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行的。”
顾湘笑道,“我们梅娘子什么都没做,动手的是吴立,还有这位,关梅娘子什么事?”
梅娘子:“……”
第六百七十五章 挖坑
山风吹拂。
荡漾的碧波一时瞧不见,山间幽幽的只有这鬼火。
梅娘子面上落下两行清泪,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湘笑了笑:“行了,正好地方不错,挖个坑,把这几个都埋了,咱回家吃饭睡觉去。”
“坑不必挖,他们挖好了已经,省事。”
雪鹰很随意地道。
一边说,一边提溜住‘开诚伯’的脚,直接拖着往那边的坑洞里去。
‘开诚伯’从被抓开始,就一直在盘算自己的筹码,想给自己寻一条最好的路,他想,这个姓顾的必然对自己的目的很是好奇,既如此,那他手里就还有筹码在。
也许他能编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出来?
这姓顾的看起来是个心软的人,硬的不行,不如来软的?
‘开诚伯’一念及此,面上到努力露出凛然之色,目光锐利而坚定,默默看着顾湘,满眼满脸都写着‘故事’二字。
他想了一堆,谁曾想这位主不按常理出牌,根本一句话都不多问。
‘开诚伯’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犹豫了下,咬紧牙关不吭声——许是诈他?
结果雪鹰脚步根本不停,顾湘和梅娘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越来越远,他整个身体在草稞子,石头上摩擦,疼得他龇牙咧嘴,再也维持不住凝重内敛的表情。
噗通,一股子泥土的腥臭味扑鼻。
他身体被反捆得动弹不得,使劲挣扎,越挣扎,绳子却是勒得越紧,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绳子是他自己的,用很特殊的油脂药水浸泡过,特别有韧性,要是不挣扎,或许还宽松些,但越动,它勒得越死。
以前‘开诚伯’用这东西用得十分顺手,如今可好,落到别人手里,别人使得竟也很是趁手。
哎!
他心里明白过来,自是想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乱动,可只觉后背上无数淤泥纷纷落下,几乎刹那间就盖了他整个身子,呼吸越来越困难,一张嘴就吃了满口的泥。
眼前发黑,整个人难受的要命,一时间眼泪鼻涕俱下,‘开诚伯’吓得魂飞魄散。
至于那两个黑衣短打的汉子,一开始还嚎啕哭喊,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雇来打下手的,半晌竟是连嚎都嚎不出,一丝声响也听不见了。
开诚伯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撕心裂肺地拼命呼喊:“我说,我什么都说,顾小娘子饶命,我把什么都告诉你,这墓里藏着宝贝呢,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饶命啊!”
他拼命地喊,可上头填土的动作根本不停,顾家那小娘子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开诚伯’简直绝望了,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栽,可栽得这么悄无声息,连句话都不让说,他却实在受不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半只脚都到了下头时,就听顾家小娘子的使女道:“小娘子,咱们大晚上的出来走了这一遭,就听听这厮怎么说好了。”
雪鹰轻声道:“埋了。”
“唔。”
顾湘沉吟,“有点脏,刨出来好麻烦。”
‘开诚伯’根本喘不上气,听着上头顾湘犹豫的声音,眼泪鼻涕都涌出,浑身抖得和筛子似的。
秋丽也沉吟:“已经埋了啊,要不然就算了?若是挖出来是个死的,未免不吉利——”
‘开诚伯’:怎么能算,这怎么就能算了呢?呜呜呜!
他拼命竖起耳朵,手脚并用,不停地向上翻腾。
模模糊糊听着上头的人都要离开,他只觉窒息感越来越重,他还没死,他还没死——
不知是不是他平日里求神拜佛的时候也多,就听上面传来脚步声。
雪鹰道:“挖出来到不难,脏是有点脏。”
顾湘看了看秋丽,又看梅娘子:“梅娘子经历这一遭,似乎也该弄清楚前因后果才好。”
“既是遇见了,故事听个完整,到比半截要好。”
‘开诚伯’耳边嗡嗡地响,只觉得身体一轻,他嗖一下就飞起,扑通撞地,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却是顾不得这些,拼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
睁开眼见顾湘百无聊赖地看着旁边石头上摆放的点心碟子,神色间有点倦怠无聊,他再不敢耍心眼,急声道:“我——咳咳咳咳咳……我叫章明,是个包打听,本在泉州地界上混口饭吃,后来犯了事,就四下里游荡,什么活都做,小娘子,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坑蒙拐骗了,一定痛改前非,求您开恩,许小的一条活路吧!呜呜呜。”
这‘开诚伯’本有一副好皮相,此时却是满脸猥琐,一点富贵气都不见。
顾湘饶有兴味地看他:“你随意说,看看我家这些小使女们,什么时候不感兴趣了。”
她也没说家里使女不感兴趣会如何,‘开诚伯’章明却是连想都不敢想,搜刮肚肠,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听说的,猜测的东西都给说出来。
“……我是因为我师父刘老大不知做什么去,没了音信,这才动了歪心,想来求一求你们村埋的那份重宝。”
“五年前,我出外做生意,路过长津村,在长津村遇见了我师父,他当时心情很不好,似乎是长津村的村民们修了个什么堤坝,还是什么佛塔之类,把我师娘的墓给挡住了,坏了我师娘墓地的风水。”
“他很生气,那会儿因为我听力好,就听他絮叨,说是他当初是我师娘私奔出来的,师娘身子弱,先后给我师父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后来就去了,师父一个人也没法养孩子,就把两个孩子都寄养在了别人家中。”
“我师父一直说,他要让他的两个孩子都成为金枝玉叶,让他的血脉,他的子孙,再也不受一丁点的苦,他说他遇见了这样的机缘,他一定能成功。”
“呜,就是我师父絮絮叨叨的,我才知道顾庄这墓里埋着大宝贝,肯定是厉害的宝物,师父说能改变他一家子子孙的命运的,那得值多少钱?师父和我不一样,人家可见过大世面,连他都认为是宝贝,那肯定是。”
说到此,他就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顾湘吐出口气:“原来如此。”
她看出小郡主是刘太监的血脉,不是父女,亲缘关系也很近。
至于他儿子,大约是那个似乎背负‘特殊使命’的小公子。
第六百七十六章 执念
“师傅,不,刘太监对那长津村上下一干人等恨之入骨,早说要将整个村子夷为平地,所有村民受百世之苦。”
听了这厮的话,电光闪石间,顾湘便把整件事的脉络梳理清楚。
怪不得那刘太监当初手段如此阴毒!
