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闻言一顿,眯起眼。
众朝臣一惊:……
好家伙,之前那么解读文字,原来是在这里等着陛下。
等等,莫非最初这小子给这石碑开脱,都是在为后面做铺垫?
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心计?连环套?
停顿片刻,嬴政面无表情道:“你胆量真是大了不少。”
“嘿嘿。”
张婴手心冒汗,但依旧露出单纯的笑容,厚着脸皮老实道,“仗着陛下宠!”
众人嘴角一抽:……
嬴政又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好。蒙毅。”
“臣在。”
“彻查刻字之人,诛其恶首。”
张婴眼睛一亮,激动地反身抱住嬴政,道:“仲父,你可真的是太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嬴政拎起来,皮笑肉不笑道:“不过阿婴,谁与你说过我会诛杀多人?”
张婴一懵,他总不能说是看野史看来的吧。
他干巴巴地说道:“就,就担心,啊哈哈……”
赵文在一旁低声道:“小郎君你误会陛下了,即便是陛下说的连坐制,也是诛杀恶首,被牵连的人会按照罪行,最多是被罚城旦,罪不至死。”
张婴瞳孔地震:野史不是说要死十里的百姓吗?!
“擅自揣摩圣心。”嬴政一边拎着张婴前往马车,一边扬了扬巴掌,冷冷一笑,“等会在马车里坚强点,别哭。”
张婴:!!!
……
……
十里之外的河畔,伴随着扑通三处水花声,三个人被岸边渔民装扮的人给捞上来。
姬公子连打三个喷嚏,身披长袄,捧着鸡汤的手在不停的哆嗦。
旁边有人道:“公子,我们先去换身衣服。”
“不急!先说说那边!”姬公子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急切道,“暴君震怒了没有?现在情况怎么样?死了几个人?”
“这……”
端着鸡汤过来的渔民表情有些为难,与旁人对视了一眼,才小心翼翼道,“姬公子,任何秦人见到那石块都会愤怒。目前暴君的黑甲骑兵已经在附近搜查了三轮,一直在找主谋。”
“哈!他们找得到才怪。那人刻完字后,早被我们送去其他郡县。”姬公子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森森的寒意,“所以暴君打算夷几族?”
“啊,这……”渔民装扮的男子犹豫了一下,才说,“好似
,好似并不打算夷族!”
“不可能!”姬公子愤怒地看向渔民,“你们到底是怎么打听情况的?”
另外一人补充道:“姬公子,暴君真的没有下令夷三族。他只让县尉带着军卒守着附近两个村落的人,命令他们不能擅自离开,要随时接受盘查而已。”
“什么?!不会的,咸阳贵族都被夷三族,这区区几个贱籍,怎么可能不会被夷三族。这绝对是有阴谋!”
姬公子惊诧出声,稍作思索后又补充道,“对了,暴君应该是想将村落的人用作抓捕罪魁祸首的诱饵,你们看着吧,等抓到人,那些乡民必死无疑。即便没抓到,最多七日也死定了。”
两个渔民打扮的人抿了抿唇,微微蹙眉,没有开口。
姬公子又打了个喷嚏,看向郑孟,道:“七日太久。郑孟,我们马上将主谋已死的消息放出去。一旦暴君意识到村落的人没用,不出一日就会杀了那些乡民,到时候我们正好可以……”
“姬公子!那些乡民并没做错什么……”
年轻些的渔民开口,然而却被身旁的渔民捂住了嘴巴。
姬公子冷冷地看过来,明明是坐在下方,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鄙视感。
他道:“谁准许你开口质疑我,在过去,你连面见我的机会都不会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可听过?”
