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找你娘对不对?”江芝笑着松了两孩子的手,“慢慢走,小心点。”
帆帆腿刚抬起来,糯糯就习惯性地拽着他衣服,要他带着走。
“不准拽哥哥。”
帆帆走路也就比糯糯好点,再被糯糯一拽,估计两都要摔地上。
“牵。”帆帆脾气好,转过身,牵着糯糯的手走,还一本正经地给江芝看了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江芝哭笑不得地跟在两孩子后面。
何良柱没在往前送,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溜出了地头,心里直发虚。
“嫂子,糯糯头发也该剪了吧,看着都有点遮眼了。”
“二月再剪。”
他们那有正月不剪头的习俗。
邝深下地的时候,经常搭把手就把邝如许的活给干了。
邝如许一般就在地里偷摸绣东西。
“你这还绣着方巾呢?”江芝给邝如许倒水,凑过去看如许手边的筐子,针线下面盖不住的各色手帕。
她看如许一眼,视线落在她手上那个,笑了下:“这花色又不一样了。”
“闲着没事绣着玩。”邝如许笑了下,把针线随手塞到带的筐里,盖上盖子。
而后,她接过瓷碗,眼神飘忽。
江芝不会干预邝如许的事情,只笑着提醒她一句:“注意用眼,也别被你哥看见了。不然,他又该摆冷脸了。”
邝深现在抓她们两读书很严的。
邝如许苦大仇深地点点头,喝了两口热水,又忍不住跟江芝求情:“嫂子,你能跟我哥说说别让我学习了吗?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帆帆。好不容易他现在能说点单字了,我真没精力再干其他了。”
“如许,这个我真没办法跟你哥说。他是你亲哥,他为你提的建议也好,做的决定也好,肯定都是他深思熟虑过的。我是插不了手的,这都得你当面跟他说。”
她掺和不了他们亲兄妹之间的事,就像邝深也管不了她跟二哥之间的生意事。
“如果,你是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或者手头有什么困难的话,这个我跟你哥都是可以帮你的。他是你亲哥,你又还没出门子,他帮你什么都应该。”江芝其实能猜到邝如许现在想干什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也可以打个欠条,等你以后宽裕了再还。”
“而且,如许,你要是听我一句劝,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看看书。你哥这人吧,胆子大,不要命,很会抓时机。你得信他。”
邝如许:“嫂子,我知道你跟我哥都对我好。但有些事,有些责任,我得一个人担。”
她成年了,也有了孩子,有手有脚,不能也不该让她哥她嫂子给她养她养孩子。
她回家是生活的,不是来当寄生虫的。
“那这样,”江芝蹲在邝如许的旁边,手盖在筐笼上,摸着上面粗糙的草编:“你也知道我在公社有个生意,客流量也不错。这些东西,你闲的时候偶尔做一下,我一周帮你处理十条。悄悄地,不告诉你哥?”
邝如许很惊讶地看向江芝,江芝灵动的眼里闪过狡黠,招呼她一起蹲着,跟她咬耳朵。
“如许,你手艺不错,也可以做些薄围巾、打些毛衣什么的。现在都开春了,这都用得着了。而且都是大件东西,利润肯定更好。一件毛衣肯定要好几块的呀!”
江芝给她算账,“过年的时候,我不是给你送的还有毛线么,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纯赚的。卖不出咱们就自己穿,对吧,没啥亏本。你闲了可以试试这个。”
一件毛衣好几块,能卖出去的两件,帆帆治病的钱就有了。
邝如许像是被人打通任督二脉,豁然开朗,高兴地就要跳起来。
“先别激动,我这也就一想法。”江芝拉着她,跟她约法三章,“先说好,你书还是要读的,不能耽误学习。你哥那个爱摆谱的性子,闲了肯定抽查你。”
“嗯嗯!嫂子,那毛衣真能卖好几块啊?”
“差不多,你放心做,我肯定给你卖出去。”
哪儿有在吃食店里卖东西的,不成样子。
江芝心里也在打鼓,但当着邝如许的面,她咬着牙,应承的果断肯定。
怕邝如许再追着问生意,她摸了摸鼻子,转了话题。
“你哥去哪儿修理东西了?怎么还没回来?”
“快了吧。”邝如许其实也不知道邝深在忙什么,心里正高兴着,说话也没注意,“我哥跟着何良柱一起出去的,他都回来了,那我哥也快了。”
“一起出去的?”江芝看何良柱那副悠悠哉哉的样子,也不像是顶着日头刚跑回来的,心中生疑,“你哥,最近经常出去么?”
“嗯,”邝如许应得很快,又后知后觉地补了句,“就,何良柱经常找他。可能他有什么事需要我哥帮忙吧。”
需要帮忙的人在地里闲溜达,给人帮忙的却不见影。
江芝拾起地上的枯树枝随意地点了点地面。看来,邝同志真的是很忙碌。
何良柱站在大队视线最好的台子上,眼巴巴地看向后山的小路,焦急地等邝哥回来。
从半下午等到日头偏西,又从日头偏西等到快要落山。
赵武拿了块上代治安队长,也就是他大爷,传下来的、掉了壳的表,显摆地举起来,迎着夕阳看了下时间。
“到点了。”他拿起哨子就要吹。
何良柱眼疾手快地堵着哨子口;“这才几点啊,吹什么吹?”
