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毛华义怕惊动院子中间的厂领导，只能带着媳妇孩子小声敲门。
“他爸！”毛大妈乞求道
毛华义作为老大一直最受他们两口子的宠，他们两口子把大半的资源全都倾向了老大一家子，如今让她放弃老大一家子，不光是从物质还是精神上，都让毛大妈十分的不舍。
“秀兰，你得记住，这儿子不管多少，只要有一个孝顺的就够了！”毛大爷转头问自家二儿子：“华勇，你说对吗？”
“对！”毛华勇眼底掠过一丝欣喜，他将不敢反抗丈夫意愿的毛大妈扶到炕上：“妈，甭管以后我哥他们孝不孝顺您和我爸，我和我媳妇都会孝顺您二老的！您放心，以后就算柱子成了家，您和我爸都还是咱家的当家人！”
“当真？”毛大爷眯着眼睛审视着儿子。
“当真！”毛华勇狠狠点头，他巴不得两个老的跟他过日子，先不说这两老人有房（租的）有户口，就说他爸那三级锻工的工资，一个月四十五块二两个老人家那是翻过来倒过去都用不完的，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他们这些小辈？
也就是他大哥是个傻子，仗着爸妈的宠爱就飘得不知道自个人姓甚名谁了，一天到晚的都想搬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大哥也不想想，就他那一级锻工一个月二十七块五的工资，他能供得起他们一家三口三天两头的肉蛋不断吗？就自家那嫂子，隔三差五的还要拎着东西回去补贴娘家，没了两个老的，她那手头能那么阔绰？
也幸亏他大哥这傻子好好的日子不知道珍惜，现在他爸他妈眼里总算能看得到他这个老二了，他的好日子总算是来了！
屋外，毛华义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抹了把脸道：“走吧，咱们拿上行礼先去院里边看看有啥能帮上忙的。”
“他爸，那咱晚上住哪啊？”毛华义媳妇搂着儿子提着行礼慢腾腾的跟在自家男人身后。
“先住你娘家几天，你放心，出不了正月我妈就该来请咱了！”
“住我娘家？”毛华义媳妇有些扭捏道：“我这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这大过年的拖家带口回娘家住，说出去也不好听啊！要不你再敲敲门？咱妈心软着呢，实在不行你就耍无赖，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他肯定拿你没法子！”
“敲个屁！老爷子出手赶的人，你看我老娘她敢吱声吗？还耍无赖呢！老爷子抡了十几年的大锤，那两膀子弯起来都绕不到自己肩膀，就他那样咱俩要是再上去触霉头，你信不信咱们两公婆都挨不住人一巴掌的？”毛华义回头瞥见自家媳妇那不情不愿的样儿：“你放心，咱又不是过去白吃白喝，我给钱！”
“给钱？”毛华义媳妇立刻笑了：“那你可得多给点，我几个姐妹就我嫁的最好，要不然在姐妹面前没面子。”
毛华义摸了摸裤兜：“还剩下二十三块五，拿出十块钱给你备礼吧。”
“也行！”毛华义媳妇欣然接受。
“走，先去院里边瞅瞅！没准领导们就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呢？”毛华义说完带着媳妇孩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院子中间。
毛华义想的很好，他可是盯好了地方，一会儿那韩主任要是动起手来，他就第一个扑上去保护高厂长。
到时候他把脸迎上去再挨上几下子，高厂长能看不见他的功劳？要是高厂长不知道感恩，他就让他老娘在各个家属院里传闲话，他来个挟恩图报！
“砰！”
毛华义这梦还没做完，就撞上了屋檐下的红色廊柱。
顿时整个人摔倒在地，兜里的钢镚也在地上转悠。
说来也巧，有那么几枚钢镚正好转到明珠的脚下，明珠弯下腰匆匆捡起钢镚塞回到毛华义媳妇手里，然后就拉着刘思琴一前一后的溜走了。
“这两个丫头真没礼貌！仗着刘长贵会讨好领导，连喊个人都不会了！”毛华义扶着腰站了起来，面上一脸不满。
