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轻轻咳嗽一声,有些不满地提醒道,“阿婴还让他们吃饱饭,这是大功德。”
“啊对对对。还让他们感恩戴德,高呼转世小天神。”
冯去疾打趣地看了蒙毅一眼,“你们蒙家在九原好似也有封地,不如挂在小郎君名下,只怕那些羌族会自动成为大秦顺民。”
蒙毅眼睛一瞪,一派胡言。
他刚想反驳,余光正好看见刺青老羌人殷切地打听张婴是否有封地,距离他们的牧场有多远。
蒙毅:……
这时,李斯忽然地走了过来,低声道:“婴小郎君。”
“啊。李廷尉好。”张婴行过简单的礼仪。
“婴小郎君,听说你许诺要陪着老夫的犹孙女再一起上街玩耍?不知何时有空?”
听到对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话,张婴脸上敷衍的表情都快没稳住。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有,有时间吧。”
李斯慈祥地笑了笑,道:“不是嫌我家犹孙女聒噪就好,毕竟她们自幼出生在这,没在咸阳学过礼,性子总是有些蛮横焦躁。”
“挺好啊!总得百花齐放。”
张婴其实更喜欢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但他听到这种话就有些不爽,就好像小时候城里的舅舅介绍他,总说是乡下野孩子,打架也总让他第一个道歉,“脾气大点也有意思。总有人只喜欢吃咸菜,有人只喜欢吃饴糖。何必强迫所有人都一个模样。”
李斯闻言微微一怔,没生气,反而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李斯又问道:“听闻小郎君与张苍有一段对话,不知可否详解?”
张婴瞅着李斯,笑了笑道:“这个嘛。就是涉及到羌族和大秦的一些事,诸如瓦解羌族的武装势力,让羌族更加依附大秦,让大秦在获得一位盟友的同时还能赚到更多……对吧。再往后就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了,懂得都懂。”
李斯差点被哽住,这都是什么忽悠话术。
他气得不行正想追问的时候,发现冯去疾问了和他差不多的问题,然而得到的也是“懂得都懂”。
李斯忽然没那么生气了。
他看着满脸纳闷的冯去疾冷笑一声,哼,让你之前当谜语人。
现在也好好体会下我的感受。
……
再之后的事,张婴没再参与,或者说也没他参与的余地。
能臣干吏们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选的是九原与咸阳之间的秦直道,灵渠等路有交接的交通枢纽,将这定位成前期专门制作毛衣毛线的城市。
为了尽早施工,胡毋敬带着墨家的工匠工师,快马加鞭地往目的地前进。
“这会成为古代版深圳吗?”
“嗯?什么深圳?”
“没什么啦,仲父!”
张婴收回目送胡毋敬等人离开的背影,转身拉了拉嬴政的大拇指,“仲父,我们何时回咸阳啊?”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婴道:“现在想回晚了,再过几月吧。”
张婴一愣,这么久?
他就记得嬴政第二次巡游的最大事件是泰山封禅,现在不光封禅结束,扶苏的三冠礼也已经结束,为何还要留在琅琊?
张婴正思索着,帐篷又一次被掀开。
赵文疾步而来,拱手道:“陛下,已经准备妥善。”
“嗯。”
嬴政微微颌首,他都没问张婴,直接牵起他的手,“走,仲父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张婴见嬴政脸上透着一丝喜色,心里也有些期待。
张婴伸出小手手,让嬴政抱着上马。
两侧黑甲骑兵沉默地随护,一行人策马奔驰,惊起一片尘埃泥土、枯枝落叶。
过了一会,张婴隐隐听到“哗啦哗啦”海浪轻拍沙滩的声音。
他闻声扭头,隐约
从灌木树叶的缝隙中,模糊地窥探到一线蔚蓝泛白的景色。
张婴盯入了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咴~”的声响起,腾空而立的马蹄才打断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看到一片视野极为开阔三面环海的细沙海滩,白色的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线,沙滩上许多黔首正在兢兢业业地敲敲打打。
嬴政拽着缰绳,让马靠近海岸线,低头道:“阿婴如何,这是大海。”
“这是海啊!”
