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珠听完后，扑上去就要挠陆小妹胳肢。
刘思琴也嬉笑着紧随其后。
陆小妹一把将两人压制住，直接一个反客为主将这两姑娘给制得服服帖帖的。
三人正嬉笑着打闹的时候，外边传来了说话声。
明珠听了一下，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棉袄的矮胖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婴儿，手边拽着一个抱着大搪瓷盆吸溜着鼻涕的男娃。
明珠的目光在男娃手里的大搪瓷盆上停留几秒，然后再转移到女人身上，是前院里的张大姐，和李桂兰一起嫁到院子里的老乡，这是一个鸳鸯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剐脂油的主。
这位大姐平日里不吱声是不吱声，一吱声就必定捞点东西回去，就连李桂兰那么算计的人，都曾被她占到过几次便宜。
明珠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笑着招呼道：“张大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中院啊？”
张大姐的眼睛试图往屋里看，嘴上道：“我这不是想着来看看你吗？明珠丫头，昨儿老太太办收养大会，你咋没留下吃席？”
明珠往左边站了站挡住了张大姐的视线：“我家不是还有几个小的吗？老太太就让我装了点饭菜回去，不说我了，张大姐您不也没留下吃席吗？”
“我这不是怕给老太太添麻烦嘛！你说我带着一大家子过去吃席，回头那贺礼我是送还是不送？这送多了，老太太心里过意不去，送少了我又觉着不得劲，索性就帮着把剩下那点菜根菜叶收拾收拾，带着几个孩子回家去了。”张大姐也不害臊，把自己不干活不送礼白拿东西的事儿给说的还挺好听。
“张大姐，我觉着以您的本事，就应该在菜站工作，那顾客也不用愁买到烂菜叶子了。”明珠想起张大姐昨儿兜回家那满满一兜的白菜叶子，扯了扯嘴角道。
张大姐洋洋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拾捯菜叶子那是一种独门手艺，你就说昨儿席上的炒白菜叶子，是不是吃起来比别处的嫩，我趴在屋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席上头一个吃完的可不是肉菜，是我摘的白菜叶子！”
明珠想起那一碟子仅仅一筷子量的炒白菜，违心的说道：“是是是，还是您会做菜，难怪您家孩子能养的这么好！”
“哪里哪里！”张大姐低头拿手揩掉儿子嘴边的鼻涕，然后廊柱上抹了抹，打探道：“明珠丫头，我这一大早出门就听见喜鹊在院里叫唤，我就知道咱院里准是发生了什么大好事！这不我就想起昨儿个高厂长他们让你写那什么宣传稿的事了，我看你这精神气，这是升了？”
“没呢！就是借调，等宣传科的事儿忙完了，估计还得回焊工车间去。”
“那也比我们强。”张大姐长叹口气道：“你一个人赚工资三个人花的，那肯定比我们一家子六口吃一份工资的好，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您也可别这么说，我叔再怎么说也是个四级工，一个月工资五十多块呢！”
“五十多块又有什么用？它不禁花啊，你叔喝酒要钱，几个娃读书要钱，我娘家妈生病也要钱，你就说这一件件的事扛在身上，我这担子得多重啊！”张大姐苦笑一声道：“我也知道自家名声是有点不好听，可换做你是我，你也得这么算计啊？不然谁不要面子啊，我年轻那会儿也是村里边的一枝花，也是惜面的人啊。”
“是是是，您确实是不容易！”明珠思忖了一会儿，对上张大姐那期待的眼神，缓缓道：“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确实得帮您一把。”
“明珠丫头，还是你懂事，咱院里最有良心的姑娘就是你了！”张大姐笑眯了眼，伸手去拿儿子手里的搪瓷盆。