他觉得明珠和刘思琴这是在踩高捧低，无视他瞧不起他！自从明成搬进了那间杂物间后，他就对刘家和蒋家一肚子意见，他觉得十分的不公，凭什么他在厂里工作那么多年，厂里一直不给他分配租房，凭什么明珠才刚进去，就能分配到一间杂物间！
那肯定都是刘长贵帮着走通了关系！正是因为有这群特权主义的存在，所以他才一直分不到合适的房子，好的房子都被那些人拿去孝敬领导和那些跟领导关系好的人了！
第52章
毛华义的心声, 明珠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明珠也不在意, 因为那一间杂物间酸她的人多了去了, 她总不能因为在意别人的眼光就把到手的房子给白白放弃了吧？
再说了，毛华义分不上房子可不是她蒋明珠的责任, 别的不说，就明珠知道的，厂里就已经给毛华义安排过两次分房了, 第一次是明成那个杂物间，毛华义嫌弃房子太小不愿意接受分配，第二次是另一个院子里的倒座房，毛华义觉着那不是正经房子又大闹了一通。
这两次分房在院里也算出了名了，为啥, 因为大家伙觉得这家伙太逗了, 压根就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北京分房多紧张啊, 不少小领导都分不到房子, 你说杂物间太小了不愿意接受，这个大家伙都可以理解，但就连倒座房他都看不上,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吗？
充其量他就是个干了七八年还是个一级锻工的废物，就连能进厂干活那都是他老子花了大价钱买的, 他靠着他老子那张老脸好不容易得到了分房机会，居然还不知道满足，在那嫌七嫌八的。
他也不睁大眼睛看看, 他拿自个儿当根葱，可谁拿他炝锅啊?
刘思琴跟在明珠身后, 一边跑一边道：“明珠，你刚就不该帮他捡东西的，你跑得快没看到他那嘴脸，我刚可是瞧的一清二楚！那两公婆连声谢都不会说，就好像咱俩该他的！还有他家那个柱子，前几天还在我爸后头喊马屁精，你听听，这要是没大人在家里说，这小孩能懂这些？”
明珠见怪不怪：“他那人就那德行，一把年纪了还拎不清，心大胆小的，你要真让他干出点坏事来，他还没那本事。”
“说的也对，他就那样人！”刘思琴喘着气道：“丫还以为自个儿多大本事呢，狗屁！他有什么本事啊，干了七八年连个半级工资都没涨，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还想着住厢房住正屋，步子迈那么大，他也不怕扯到蛋.........”
“思琴........”明珠有几分诧异，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很少会把男性的器官挂在嘴边的。
“这有什么的？”刘思琴一看就乐了：“我这话可没你们车间那些老娘们说的露骨，我说蒋明珠，你平时在车间里，那帮老娘们一开口，你该不会也是这模样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明珠嗔了刘思琴一眼，伸出手轻轻拍了她一下：“我平时都跟小妹姐一块待着，跟车间里边的那些大妈大姐都不是很熟。”
刘思琴更加好奇了，凑近问道：“真没人在你们面前说那些话？我小的时候我爸带我去厂车间玩，焊工车间那些老娘们可喜欢围着我说那些荤话了！”
“真没有！”明珠和那些老娘们是真不熟，人家觉着明珠是个读书人，怕明珠觉得她们粗鄙，因此在明珠面前全都端着几分，说那些荤话的时候全都刻意远着了明珠。
“那还挺没意思的！”刘思琴撇了撇嘴道：“我原本还想着让你去打听打听你们车间那个韩大姐的事儿呢！”
“韩大姐，她什么事啊？”
刘思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道：“我听说她男人去找了个半掩门的小媳妇，结果被人家男人给堵在床上。”
明珠佯装生气，瞪她一眼：“你这又是从哪听的消息，小心我告诉问柳婶去！”
“嘿，你还打算告状了？”刘思琴丝毫不怕：“去呀，就这消息，还是你家问柳婶子亲口告诉我的！”