“滚。”赵武没跟他乱这个,“真到点了,你又在我这磨了一下午的时间,等我一会儿扣你工分。你可别求我。”
“扣扣扣,随便你扣。”何良柱看了下他的表,“再等两分钟,就两分钟。我,我现在还不想回家,帮个忙。”
“怎么了?这又是跟你娘还是你嫂子闹矛盾了?”赵武知道他在家里不受待见,幸灾乐祸,“哥都跟你说了,早早结婚,早早分出去,不比现在受气强。”
“别咧咧。”何良柱急的额头都开始出汗了。
他现在既担心邝深出什么事,又怕一会儿没法跟江芝交代。
脑子都是混的,他深深叹口气,松了手。
几乎是在他松手的瞬间,耳边就响起了三声中气十足的哨音,响在耳边,差点没给他震聋了。
“下工。”赵武天生就是个大嗓门,音穿田野。
地里的人都欢欣鼓舞地开始扛着农具上地头,结伴聊天还农具回家。
“走,去哥家吃饭。在这吹风干嘛,不想回家去我家。”赵武揽着他肩膀,跟他哥俩好,“看在你小时候愣地跟个木头似的,还知道喊我哥的份上,收留你一晚上。别太感动,记得点哥的好就行。”
“我记你大爷的。”何良柱是真的要疯了,他甩了赵武胳膊,就三下两下下了台阶,一路跑到江芝面前。
“嫂、嫂子,”何良柱体力不行,气喘吁吁,“那,那个,邝哥...”
“是不是东西还没修理好?”江芝很体贴。
何良柱立马顺着她梯子下来:“对、嫂子,就是没修理好。还得一会儿,等结束了,我送邝哥回去。你放心。”
“邝深跟你在一起,我当然放心。”江芝抱着糯糯,冲他微微笑了笑,“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做饭了。告诉邝深,我在家里等他,让他不要着急。”
听听这话,多体贴。
“好,嫂子回见。”何良柱松口气,在心里一个劲儿觉得江芝温柔大方。
那些说江芝闹家折腾的话,简直都像个笑话。
邝深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完全落了,天色蓝的近乎黑。
他挂着家里人,回来的时候脚都不停。
“邝哥。”何良柱接应着他,也很担心,“今儿没事吧?”
“咋没事啊,差点被郇米那女的给阴了。”童枕“啐”了口,只觉晦气,“哥都说了是单干的,她还非赶着往外传着虚假合伙消息。差点被她折沟里。”
邝深不会纠结在这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上,声音淡淡:“你明天让高锋在公社等我。至于,郇米,你要是不想在她那干了,趁早说清楚。”
他哥终于要跟郇米这面柔心狠的女人划开界线了。就郇米那样的女人,太可怕了。明明前一秒冲着你点头说好,下一秒就能反手把你推出去挡刀。
“好嘞,哥,我明儿就走。”童枕打着小算盘,他就是走了,也得把他哥之前留的人带走。
本来就是他哥带出来的人,疯了才会给郇米留着。做事嘛,公平竞争,愿意走的带着,不愿意的也不强求。
邝深脑子不停地转,算着日期:“东西都准备好,等你事办好了,最迟后天,安排人隔壁公社再收一波。”
“我记着了。”童枕拿本子记着,“哥,咱手上这批货出么?我收到信,这几天公社可能会有变化,要不要再等等?”
他们卖东西,都是环境越乱,价越高。
“不等。”邝深做的是流动的生意,资金不能断。有线有人有门路,只要钱到位,才能有源源不断地货源,“出。”
他们变他们的,他做他的,不能停。手底下多少人等着他养,一行有一行的时机。
更何况,他现在本来做的就是朝阳产业,前景广袤。
拖不得。
“好。”
何良柱听他们说了半天,见邝深抬脚准备走了,才匆忙开口。
“邝哥。”
“家里出事了?”邝深视线终于落在他身上。
“没,都很好,按时上工,按时下工。”何良柱摸了摸脑袋,憨厚一笑,“就是,嫂子今下午来地里了。”
“我媳妇儿?”
“对,嫂子带着糯糯一起来的。”
邝深脸色微微变了下,这两祖宗。
“来了多久?”
“半下午,你走没多久后就来了。”
“一直待着没走?”
“对,但是,”何良柱想着江芝最后反应,觉得她是相信的,“我跟嫂子说,你修理东西去了,嫂子看着挺相信的。下工的时候,见着我都还挺放心的。”
“相信?”
“嫂子还说她在家等你,让你不要着急呢。”何良柱梗着脖子道。
邝深心里转过想法,一瞬,又极为短促地笑了声,摇了下头,“算了,你们都注意点,以后你们嫂子问什么说什么,别瞒她。”
江芝是懒得跟何良柱计较。
要是真放心,早就带糯宝回家休息了,哪儿还会在这吹一下午的风,分明是为了逮他。
“啊?邝哥,那嫂子这、这真猜到了?”何良柱有些不安,“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