“诶，哪儿的话，这不都是街坊邻里嘛！该搭把手还是得搭把手！”明珠直接忽略了张大姐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搪瓷缸，笑眯眯道：“待会儿我喊上韩主任一块儿上您家一趟。”
“喊上韩主任？”
“对啊，喊上韩主任，到时候您和我叔一点一滴的把困难全给韩主任说清楚咯，韩主任多负责的一人啊，她指定能帮你们把困难给解决了！”
“你这丫头也太鸡贼了！”张大姐瞬间就拉下脸了：“你不借粮就直说，拿我逗什么闷子？你说你这都当上了咱们厂的宣传干事了，咋还这么抠抠搜搜的？”
“张大姐，是借调！”明珠纠正道。
“对对对，借调，借调！”张大姐郁闷的把搪瓷盆丢回给儿子：“行了，不借就不借吧，但这有了喜事，你总得庆祝庆祝吧？为了庆祝你借调到宣传科，我说你是不是要请咱院里的长辈们吃顿好的啊？”
“嗯，是这个理，您说得对！”明珠点了点头道。
“那你说个时间，我回头喊上我娘家妈一块来，你小时候她可抱过你呢！”张大姐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
明珠板着小脸认真道：“那要不就定在今儿晚上？我等会儿去粮站买点面，不过我家粮本上的量都快用完了，关晌前我听说厂里边奖励我叔一张十斤全粮，那里边有油有粮，回头您把那粮票给我，再添上十斤棒子面的钱就行了！还有您那娘家妈，我听说乡下的菜新鲜，我家还有点猪油渣，咱们就用猪油渣炒菜，也算是有荤有素了！”
“等会儿等会儿..........”张大姐觉着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动了，愣在原地慢慢的消化明珠的话。
明珠使劲憋笑，接着道：“要是全粮已经换了也没事，我听说一斤全粮能换四斤白薯，这冷不丁的让你们拿出全粮来也不像话，这样吧，回头您就让您那娘家妈背四十斤白薯和菜来就成。”
“你这丫头，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吗？”张大姐回过味来：“我要是出得起那么多粮和菜，我至于这样嘛我？”
“张大姐，大家都是一个街道住着的，您没粮没菜，我当然也没有了”明珠摊了摊手道：“这粮食每个人都缺，大家伙吃的都是定量，每个月到肚子里的也就粮本上规定的那点。您瞅瞅我这小胳膊小腿拖家带口的，您看我是那种有胆子去弄额外粮食的人吗？”
张大姐张了张嘴，恹恹道：“不请就不请吧，就当我白费这口舌，我听苏家那小子说的，还以为能占到什么便宜呢，没想到你这丫头年纪轻轻就那么难缠！”
“苏家小子？”明珠下意识的皱眉。
“也不知道是建军还是建国，反正我也分不清那两，好了，一会儿菜站得关门了，我得先去菜站门口堵着了。”张大姐说完就拽着儿子往家走去。
“出来吧！”明珠看着张大姐走远了，冲着月门后边的盆栽方向道。
“蒋..........明珠姐。”苏建国裹着棉袄从盆栽后面慢慢挪了出来。
第58章
“明珠姐, 你的事儿不是我去跟张大姐说的。”
怎么说也喊了好几回了，见明珠没有露出任何嫌弃之意，苏建国很自然的开始唤明珠作姐。
“我知道, 这事你没必要跟我解释。”
明珠是真没把这种事放心上, 昨儿院子里那么多人在场，按照张大姐的性格, 就算没有苏来丹苏建军的挑拨，她也会捧着搪瓷盆不请自来。
要是以前的时候，明珠面皮薄, 说不定就碍于面子借了粮。
但是现在，因为看到那本书中自己一家的下场，明珠打定主意要守好自己家的东西，所以甭管是李桂兰还是张大姐，只要她不乐意, 谁也别想从明珠手里拿走任何东西。
苏建国认真的看了一下明珠, 发现她是真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他沉默了片刻, 又忍不住道：“明珠姐，你知道我姐和我弟去干什么了吗？”
还未等明珠接话，苏建国就开始告状：“我听见我姐说要带我们哥俩去找我二姐, 我二姐自打小年那天起就没回过家，我姐说她这是不要脸跑男人..........”