明珠脚步一顿，眼珠子都瞪直了。
刘思琴捂嘴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我爸当年一个窝脖是怎么引起我妈主意，把我妈一个念过私塾的黄花大闺女给娶回家的？就是靠的这些！别看我妈平时看上去可贤惠大气了，私底下她就爱听我和我爸跟她讲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
两人说着说着跑到了黄老太太屋前，明珠捅了捅刘思琴的腰窝：“把笑给收收，咱该进去了！”
刘思琴赶紧收敛住笑，嘴上小声道：“明珠，我还是想不明白为啥你要带着我来喊老太太，老太太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她那把老骨头都不够韩主任一下推的。”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明珠一边说着一边敲开了屋门。
屋内，黄老太太正穿着紫红色的缎面棉袄坐在太师椅上乐呵呵的看桂家姐弟几个试新衣服，嘴上叮嘱道：“一会儿磕头的时候，咱就轻点磕，可别太实诚了！实在不行，太太就跟他们说说，咱们回了家上炕再磕也一样。”
桂大妞摇了摇头道：“太太，我知道您收养我们姐弟四个，是您心好。我们得感恩，该磕的我们一个都不能少！将来我们四个也会孝顺您，把您当亲奶奶，我们四个商量好了，等认完亲后，我们四个就去改姓，全都跟着您姓！”
黄老太太忙摇头：“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太太就心领了，哪能让你们老桂家断了根........”
“太太！”桂大妞抱住老太太的胳膊道：“对我们来说姓桂还是姓黄那都是一样的，我爸在的时候说过了，我们爷是被宫里的太监给捡回去收养的，说实话，我们的根到底姓什么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知道您善良，所以我们也要对得起您，我们还小能做到的不多，但是我们也希望能够让您安心，让您相信我们姐弟四个是真心把您当做亲奶奶看待的，是真心想跟您过日子的！”
“你这孩子.........”黄老太太掏出手帕抹了抹眼眶。
隔了十几年啊，她总算又有了家人！
黄老太太将桂大妞搂在怀里，眼泪就没再停过。
等明珠敲响了屋门时，老太太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桂大妞：“谁呀？”
“老太太是我，明珠。”
过了几秒后，桂小妹过来打开了门，小丫头手上还捏着一小块红虾酥，看见了明珠后，小丫头冲着明珠笑了笑，把手里的红虾酥举高准备分给明珠点儿。
这小丫头记着明珠的好，她还记得是这个大姐姐带着人一块儿救了她和姐姐。
明珠婉拒了小姑娘，亲昵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后，她起身走向黄老太太。
“明珠丫头来了，快给倒杯水！”黄老太太站起身来给明珠看她身上的袄子：“这是曹丫头给我做的，好吧？”
“好，看上去真精神！”明珠笑着说道。
“是吗？”黄老太太理了理发髻：“诶，现在是让我们过去呀？”
明珠倒了杯热茶送到黄老太太手里：“老太太，跟您说个事啊，韩主任来了，今天举办这收养大会她有点意见，现在正在院子里商量呢！”
“商量？”黄老太太把眼一抬：“怕不是在院子里闹事吧？我说呢，光听见院子里有人在那叫唤，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人来喊我！思琴丫头你说，是不是有人在院里闹事了？”
“还得是老太太您啊！”刘思琴冲着老太太竖了竖大拇指，苦着脸道：“老太太，这要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我们哪能请您自个儿过去镇场子呢？就是这韩主任吧，她太不讲究了，瘫在院子里边撒泼了，我爸和几位厂领导都是男人........”
