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轻声道:“离抵达泰山还有十来日,他若坚持,就……随他去吧。”
“陛下所言甚是。”
“你去带太医令过来候着,别真伤筋动骨。”
“唯。”
……
……
两个时辰后,张婴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几乎是被赵文一路抱着回来。
赵文没带他回营地,而是与太医令汇合,一行人带到附近的温泉,又是泡澡又是敷药又是按摩,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太阳落山,他才换上齐整的里衣准备回营地休息。
章邯候在外面,背起张婴回营地。
两人走了一会,张婴扯了扯章邯的辫子,低声道:“今日营地怎如此安静?”
平日这个时间段,正是众多朝臣们出来散步消食的时候。
“回小郎君,附近的儒生们都来了。”章邯低声道,“朝臣们与他们好似都在商议什么。”
“哦?!都来了?”
张婴眼前一亮,儒生在泰山封禅这事上,也算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难道他们过来是为了泰山封禅的事?“走走走!看看他们吵起来没有。”
章邯身体一个踉跄,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
张婴嘿嘿一笑,道:“快带我去。”
两人快步来到中央最大的营地王帐,有赵文在前引路,章邯得幸也跟着一起进去。
远远看着,王帐之内灯火通明,人头密集窜动。
赵文一帐门。
张婴只觉得一股嘈杂的音浪夹杂着羊羹汤的膻味扑面而来,他扯住章邯的辫子,忽然不怎么想进去。奈何嬴政一眼就瞄到他,亲自起身走了过来。
皇帝一动,原本还稍显嘈杂的王帐骤然安静。
百来号人的视线都随着嬴政的步伐而移动,慢慢聚焦在帐门前的张婴身上。
章邯被盯得不自然地微微垂头。
趴在他肩膀的张婴倒是一脸淡定,还主动向嬴政笑眯眯地伸出手道:“仲父!之前为何不等阿婴。”
嬴政没有答,他将张婴抱起,见对方因一点轻微碰触而疼得脸都皱起来。
嬴政看向赵文:“太医令何在?”
“回陛下,刚从太医令那回来。”赵文毕恭毕敬地上前,“奴再给婴小郎君揉揉,散淤。”
“不了不了!我好了!”
张婴
连连摇头,被揉淤青可比现在痛苦多了。
嬴政抱着张婴往原来的位置上走,并且示意其他人继续奏对,张婴探头瞅着许多明显是儒生弟子的人,他忍不住低声问嬴,道:“仲父,是在商议封禅吗?”
嬴政轻轻挑眉,摇了摇头,道:“谁与你说的。”
张婴闻言一愣,喊儒生过来不为封禅能为什么?
紧接着,他看见李斯起身开口道:“此言差矣……六国余孽又岂能知晓天事,代表天意,他们若真知,也不会堕为野人。谣言这等鼠辈伎俩,堵不如疏,他们喜欢造谣,我们正好能让黔首看看随意造谣会有何等耻辱的下场。”
冯去疾也跟着起来说:“陛下一直信重儒生,信任东郡诸县,但老夫想着,既然六国余孽的事发生在东郡县,让诸位亲自参与破此谣言,日后也能安心入睡。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做。”
随着其他几位朝臣也依次起身开口,其他儒生纷纷点头应好。
张婴才听明白,原来还是为了之前‘始皇帝死而地分’的事。
朝臣们让这些儒生们编撰一首与这事争锋相对的诗谣,命他们广泛传唱,除此之外还有让他们配合搜寻六国余孽等的收尾事项。
张婴听了会打了个哈欠,没有瓜看,他想回去睡觉了。
在他即将提议离开时,忽然有儒生起身,拱手道:“陛下,敢问陛下之后可是要去泰山封禅?”
张婴浑身一个激灵,目光灼灼,来了来了瓜来了!
嬴政原本不打算搭理,但他的余光恰好瞟到猛然精神抖擞的张婴。
顿了顿,嬴政遥遥看向那儒生,微微颌首道:“对。”
那儒生脸上染上一丝潮红,激动道:“陛下,昔日孔夫子也曾亲自来到泰山,追寻封禅之礼。我们儒家对封禅之礼颇有些研究,不知陛下可愿倾听?”