张婴上一辈子也没见过海。
他下了马,牵着嬴政的手来到海岸线,任由哗啦啦的海浪轻轻拍打他的鞋尖,眺望远方,骤然有一种天地连成一线,世界如此之大自身又如此渺小的感觉。
“有甚感觉?”
“嗯,好大啊!”
“嗯。”
“感觉自身好渺小,沧海一粟。”
“哈哈哈……”
嬴政忽然大笑出声,他似乎还说了几句话,然而在海浪的拍击声中却又没听清楚。
张婴不明白嬴政在笑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嬴政非常,非常的开心,似乎还透着一股野心勃勃。
但,随便吧。
张婴享受着海风吹拂,忽然有一种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躺平晒太阳的感觉。
他也就这么从心地躺下了。
“嗯?阿婴可是不舒服?”
一块阴影来到了张婴上方。
张婴眯着眼,伸出小手摆了摆,敷衍道:“没有。只这样看天别有一番风味。”
“哦?”
旁边忽然传来稀碎的摩擦声,张婴没有管,放任自己眯着眼睛继续放空。
直到右侧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小手一起举高,张婴愕然扭头,这才发现嬴政居然就这么躺在他身侧。
“啊,这,仲父……”
张婴的表情有些呆,任谁看到嬴政居然陪自己一起躺在沙滩上都会懵。
他被捏着的小手都有些发软。
然而嬴政的语气却兴致勃勃,甚至透着赞同的心态,开玩笑道:“确实。有一种能此方天地掌握在手的感觉。阿婴也有同感?”
张婴嘴角一抽:……
啊这,他并没有这么可怕的感觉,谢谢!
过了一会、
又有一道阴影出现在张婴的头上,不用看张婴都知道来者是何人。
因为除了扶苏,这里没人敢在嬴政躺着的时候,大喇喇地站在一旁。
“父皇,目前已查到三处隐秘洞窟,不但有丰厚的黑火油,还有一百多尚未来得及逃亡的旧韩余孽……”
扶苏还没有汇报完,就被嬴政慵懒的嗓音打断,道:“躺着说吧。”
扶苏一愣。
张婴心下暗笑,跟着来了一句,道:“阿兄,躺平,不知道有多快乐!体会一下。”
扶苏见两人气息平和,轻轻一笑,也撩开袍子躺在张婴的另外一侧。
在温和的海浪声中,扶苏缓声汇报山东郡县的矿脉、税收以及一些有土地兼并现象的田亩问题。
明明是很严肃的话题,张婴却听得直打瞌睡。
若不是舍不得和扶苏、嬴政一起躺在在沙滩晒太阳的一番体验,他只怕早睡过去了。
张婴迷迷糊糊的,觉得海浪声忽然急促了一些。
“小心!”“这!”
伴随着两声,张婴一左一右两只手都被抓住。
嬴政的身手很敏捷,扶苏的身手也不差,但力的作用是相对的。
当他们同时抓住张婴,并且向不同的斜方向跑时,三人都没能跑得过这这一波又急又快的大海浪花。
“哗啦啦!”
三只落汤鸡诞生了。
……
……
海浪轻轻拍打着舰队,白帆被海风吹得鼓起,沉稳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惊起海上一片正在捕鱼的海鸟。
抱着栏杆的张婴,低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他怎么都没想到,来到大秦后不光第一次晒了太阳浴,还有乘坐大船出海的机会。
上辈子没长过的见识,这辈子倒见到了。
“哈求。”
张婴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然后被人从身后用一张厚厚的大皮袄给裹住,“哈求哈求……”
“可是很冷?”扶苏道。
张婴将脑袋从毛茸茸中冒出来,摸了摸鼻尖,对摇头道:“不是,毛茸茸的有些痒。”
他回头,恰好看见扶苏换了一身绣着大秦鸟图腾的白色毛衣,张婴眼底浮出一抹古怪,再往后看,发现嬴政也简单束着微湿的发,套了身和扶苏一模一样的白毛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