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目光也聚焦在漫天飞舞的障碍物上,仔细一瞅,果然发现了几处盲区。
这是人为向下砸石头的通病,再如何站位,部分区域就是覆盖不到。
思及此,嬴政将张婴从腿上扯下来,左手轻松拎起一枚盾牌,道:“甲卫,率八人,随我上去。”
“什么!”尉缭听到这话一愣,分心后差点被石头砸到脑袋。
躲在黑甲卫身后的李斯一顿,高声道:“陛下不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陛……”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八个黑甲卫护将盾牌拼接起来,高举过头顶,以品字形护送最尖端嬴政一起冲往上冲去。李斯刚准备唤人将嬴政拉回来,就看见一个三头身不顾石块和障碍物,再一次也追随着嬴政的方向冲去。
“那小子捣甚蛋啊!”
李斯不敢吼皇帝的愤怒,瞄准张婴咆哮,“回来!别给旁人添……”
然而李斯在这边咆哮了一会,非但没得到同僚们的认可,反而看见冯去疾也高举盾牌挡住头顶,追随嬴政过去。
不光冯去疾,好几个朝臣也这般高举盾牌过头顶,与保护他们的黑甲卫一起向着嬴政和张婴的方向追过去。
“……”
李斯表情麻了,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吐槽,他看着还低头站在原地的尉缭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这,这都冲上去是为何?黑甲卫要如何……”
“没办法!”尉缭抬头瞥了李斯一眼,“总不能躲在陛下身后。另外……”
他也举起了盾牌挡住头,似笑非笑道:“不能回回都被一稚子给比下来啊。”说罢,他也冲了过去。
李斯:……
内心疯狂怒骂,疯了吗!都不要命了吗!
但左右看了一眼周围,留下来的朝臣不多了,绝大多数还是因为在找盾牌才没冲过去。
李斯嘴角一抽,深吸一口气,死就死吧,死在这里总比以后回咸阳被陛下疏远来得好。
他也高举起盾牌咆哮一声“冲!”冲了过去。
李斯这么一冲,相当于几大巨头全部冲过去了,其余还纠结的朝臣们瞬间不再纠结,鼓起勇气一起向上冲。
李斯冲得早,但年龄大,脚程慢,反而落在了最后。
……
众人皆是历经风雨的人,向上冲的同时也已做好死于非命的准备。
然而就这么一路追随着嬴政前进,他们却渐渐发现,虽然时不时会有石块砸过来,给人脸上、身上新增添一道伤痕,但从未有过能致人死亡的危机出现。
或者说,每当最前方出现令人惶恐的石块,在它即将砸向嬴政时,要么会在空中被其他的石块给撞碎,要么会以诡异的弧度砸到山沟里去。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但三次四次五次,众人的表情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不光下方的朝臣们心生疑惑与激动,在上方丢石头的六国余孽也开始战战兢兢。
怎么会不慌张!
他们明明是听口令,瞄准了暴君不停地丢石块,然而那些石块却在即将接触到暴君前,都以各种诡异的原因避开,简直像不敢触怒神灵一样,连对方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
他们看着踏着漫天飞舞的碎石而来,面色冷凝,手持青铜剑的暴君。
绝大部分心态彻底崩了。
好害怕啊!
一路砍瓜切菜顺利登顶百米之上高地,准备大干一场的嬴政,看着零星跑走的一些身影,以及面前一排排跪得安详,跑都不跑的敌人。
嬴政:……
他命蒙毅将这六名尚未来得及逃跑人员擒获拷问。
之后,嬴政收起青铜剑,将死死扒在自己背部的挂件张婴给拎起来,目光沉凝地注视着他。
“仲父英勇无比!”
不等嬴政开口,张婴已经激动地呱唧呱唧鼓掌,发自肺腑地拼命吹彩虹屁,“不愧是千古第一大帝,太厉害了。”
因果律真的是牛,好几次他以为自己要被砸成肉饼,但都完美避过。
当然,最闪耀的还是面色沉凝,不畏惧一切冲上山峰的嬴政。
令人震撼!
嬴政看着张婴满脸钦佩、濡慕的小脸,忽然又沉默了。
他看向随行身侧的甲卫与蒙毅,低声道:“刚刚之事,不可妄议。”
黑甲卫无条件道:“唯。”
蒙毅在心领神会的同时露出一抹苦笑,他拱手道:“臣明白,但只怕已经……”
嬴政微微蹙眉,他顺着蒙毅的视线看过去,骤然发现身后跟着一批批喘着粗气,拿着盾牌,目光时不时游移到张婴身上,满脸惊疑不定的诸多朝臣。
嬴政微微蹙眉:……
“赵文。”
“奴在。”
“那几颗松树用枝叶挡了不少巨石,于我们有恩。”
嬴政面无表情地指着平台之下,五颗被巨大石块砸得非常狼狈的松树,“册封它们为五大夫松。公告天下。但凡为我大秦尽忠尽责之人,不论前身,不论身世,皆有重赏。”
众人:!!!