渔民露出极为心梗的表情。
郑孟也赶紧拉住姬公子,转移话题道:“姬公子,既然暴君还没有行动,不如我们先回去等消息。”
“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姬公子又打了个喷嚏,“我就在这里守着,再派几个煽风点火的过去,我就不信暴君忍得住。
对了郑孟,将附近的中立的黔首们唤来一起看,让他们看看暴君的恐怖,告诉他们与其等着被迁怒,不如追随我们一起博一个新的前程。”
郑孟嘴角一抽,还想劝说几句,但姬公子不为所动。
他也只能无奈地拱手道:“唯。”
第一日,他们派遣弃子前往驻扎地污言秽语,已经被抓捕。
被恐吓得满脸担忧的中立派人士也聚集了过来。
就在姬公子满心欢喜地搓手期待,想等着看暴君在知晓主谋已死后会有怎样的迁怒行为,他好继续给中立派做工作。
然而一夜过去,姬公子熬了一个通宵,然后营地一点动静也没有,平安夜。
姬公子:……
第二日,第三日。
姬公子微笑着邀请中立人士继续旁观,然后他们加快了丢弃子的频率。
然而黑甲卫比之前更聪明了,弃子还没能接近驻扎营地大放厥词,就已经被黑甲卫抓住,依次带走。
姬公子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暴君肯定会知晓外面的情况,他不信暴君能忍下挑衅。
又是一夜过去,嬴政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迁怒的行为,平安夜。
姬公子捏紧了拳头:……
第四日,姬公子还能勉强熬住,中立人士则纷纷表示要先离开。
姬公子又是许诺又是画大饼,终于留下了4/5的中立人士。
也在姬公子焦虑之际,大秦营地终于有了动作。
一排排黑甲卫整齐出发,黑甲卫的中间还护送着一辆王车,正是向着两个村落的方向。
姬公子见状大喜过望,他对身边的中立人士道:“看!暴君终于藏不住了!肯定是有大动静才会出动这么多人,我们跟过去。”
郑孟连忙低声道:“姬公子,这,这不安全。”
“有何不安全。他们都是附近郡县的商户、低位爵士。”
姬公子意味深长地拍拍郑孟的肩膀,“暴君再愤怒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动手,若他真
敢动手,我们的目的不也达到了吗?”
郑孟一顿,公子是已经做好舍生忘死的准备了吗?
郑孟第一次用钦佩的目光看向姬公子,拱手道:“姬公子高义。”
……
中立派人士一听姬公子说暴君行动了,多半是要采取连坐制的行动。
他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也紧张起来。
有人提出希望姬公子多等两个时辰,他去将离开的同伴给唤回来。
不过这个提议都不需要姬公子开口,就被其他民众们给否决。
有几个手中有商船的中立派人士纷纷提出希望姬公子搭乘自己的船过去。其他没有船只人士也对姬公子表现得很热情,似乎希望与姬公子多拉拉关系。
姬公子脸上的矜持的笑就没停下来过,等回去休息时,姬公子才颇为得意地看向郑孟,道:“看到了吗?这便是顺势而为。暴君若知道我是借着他残暴的名号得这么多好处,只怕会气死吧。”
郑孟也露出一抹笑容,拱手称:“是。”
……
姬公子很快选择了最好的商船。
一行人伪装成商户光明正大地逆流向上,黑甲卫们走的陆路距离河流很近,所以姬公子等人的船刚追上黑甲卫,就能在船头看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
看了一个时辰,姬公子越看越觉得有些奇怪,黑甲卫走的方向好似不太对劲。
“等等,他们怎么在此山脚下便停下来了?”
姬公子命令家仆停船,皱起眉道,“怎么没去村落?他们在搬运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几个黑甲卫从王座车里扛出来一个巨大的石碑。
姬公子看到石碑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忙看向郑孟,忙道:“你去看看那石碑。”
郑孟忙道:“是。”
等了好一会,在姬公子忍不住派另一人过去时,郑孟风尘仆仆地回来,脸色很是难看。
“难道是发现我们了?”姬公子声音有些紧张。
郑孟摇头。
姬公子松了口气,开始阴谋论道:“那是什么?发现主谋未死,在这立碑是为了引我们过去?”
郑孟脸色更难看了,摇了摇头。
姬公子又说了几个猜测,但郑孟始终摇头。
他见状有些不耐烦,低声道:“郑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道理你应当是知道的。”
“是……”郑孟看了眼姬公子,余光瞟向好奇围过来的中立黔首们,心下叹气,姬公子这一步棋真是彻彻底底走错了,他无奈道,“暴君立了一个歌颂大秦事迹的石碑。”
“什么!”姬公子一惊,“不是抓六国遗族?不是抓刻字之徒?而是立石碑?”
郑孟叹息道:“是!”
双手捧着他誊抄的石碑碑文,递给姬公子。
“皇帝立国,惟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黔首康定,利泽长久。群臣诵略,刻此乐石,以著经纪。③”
不光姬公子在看,还有好奇的中立派黔首围过来,甚至有人将其诵读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