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起初有些小兴奋,吩咐他们缠毛线,同时让章邯负责推动超长的梭和超大的梳子,但用了一会,张婴就发现一堆毛病,于是让他们针对如太沉,太重,齿轮间隔不够一致,太粗糙等问题整改。
然而在张婴眼中不太灵光的织布玩具。在其他人眼中却闪烁着不敢置信的目光。
章邯只在平板上用梭子来回刷了三十次,一张接近一米的毛线布就纺织好了。
这是怎样的感觉?
大秦的布匹是能当“钱”来用的硬通货,这么快效率地刷布,无异于现代人在看自家合法印钞机印钱。
……
屋内的工匠们目瞪口呆。
随着嬴政一同过来的官吏们,脸上表情也没平静到哪去,要不是碍于嬴政在此,只怕早就冲过去拉着张婴问东问西。
此时,第一面由纺织平板推拉出来的白色毛衣布完成。
张婴伸手摸了摸,对旁边的工匠说:“若冬日穿,这梳针之间还要密一些。但若是春秋穿倒是差不多了。”
“啊,嗯。”工匠表情有些恍惚。
张婴微微蹙眉,正想和对方说认真点,就感觉身体腾空而起。
张婴熟练地扭了下身子,不过在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挣扎而是让自己被拎得更舒服后,张婴的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
身后也传来熟悉的嗓音:“你又在捣腾什么?”
张婴回头,恰好看见嬴政好奇地看着织布机,他忙道:“这是给羊毛织布。”
“羊毛?织布?”嬴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圈,目光在手摇梳毛机那猛地一顿,他拎着张婴走过去,垂眉仔细看着。
嬴政身后的朝臣也跟着走过来。他们冷静的表情在看见羊毛变成一根根羊毛线后裂开了。
顾不得嬴政还在旁边,纷纷凑了上去,激动地窃窃私语。
“原来那些线是用羊毛制作?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哈!”
“不愧是小福星,居然能化废为宝。也不知道这羊毛线和蚕丝线、麻线比起来有何区别。”
“你们傻啊!这明显比麻摸着舒服,再想想是廉价的羊毛换来的,我们大秦肯定赚了。”
……
嬴政的目光很专注,盯得正在织布的章邯手抖了好几下,差点将布给织出洞来。
“你小子真的是……”
嬴政收回目光,将张婴拎到自己眼前来,声音中充满着感慨,“还用得这么巧,真的是有点运气在的。”
张婴现在一听到运气两字就头疼,他真的不想再被扣帽子了。
于是张婴连连摇头,道:“仲父,才不是阿婴运气好!是阿婴一直让秦墨研究更新换代的农具等物件,所以来了机会后阿婴就抓住了。我这叫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嬴政细细品味这一句话,忽然戳了张婴的眉心一下,挑眉道,“这话说得不错。”
张婴嘿嘿一笑,他想乘热打铁,便让章邯从后仓库拿出许多均码的毛衣,然后一件件递给正在讨论织布机的朝臣们。
张婴则示意小淑女将绣有鸟图腾的毛衣拿来。
他双手捧到嬴政的面前,道:“仲父,这毛衣又便宜又薄又保暖,绝对是日后秋冬必需品。”
嬴政放下张婴
,伸手摸了摸毛衣,触感是很不错,但如此薄薄一层能保暖?
文臣们听了,私下聊天研究。
武将已经开始脱内甲准备试穿。
王离将军的速度最快,衣服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衣,迅速一罩头将毛衣给套上。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上下跳了跳,微微颌首:“很轻薄,至于保暖方面还不……嗯?”
话还没说完王离没了动静,他摸了一下毛衣里面,紧接着在原地激烈地上下跳跃,好一会儿后他又忽然停下来,满脸兴奋地看着其他人。
“好!好!好!”
王离一连点了三赞,然后开始说他的穿衣感受。
粗粗穿上时只觉得挡风不错,但稍微活动了一下,发现身体温度热得非常快,剧烈活动一会,大冷天的他居然能热出了一背的汗。
这要放在之前,即便套三四层丝绸衣服都没这么好的效果。
王离这番话瞬间引起其他朝臣们的兴奋,他们纷纷给自己套毛衣,开始原地跳跃。
不一会,里屋里只剩下“呼哧呼哧”声的大型蹦迪现场。
紧接着惊诧声接踵而至。
“我说这线看着厚,应该比较适合冬季。没想到会这么适合啊!不行,我得赶紧回去,让他们快点和羌族签好协议。”
“别急别急,我看羌族也很乐意!让那些不知情的同僚们再杀杀价。毕竟价格越低,我们大秦黔首们的普及率越高。”
“我看着羊毛线也好制作,毛衣也只需一人用针织就行。只要是家有余粮的黔首,这个冬天都不会被冻死了……”
……
嬴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张婴,半晌,忽然一笑:“你这小子,自幼便喜欢墨家。倒还真让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张婴嘴角一抽,什么叫幼?他现在不也才五岁么。
但忽然间,张婴眼珠子一转,高声道:“不是我给仲父惊喜,是墨家给仲父惊喜!”