“知道了，这事谁出面都不好使，还得老太太我自个儿来！”黄老太太拿起拐杖就准备出门。
“老太太，我们扶您过去吧！”明珠主动上前搀扶黄老太太。
“不用，不用，不用！”黄老太太抬高了手，展示了一下手里边的拐杖：“我啊，有这拐棍在呢！”
“得，那我们一块儿过去！”明珠伸手虚扶着黄老太太，生怕老人家一不小心绊倒了。
“你这丫头！老太太我哪有那么金贵，我啊，昨儿一早还走了半里路跑去卖粮票呢！”黄老太太乐呵呵的说道。
明珠小声道：“您卖什么粮票啊，要是少了什么，您知会一声，我们还能不给您弄来？”
“我打算给大妞他们几个做个书包，这可是老太太我作为奶奶给那几个孩子的见面礼，哪能让你们出钱？”黄老太太叹口气道：“人啊不服老不行咯，老太太我年轻那会儿可是种地的好手，我男人刚走的时候那日子可苦了，我愣是没有要别人的半分接济，就靠那点地养活了我的儿子孙子，也就是这会儿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才接受了组织给的补贴。”
“老太太您说这些不是在戳我们的心肺管子吗？”明珠无奈道：“您这一家子为咱们国家做了多少贡献，我们要是对您不管不顾，那我们都成什么人了？”
黄老太太笑了：“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老太太我就是觉着我拿了组织上的补贴就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哪能接着要你们给的孝敬啊！我吃什么不是吃啊，当年饿的时候我连草根树皮都生啃硬噎，我还不是照样活到了现在？”
“您赶紧收回刚刚说的话，您可别觉着自个儿受之有愧，不管是组织给的补贴还是咱们院里大家伙的孝敬，那都是您该得的，您啊，就该踏踏实实的享着，别整天儿嫌七嫌八的！”明珠认真道：“您现在可是有孙子孙女的人了，您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您也得为大妞他们四个着想，您难道就不想看着他们四个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吗？就算是为了他们，您也得吃好喝好把自个儿的身体养好咯！”
“是是是！”黄老太太点了点头道：“你这丫头是个文化人，不吱声是不吱声，真要说起话来啊，句句都是理儿，老太太我啊，说不过你！”
明珠失笑：“说不过也不行，您得把话听进去！”
“听进去了，听进去了！老太太我啊，晚上就让大妞给我做鸡蛋白面条吃，明珠丫头，你看这样成不成啊？”
“得嘞，回头我再让明成给您端点香肠过去，我家明成明玉就爱吃这些。”
“我家还有些饽饽，回头我也让思书给您送来！”
黄老太太想到家里那几个孩子，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少来点，我们也不占你们便宜，我屋里还有两顶旧军帽，回头你两拿回去改改！”
明珠和刘思琴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旧军帽啊，那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在这年头，谁能拥有这样一顶帽子，那就是街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明珠读书的时候，班上有个男生就拥有那么一顶帽子，为了抢着戴那顶帽子，班上大部分同学全都围绕着他转，他们班里为此还发生过不少争吵，甚至还见上血了！
第53章
前院院子, 韩主任撸起袖子正在大显神威。
就见院子里好像遭了贼一般，桌倒凳翻，几位领导手边的茶杯全都被摔在了地上, 泡发开的茶叶叶子混合着茶水一块滚在泥里, 高厂长和王主任两人躲在几位机械厂员工身后正冲着韩主任好言相劝。
“现在想跟我好好说话了？晚咯！”韩主任披散着头发伸手就要去够两位厂领导的脸：“你们都欺负我是吧！今儿这事儿要不顺了我的意，我就不走咯！出来啊, 姓高的，你有本事别躲人后边........”
“韩主任，您这不是胡闹吗？您有理讲理嘛, 冲着我们高厂长动什么手啊！”毛华义鼓起勇气站了出去。
“你个王八羔子，你还管上老娘的事了！”韩主任伸出爪子就要扑向毛华义。
毛华义吓得赶紧躲到了自家媳妇孩子身后去了。
“嗬，我还以为是什么硬茬子，原来就是个软蛋！”韩主任往地上啐了一口，插着腰一脸轻蔑的看着毛华义。
“你个不讲理的泼妇！”毛华义看了一眼高厂长, 趁对方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 赶紧掩住脸带着媳妇孩子溜出了院子。
一时间, 韩主任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她扶起倒掉的太师椅往院子正中间这么一放一坐，仿佛这个院子成了她一人的一言堂似的。
黄老太太来了后正巧就看见了这么一副场景，她是受过压迫的人, 看见这样的做派她就来气，拿出拐棍上去就一下：“韩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