。”胡亥都快跳脚了,“不会是和我们一个目的想分一杯羹吧!不会我们辛辛苦苦说了半天,最后让他截胡了吧!”
胡亥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因为过去每一次与张婴的对抗,最后都是他在倒霉。
“不行,不能让他得逞!”胡亥扯起如桥,小心翼翼地道,“走,我们也跟上……不行,等等,先让冬日去观察观察。”
被点名的小内侍连忙拱手道:“唯。”
……
……
张婴完全不知道胡亥和如桥抱有这种心思,他甚至都没发现这两人也在。
张婴与仲父说了句想独自一人暗中观察时,仲父摸了摸他的头,便让他自由行动。
张婴找了一处荫凉没人的草席坐下。
他单手撑着膝盖,看着。
此时,之前还翩翩君子得仿佛视金钱如粪土的贵族们,全体起立,向着嬴政的方向一涌而上。
他们就像摇号着急买楼的大叔大妈,语速又快又急,几乎分不清谁在说谁。
不过他们东拉西扯说了好一会,半点没扯到具体购买多少的生意上。
张婴就知道这群人很人精啊。
张郎官想让少府做出需求羊毛很多,同时少出定金,就能哄着他们扩大投入地买羊,只怕很难实现啊。
……
这时,一位身着黑色宽大袖口衣袍的官吏走了过来,他拱了拱手,道:“小郎君,又相见了啊。”
张婴一愣,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少府的宁郎官。
但听对方声音极为哀怨,故作迷糊地开口道:“啊?你是……”
宁郎官眼泪似乎快炸出来,嗓音幽怨道:“小郎君,你可唤我宁郎官,我是少府的宁……”
“哦哦哦!是你!我知道我知道,没想到我们又相见了。”张婴笑眯眯地起身,小手紧握对方的大手,上下摇了摇,“我知道,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买羊!”
宁郎官嘴角一抽。
他捏了捏眉心,停顿了一会,才忐忑地开口道:“婴小郎君!我,我真的不会再做……任何,任何涉及陛下、长公子名声的事情!”
“哦?”张婴这一回也没想利用他们的名声,但听到这话还是故意逗趣道,“即便有陛下的旨意也不行?”
宁郎官一哽,委屈得皱成个苦瓜脸,道:“小郎君,你,你经常故意曲解陛下意思,我,我实在是……你,你换个人坑吧。”
张婴嘴角抽了抽,他刚想说什么,余光忽然看见做贼一样缓缓靠近的胡亥和如桥。
他脑中电光一闪,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安抚拍拍宁郎官的衣袖,自信道:“放心,这回你只需要给我寻来一根可以在地上写字的树杈,再去胡亥那边晃一圈,再站在不远处做出写数字的模样,喏,就这几个数据,就可以了。”
“啊?就,就如此?”
宁郎官狐疑地看着张婴,顿了顿,压低嗓音说,“小郎君,真能忽悠那些贵族养羊?”
“你快去做,要不你来干!”
“好,好吧。”
……
宁郎官离开,张婴在地上简单地画了一个三个图案的简笔画,羊角图、钱币图案、纺织图案,然后左侧写着,1234……,然后在这些图案下面写着秦朝的计数单位。
其中,羊角图下面的数据,远远小于纺织图案的数据,而钱币图案下面的数据最大。
张婴旁若无人地画着,看到地上多了一道人影,他嘴里开始念念有词道:“嗯,纺织机太少了,还得多招些工匠,哎,怎么少府需要这么多的毛线,啧……”
过了一会,这道人影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有人轻轻拍了张婴的肩膀,张婴抬头,恰好与如桥对视上。
他指着地上的鬼画符道:“这些代表什么?这个莫非是羊毛线?羊毛织布机?这个难道代表着少府要花多少钱购买毛衣纺织机……”
“啊,不是!不重要!”张婴一边说,起身开始踹地上的尘土。
“等等!你要做什么。”胡亥忽然尖叫一声,“你别破
坏地面。”
山东郡县某些贵族也看了过来。
张婴不为所动继续踹土,如桥冲过去一把将张婴给抱回来,表情有些尴尬地低声道:“咳……踹出来尘土太多,我,我受不了。”
张婴嘴角一抽,抬眉看他们道:“拦着我什么?地面上都是些乱写的鬼画符……”
“嗯嗯嗯。”
胡亥和如桥一边点头,一边命令身侧的内侍拼命抄写什么。
不远处有几位贵族,迈着优雅又急促地步伐过来。
胡亥见内侍抄得差不多,示意如桥松开张婴,警惕地看着他,道:“怎么?你这么贪的吗?也要参与羊毛羊线的生意?”
“不参与。”张婴摇头。
“不参与你在这写写画画?”
胡亥不信地嗤笑一声,顿了顿,忽然道,“你若想参与,我可以给你一个加入我们的机会,只要你拿出一半的利润分给我。”
“不,我真不感兴趣。”张婴迟疑了一会,才提醒道,“不信你们去问宁郎官。”
“哈,你当我不敢问?”
胡亥立刻将站在不远处低头书写数字的宁郎官扯过来,他探头一看,嘿,还和张婴写下的一部分数据对上了,说话越发有底气,“你说,张婴是不是对羊毛羊线生意感兴趣?”
宁郎官一脸懵逼的看着张婴。
小神童,给点提示啊!
你就让我写了点数据,其他啥也没暗示呀。
胡亥看宁郎官支支吾吾,他仔细分辨了一会对方的神情,不像作假,顿时露出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目光。
胡亥傲慢又得意地看着张婴,阴阳怪气道:“哦。你确定你不参加?要不要和我打断,我赌你肯定会参加。”
“不赌。没有意义。”张婴摇头,还提醒了一句,“你们体量太小了。别参与进来,少府不会同意。”
“哈!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公子,少府岂敢欺我。”
胡亥虽然很嫉妒张婴,但他也承认张婴聪慧,否则不会被父皇带去泰山封禅,如今有了张婴的“认可”,胡亥越发肯定少府这一次肯定是有大单了。
他若是能抢在山东郡县之前,拿到这份单再转手和山东郡县合作,不光能为少府赚钱,还能拿捏棘手的山东郡县贵族的命脉,到时候一定会被父皇赞赏。
越想越美,胡亥拉着如桥往外冲,嘴上还说着,“走!我们买羊养羊。”
胡亥他们冲到一半,就被某位贵族笑眯眯地拦下,道:“胡亥公子。之前你说愿意与我一起合作从羌族购买羊毛。”
“不必了。”胡亥脚步的一顿,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我们有自己的门路了。”
那贵族一愣,眯了眯眼,态度无比温和又谦虚,连哄带骗地拉着胡亥和如桥说了几句,再让他们离开。
……
张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宁郎官一脸茫然地走了过来,低声道:“小郎君,刚刚是怎么回事?”
“唔。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不对。”张婴摇了摇头,“对胡亥不能用聪明来形容。应当说是自作聪明,逆反心理。”
宁郎官一开始听张婴批评胡亥公子差点心跳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