他都被嬴政夸过无数次,再被夸也不会怎么样,但若是能让大秦重视墨家的工师工匠,才会更好。
因为秦朝隶属官府的工匠工师们的待遇,真的,非常,不怎么样。
首先是工匠,造什么都必须有官府给的许可证“命书”。每造一件器物,都得刻名,责任到人。一旦没达到官府标准,就要给工匠惩罚。
除了对工艺品有要求,对铸造数量也有硬性规定,《均工律》上说,除第一年的工匠只需达到官府规定产额的一半,其余工匠都必须圆满完成任务,不完成被惩罚。
此外,各地官府时不时还要搞月末评比,这可不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因为评价下等的,不光会被罚钱还要挨打。
这考核制度比后世公务员考试恐怖多了。
至于工师们,也算不上多年媳妇熬成婆。因为工师的待遇虽然提升,但倒霉的风向会更大。
比如工师带的弟子做的马车被评为下等,工师也得跟着被罚钱,若是工师手下的工匠连续三年被评为下等,那就更妙了,犯错的工匠反倒不一定被赶走,但作为工师的你肯定会被赶走,永不叙用。③
怪不得墨家自秦汉,主要是秦之后就没什么踪影。
这待遇越混越差,还不被人尊重。
聪明人谁还乐意捣鼓?
张婴坚信科技与生产力相辅相成,墨家不说最重要,但也要让大秦重视起来。
……
屋内的工师工匠们不敢置信地抬头。
他们做配角透明人惯了,完全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被夸奖,还是被提到嬴政面前夸奖。
好几个激动得腿软,勉强扶住旁边才没有摔下来。
嬴政却微微蹙眉。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张婴身上,疑惑道:“阿婴为何如此推崇墨家?
“因为墨家一直以来都很厉害啊!昔年若墨家没有改良农具,商鞅也不会顺利推行新的土改。”
张婴伸出小手摆弄着手指数数,“再看现在,墨家能发明出手摇梳毛机,日后说不定有全自动织布机,或者其他增产粮食、衣服的工具,这不厉害吗?
军伍为大秦征战沙场,能获得荣耀与爵位。墨家工匠改良器物,增加大秦的农业和税收,为何却得不到推崇呢?”
张婴说得掷地有声。
屋内工师工匠们呼吸一窒,他们面面相觑,都能从彼此眼底看到震惊。
原以为被当着陛下的面夸奖已经是最大的荣耀了!
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被小福星给予这么高的评价,甚至还替他们委屈。
这还是他们当工匠来第一次被这样认可。
工匠们心里酸酸涨涨,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们纷纷垂下头,不敢让旁人看见眼底酸涩又激动的泪水。
嬴政闻言一怔,若有所思。
这时,某位文臣忽然上前一步,开玩笑道:“小郎君不能因为拿了矩子令,就对墨家另眼相待啊。你师从的可都是法家。我们法家也很不错呢。”
张婴闻言有些纳闷,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他还没反应过来,另外一个白须老者忽然慢悠悠地开口道:“非也非也。师从法家,就得为法家?这是什么道理?李廷尉师从荀子,也没见成为儒家啊!同理,小郎君这般拥有大爱,关心黎民百姓的人,分明更适合我们儒家。”
张婴:???
这时,又有一位郎官支棱起来,高声道:“对天下黎明有大爱的分明是我们墨家的宗旨,小郎君拿了我们墨家的矩子令,为我们墨家说话合情合理!”
张婴:……
有毒吗你们?这个时候搞什么学阀纷争啊!
好在嬴政并没有被这些人带偏,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张婴的小脑袋,轻声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张婴抬头看嬴政,却只能看见对方认真打量织布机和工匠的目光。
……
张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能动摇嬴政一点是一点,来日方长。
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羌族和羊毛衣上。
此时,文臣们已经整合好羊毛,羊毛线、再到羊毛布匹之间的换算方式。
大秦的目前最基础物价来,正常来说,一匹布是可以换十二钱,一石粮食可以换三十五钱,也就是说,三匹布大概可以换一石粮食。
文臣们两厢一合计,已经算出以怎样的价格压榨,不,购买羌族的羊毛,大秦能够利益最大化。
三十匹羊毛布,可以换一石粮食。
众文臣算完,自己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