赵文藏住隐隐抽搐的嘴角,连忙喊道:“唯。”
回应完,赵文的目光隐晦地瞟了一眼满脸惊叹张婴。
起初他有些不解陛下为何要将这泼天富贵用在五棵松树上,明明是婴小郎君的福气吧!但注意到张婴懵懂又稚嫩的脸蛋后,赵文明白了。
也对,和怪力神谈牵扯得太深并非是好事,日后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
这才是陛下爱重张婴的体现。
嬴政巡视周围朝臣一眼,直到所有人的视线不再落在张婴身上,微微垂头。
嬴政才道:“稍作休息,准备
登顶。”
众人道:“唯。”
……
……
数里之外的瀑布后,一个身中箭支的青年猛地拔出箭,头也不抬地跳入深潭之中,追过来的黑甲卫散开左右检查了一下,并未发现任何人烟。
领头的黑甲卫蹙起眉,半蹲下摸了摸下箭支上的血,道:“活不了多久,畏罪自杀!去抓其他余孽!”
“是!”黑甲卫们匆匆散开。
深潭中的男人则咬牙将一根草绳系在腰间,用尽全力拽了拽,很快,一股力量拖拽着他向前,没多久,他便被人从水潭中捞了起来,紧急脱了衣服,敷了药,重新给他裹严实后再递了一碗酒汤。
“如何?”
男子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热酒,才抬头看向姬公子,拱手道:“公子,嬴政一行人果然中计。”
“哦!”姬公子的脸色瞬间好起来,“不枉我提前十日在泰山之上布置,暴君伤亡如何?”
男子面露愧色地摇头。
姬公子心下惋惜,但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很吃惊。
毕竟是十年灭六国的暴君,再怎么怨恨对方,姬公子也承认对方有些天命在身,若轻易死在石头埋伏之下,他反倒会吃惊一些。
姬公子道:“暴君不论,秦地朝臣的伤亡如何?尤其是蒙毅尉缭那厮!”说到这两人,姬公子的牙都咬得嘣嘣响,“可有死的?”
男子一个哆嗦,再三犹豫还是坦诚道:“回公子的话!大秦,大秦似乎……无人员伤亡。”
“什么!”姬公子表情一僵,扭头道,“你再说一遍!”
“大秦,大秦没有人员伤……”
“这怎么可能?”
“属下负责盯人,看得仔细……”男子话还没说完,被猛然架在他脖子上的青铜剑吓得消声。
他看着姬公子,发现对方目光阴冷地看着他,道:“你和我说,一个都没伤到?”
姬公子的情绪有些不受控。
他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整窝了二十天,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们一行人连火都不敢升,日日吃干烙饼,他还要通宵达旦帮忙搬运石块,为了这一次袭击,吃尽了过去没吃过的苦头。
现在告诉他谁都没伤到,空欢喜一场,他不信。
郑孟连忙冲过来,抱住姬公子的同时将对方的青铜剑温和又强硬的摘下,同时对男子使了好几个眼色。
那男子一愣,连忙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回公子,也不是一点都没伤到。擦伤、皮外伤肯定是有的,但这事情就是很奇怪。
我是伍长他们的眼,负责瞄准暴君的位置,好让他们砸得更准一点。但我明明是让他们往暴君的头上扔,这些石头一开始也没飞错位置。但,但……”
说到这里,男子脸上闪过惶恐的神色,道:“临近暴君时,要么石头被大风吹得拐了弯,要么,石块被别的石头或者树桩给撞得散了架,所以才……”
“你闭嘴!”
郑孟没想到这家伙是个傻子,给他使眼色闭嘴,怎么反而说了这些动摇军心,火上浇油的话。
男子一愣,惶惶不解地看着郑孟。
“你浑说!”
姬公子怒而抽剑,一劈,直接将这男子枭首。
那男子脸上还饱含着惊诧,无法瞑目的眼珠子仿佛在控诉:你为什么要杀我?
然而被他盯着的姬公子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姬公子自顾自地烦躁着,挥舞着青铜剑在瀑布后的山洞里乱砍。
他愤怒地咆哮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咆哮了一会后,他忽然声音带着一些惶恐,“大秦,大秦难道真的天命在身吗……”
这里是泰山,是三皇五帝都
曾祭天的地方,是春秋圣贤们追随崇拜的地方。
在这里发生点偏向嬴政的奇异事件,怨不得姬公子会胡思乱想。
郑孟心下叹息,他上前一步道:“姬公子,是提前离开?还是再试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