“你说。”
儒生激动道:“泰山是距离上苍最近之处,为了让上苍看到诚意,陛下最好徒步攀爬上泰山。”
“不,我已命人修了栈道。”
嬴政毫不犹豫的回答宛如一泼冷水,儒生的表情一僵顿时有些卡顿,但很快他又重新振作起来。
他笑了笑,拱手道:“陛下若不想徒步也行。但乘坐的马车车轮请务必用蒲草缠住,以免破坏泰山的花草灌木,惹得上苍生气。②”
“不必。”
儒生一哽:……
不说儒生,张婴都察觉出嬴政那种淡到压根无所谓的态度了。
这和记载瓜资料不一样啊。
不是说嬴政会先虚心向儒生们请教如何去泰山封禅,儒生们说了一大堆为难人的提议,之后嬴政不乐意折腾全部否决,然后有儒生憋气了,正好封禅的时候刮风下雨,有儒生跳出来阴阳怪气指责嬴政得罪上苍,再之后就是儒生被打脸……
但看看现在……
儒生的气势百分百被嬴政压制,嬴政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对方就不自觉地垂眉,不敢说话。
什么某位儒生对嬴政开嘲讽的记录,真的不是在杜撰吗?
张婴正思索着,忽然被嬴政抱起来,对方道:“你又盯着儒生发甚呆?”
“没,没有。仲父!我只是在想封禅礼仪不用参考他们的意见吗?”
嬴政奇怪地看着张婴,道:“你为何认为我参考他们的意见。”
“啊,这……”张婴总不能说从书上看来的,干巴巴道,“他们不是孔子门生么,就儒生……”
嬴政平淡道:“咸阳有博士七十人,招来的儒生多是这些人的同门佼佼者。来之前儒生们已经与墨家、法家、阴阳家吵过几场,他们的说法与那些儒生大同小异,很是麻烦,我没有采纳。”
张婴:…
…
对哦,完全将博士学馆的儒生们给忘记了。
怪不得陛下刚刚回答得极为利落,原来是二次作答。
也是,像嬴政这样掌控欲极强的人,既然早决定要进行泰山封禅,又岂会临到泰山才召集儒生们讨论仪式。
“你这小脑瓜子又开始发呆。”嬴政余光瞥了张婴一眼,“看来挥刀一千下绰绰有余。”
“没有!”张婴拼命摇头,然后开始装痛装睡。
嬴政轻笑一声,送阿婴回营帐休息,他则重新回王车批改简牍。
……
十三日后。
天微微亮,张婴瞬间睁开眼,爬起来先摸青铜剑。
在他穿戴整齐,又一次跳下马车非常自觉地走向赵文时,却被嬴政一把给拉住。
“仲父?”
“今日不必练剑。”
嬴政满意地捏了捏张婴的手臂,满意地微微颌首,“你小子没发现周围有些不对劲吗?”
“嗯?”张婴左右看了看,不还是灌木丛林,等等,他看了一下脚上的地,犹豫了下道,“仲父,莫非我们踩在秦直道上?”
嬴政嘴角一抽,他瞥了赵文一眼。
赵文连忙解释道:“婴小郎君,我们现在在泰山的半山腰呢。”
“什么?这就上来啦?”张婴一呆,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期待了好久的泰山之旅啊。
可以说,支撑他死活要过来的巡游动力,最主要的是寿命奖励,但对泰山封禅的向往与好奇也有。
就这么平静的要结束了?
“婴小郎君?”赵文疑惑地过来,“可是有何不妥?”
张婴连连摇头道:“也挺好!”
平静也好,平平安安是福,况且亲眼看嬴政封禅也是一件盛事了。
此时,嬴政已经重新走在最前方。
张婴回过神后想追上去,地面忽然隐隐传来震动的感觉。
负责拉车的马匹也开始躁动,有些不受控制。
张婴心里一个咯噔,喂喂,不是吧!才刚说平安是福啊!
恰在这时,前方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声,道:“山,前面山塌了!跑,快往下跑啊!”
卧槽!
张婴瞳孔地震!
在所有人都向下跑的时候,唯独张婴逆流而上,拼命挣扎地向着前方嬴政的方位冲过去。
独树一帜,特别显眼!
没一会,从上方急忙冲过来章邯一把拉住张婴,急切道:“小郎君往下跑吧,陛下命我保护你,他身边有黑甲卫,你别再过去!”
“不行!”
张婴拼命摇头,求生的意志让他几乎拽着章邯向前跑,“我要找仲父,我要待在仲父身边!”
有寿命值的因果律在,仲父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