只是,当初她还以为双方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看来,纯粹就是刘太监此人心胸狭窄,长津村村民恐怕到现在都不知他们是何处招惹到了这样一条毒蛇。
幸亏人已死了。
“总觉得,我这脑子似反应也快了些。”
顾湘不觉一笑,等回家她试着背背书,看有自己没有觉醒什么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天赋来。
反正刘太监都死了,他到底想做什么,想给他那对儿女谋个什么样的富贵荣华,似乎也已不是那么重要。
不过,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们是不是当真抓走了钦差,钦差还活着否?这些才是要紧事。
顾湘心里想知道,面上却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举目看了看天色,沉吟道:“今天朝食不能只指望老杜,我们要快些回去才好。”
秋丽也显得有些无聊:“刘太监是个假的,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也就是那帮蠢货们会被他骗,哎,这厮既不是美人,也不是英雄,谁想知道他的事……说来我还当能听到些有趣的故事,再不济,能揭破些大秘密,立个功劳,没成想这般无趣,今晚算是白来一遭。”
‘开诚伯’章明剩下的那点魂也几乎被唬飞出去。
“我,我知道……他们抓了个朝廷派来的钦差,抓人的是师父,是刘太监身边的项大虎,人就在寿灵县城,没有我师父的命令,他肯定不会杀人。”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的命,章明一点都不想提起朝廷这个钦差。
他胆大包天,敢冒充皇帝钦封的伯爷,那是他心里知道,像这等偏僻地处的小官,但凡不是那些手眼通天的,大家族出来的,其实都有点怕事,哪怕拿不准他的身份,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糊弄过去就行。
他也是从一开始设个小骗局也忐忑,慢慢才发展到现在这般,别管多骇人的谎话都张嘴就来,朝廷命官说骗就骗,不带半点心虚。
如今这份揣摩人心,胆大心细的功力,也是多年修行才能有,若没有十二万分的辛苦,如何能有今日?
可他这般胆大,也没想过打朝廷钦差的主意。
那可都是朝廷重臣,皇帝面前挂了号的。
“我可以帮诸位把项大虎给引出来——”
顾湘却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慢吞吞地起身挑起灯笼,遥遥地照着远处被挖下去深坑的坟茔,目中露出些许的好奇。
“就是那一处?”
雪鹰低声道:“十六年前的坟,碑上刻了日期,还有一行字——拟将日月鉴衷肠。”
顾湘颔首。
章明心里一揪,果然还是——呸,想这些作甚,如今小命都不知保得住,保不住,还巴望那些宝贝?
他是会为了宝贝,为了钱铤而走险,却不是舍命不舍财的那类人。
要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要连活都活不了,还要个屁的钱。
章明收拾了心情,殷勤道:“是,是,就是那里。小的带着人找了好几日,按照师……刘太监所言,十六年前的墓,和别的墓碑不同,用的是一块汉白玉雕的碑,碑上有字,字和别处墓碑上的都大为不同,小的人生地不熟的,寻了这几日,总算找到了地方。”
顾湘就领着雪鹰几个走到拿出坟茔处,果见这处石碑与旁处的不同。
一看上头写着日期的那几个字,顾湘就怔了怔,这字娟秀端正,不能说多好,却是工工整整的,算是相当不错。
秋丽眨眨眼,也觉得这字有些熟悉。
如何能不熟悉?
分明是她母亲姜氏的字迹。
顾湘轻咳了声,有点意外,但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大意外,顾庄如今识字的人多了去,可十六年前,整个顾庄识字的怕也没有几个。
且这字又是女子所书,顾庄当年唯有姜氏,堪称‘书香门第’出身。
姜氏嫁给顾老实,到现在村里人还说两人并不般配,姜氏就是天上的仙女,顾老实是走了狗屎运的那个笨牛郎。
墓碑是母亲立的。
顾湘吐出口气:“到还多亏了‘开诚伯’,省去我们的麻烦。”
毕竟是姜氏立的碑,建的墓,顾湘就算对挖它并没多重的心理负担,可到底还是有点别扭。
至少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地,随意去挖它。
要请人来做个法事才好。
另外也要按照迁坟的规矩,一应都给做了。
虽说只是活着的人求一个心安理得,可顾湘感觉,他们生活在世上,若是连心安都做不到,日子岂不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