“苏建国！”明珠打断了苏建国的话, 蹲下身去看着他，严肃道：“这话我就当做没听到过，这是你自家的事情, 甭管是为了你两个姐姐的名声还是为了你自个儿，这话你都应该憋在心里！”
“可........可你们不是总爱跟我姐过不去吗？”苏建国有些迷茫, 他管叔以前就总爱干这种事情，他妈不喜欢曹问柳，他管叔就去探听刘家那些糟心事来逗他妈。
后来管叔走了，他姐当了家，他姐不喜欢明珠，建军就会说一些蒋家不好的事情来讨好他姐。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同样的套路，明珠反而没有一丝开心，而是让他把话都憋回去呢？
“我们从来没和你姐过不去，是她一直在挑战院子里所有人的底线。”
虽然在读完那本书后，明珠就知道苏来丹的为人可能有那么点瑕疵，但是等正式过招后，明珠才发现原来人是可以坏到这种份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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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来丹所做的事情，无一不在触碰院子里街坊邻里的底线。
毕竟苏来丹是在院子里长大的，各位老街坊们对她还有几分情分在，只是这情分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再有下回，其他人就未必能忍得下去。
“明珠姐，院里的街坊是不是打算把我们姐弟几个赶出院子啊？”苏建国回想起他在街道办糊纸盒时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有些紧张的问道。
明珠有注意到这小孩眼里的惶恐不安，但还是狠心说出了实话：“已经有人提出这个建议了，院里也没有反对的声音，如果你们下回再犯事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我知道了！明珠姐，谢谢！”苏建国突然迈开腿开始往家跑去。
照他姐这犯事频率来看，不出几月，他们一家子就得被赶出院子了，为了走的时候别太狼狈，苏建国决定先把自己那点家当给收拾起来。
“这小子........”明珠看着苏建国的背影默默的摇了摇头。
回到屋内，刘思琴立刻过来追问：“明珠，你刚和谁说话呢？我怎么还听到了小孩的声音。”
“苏建国，他就跟我打声招呼。”明珠说完就继续坐回炕上。
“苏建国？就是管厨子相好的那家大儿子啊？”陆小妹看人是分得清，但是听名字就有些迷糊了。
“没错，那哥俩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以前管大鹏在的时候可宠他们了。”刘思琴往嘴里塞了块饼干道：“这眼看就要复工了，也不知道管大鹏回来还管不管他们了？”
“肯定不会。”陆小妹果断道。
“为什么不会？”明珠有些不解，毕竟在书中管大鹏对李桂兰可是一片情深，年轻的时候赚工资养活李桂兰一家，老了后更是无偿为苏家的饭店打工。
虽然管大鹏连夜逃跑的事情有些突然，可他的房子和工作编制在这儿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管大鹏对苏家姐弟几个一时失望了，但明珠就不信他能丢下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对苏家姐弟放任不管。
陆小妹嗤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不屑：“管厨子他结婚了，你觉着一个成了家的男人，他还能继续救济寡妇家的孩子吗？”
“结婚！”明珠的手一抖，杯里的茶水差点没散落在坑上。
刘思琴的反应更大，她那口饼干直接噎在了喉咙眼，连灌了几杯茶水才算缓了过去。
“你们这反应也太大了吧，管厨子可是头婚男人，他结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陆小妹无语道。
“这人要不是管大鹏，我们还不那么震惊呢！”明珠难得说起了闲话：“你知道就苏家那李桂兰可厉害了，早几年她男人还在的时候，这管大鹏就被她把在手里，这要是知道管大鹏结了婚，她不得把管大鹏给活扒了啊！”
“有那么厉害吗？”陆小妹震惊了，她也是见过李桂兰的，那俏寡妇看上去还挺温柔贤惠的，没想到竟是这么厉害的人！
“怎么没有啊，不信你问问思琴！”明珠说着捅了捅刘思琴的腰窝。
“可不是嘛！”刘思琴一脸后怕的跟陆小妹分享了一遍自己差点被算计下乡的事儿：“我告诉你啊，要不是我那天正好去找了明珠，这会儿我哪能坐这跟你们舒舒服服的喝茶聊天啊！就这女人，她要是盯上了你，这一出手起码得要你半条命！”
“难怪呢，我说管厨子怎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娶上媳妇呢，合着你们院里还有这么个厉害角色在呢！”陆小妹叹了口气道：“唉，可惜了啦，你们院这李寡妇不在！”
“她不在有什么可惜的？”明珠没好气道。
“管大鹏那新媳妇也是个厉害角色啊，要不然这两女人过上招，咱们三正好能瞧热闹啊！”陆小妹谈兴来了，趴在炕桌上问明珠两人道：“我问你两，你两听没听说过厚红楼这三个字？”
“厚红楼？”刘思琴眼神躲闪，她还真听说过这三个字，她极为小声的说道：“我听别人说，好像是那种地儿。”
明珠还有些懵，追问道：“是什么地啊？”
“就是那种地儿啊！”刘思琴见明珠不懂，又趴在明珠耳边小声说了两个字。
明珠听完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管大鹏的新媳妇就是从那地儿出来的。”陆小妹感慨道：“李寡妇我也见过，是招男人的，可你要看跟谁比，她比不过我们隔壁村那陶家妹，人家可是自小就被卖进厚红楼，在解放前，那位可是专门伺候官老爷的。”
“听你这么一说，那管大鹏的媳妇得漂亮成什么样啊？”刘思琴惊讶道。
“你还不信，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自从厚红楼查封之后，陶家妹被送去妇女教养所，别的姑娘都是投入到了劳动学习当中，只有她依旧吃好喝好休息好，二十天时间一过，立刻就把自己打包嫁给了一个干部，你们就说这女人的手段厉害不厉害！”
陆小妹兴致勃勃的说道：“还不止是这样，那干部没过几年就走了，陶家妹就被送回到了我们老家。一晃这都快十年过去了，她那十根手指头啊，还是跟嫩葱白似的又细又长，人在农村十年了，压根就没下过地！”
“你说的这样太夸张了吧？”明珠有些不信：“她要是不干活，那她吃什么喝什么啊？”
“人啊，吃的是精细粮喝的是红糖水！”陆小妹接着道：“村里管事的一般都是生产队长书记和会计，你们也听说过吧？”
“听说过！”
“就这三官，那都是陶家妹家的常客！”陆小妹撇了撇嘴道：“就这么说吧，基本上我们隔壁村里能管事的男人，都跟她好过，说白了，她就是一个半掩门的寡妇！村里那些女人要不是怕连累她们自家男人，早就把这女人给挂上破鞋拉去游街了！”
“那管大鹏家能让他娶这么个媳妇？”明珠好像听人说过，管大鹏在农村还有个老娘和大哥在。
“谁叫他自个儿不会做人呢！”陆小妹嗤笑道：“一个快四张的男人了，在城里有份正经工作还不用养家，回了农村他也好意思吃老家的喝老家的，嘴上还要挑挑拣拣嫌弃他大嫂做的饭菜上不了台面，换做你是他嫂子你心里能舒服吗？”
明珠摇了摇头道：“那我肯定是不愿意的！”
陆小妹双手一拍道：“要不怎么说他把他那大嫂给得罪死了呢？真要把他当自家亲戚看待，谁会介绍那么一门亲给他？”
“谁说不是呢！”明珠也算是开了眼了：“我听你这么一说，那陶家妹也是村里有名的人物了，管大鹏人缘要还过得去，哪能娶得上这样一媳妇。”
“你以为没人跟他说？”陆小妹噗嗤一笑：“那管厨子一瞅见陆小妹，那眼珠子都不会转悠了，村里面有人提醒了他几句，他还追上门去骂，骂人家缺德，乱嚼老婆舌根子，还说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他也...........”明珠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