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苏来丹蓬着头发把脑袋探出棉帘子，有些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明珠示意三孩子：“还不给你们来丹姐姐道歉？”
“来丹姐, 我们错了！”
“不是，你们做错了什.........”苏来丹猛然反应过来, 尖利道：“合着公厕那的小鞭是你们三兔崽子放的？好啊，蒋明珠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在背地里使得坏, 故意让三孩子过来背锅了？！”
“怎么着这是？”韩主任也跟着冒出头来，纳闷道：“怎么就扯上公厕和小鞭了？”
“韩主任, 昨儿夜里我和刘思书他们在公厕附近玩小鞭，把来丹姐给炸到了。”明成做出一副十分诚恳的道歉态度来。
韩主任瞟了一眼苏来丹，幽幽道：“来丹丫头，你不是说你是给老太太洗尿盆的时候冻着了吗？咱街道办可是出了整整一斤鸡蛋来看望你，这会儿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苏来丹看着韩主任的黑脸，又瞥了瞥明珠手里拿个满当当的布兜子，艰难的咽了咽唾沫道：“昨晚上这三孩子炸我没炸成，把我给吓着了，回头我又跑去给老太太洗尿盆，这一惊一吓的可不就给冻着了嘛！”
“是吗？”韩主任一脸审视的盯着苏来丹看。
苏来丹点了点头，笑道：“这话说的，我还能骗您不成？蒋明珠，你这特地领着孩子来给我赔不是，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孩子还小，做错事就得好好教育教育！也幸亏你们几个是遇上了我这么好说话，这要是遇上了什么轴人，我看你们就算花个一百块人家也不能放过你们！”
明成他们三本来低着头准备好挨训了，听到苏来丹这装模作样的话，立刻就憋不住了，全都噗嗤笑出声来。
“你们三兔........”苏来丹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拍着桌子想要发火。
明珠和韩主任的目光全都汇聚在苏来丹的手上，苏来丹咬咬牙，将抬起来的屁股重新坐回到坑上，转了口：“你们三兔.......图什么啊，一盒小鞭可要两毛一呢，都快够我家一天的口粮了，你们就这么拿去霍霍了，这不是浪费钱吗？”
明珠的嘴角抽了抽，点头道：“是是是，我这不是拎着孩子来给你赔不是了吗？知道你喜欢红色和碎花，我特地去百货商店给买的红色棉袄，你看看，这可是首都纺织厂出来的新样式，还有这蛤蜊油和雪花膏，我估摸着你应该也会喜欢。”
苏来丹看着面前的新棉衣眼前一亮，手不由自主的就想往棉衣上边探去。
“咳咳........”韩主任抱着胳膊重重的咳了几声。
苏来丹手都要抚上了棉衣，转头又移了回来：“这棉衣我就不要了，孩子们都道了歉，心意到了也就成了。我也是有弟弟妹妹的人，知道当姐姐的苦，我哪能为难你啊！再说了，我也就是吓了一跳，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这孩子们淘气，我拿个蛤蜊油也就算了，真要拿了你的棉衣和雪花膏，咱们这邻居还做不做了？”
“大气！”韩主任含笑看着苏来丹，一脸欣慰的说道：“来丹丫头，你这事可算是做到我心坎里去了，咱们女人啊做事就得有格局，要把眼光放长远了看，不能一天到晚的盯着眼前那点东西，你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来丹坐在炕上，攥着蛤蜊油看着那棉衣和雪花膏心痛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明珠觉得眼前这一幕特逗，她努力绷住了笑，再次问道：“真不要了？”
“不要了！”苏来丹把脸撇向了一边。
另一边的韩主任忍不住表现了，她主动上前拍了拍明珠的手背道：“明珠啊，这就是你的不对，来丹丫头都说不要了，你还使劲问她，你这不是故意埋汰她吗？虽然说来丹丫头的妈还有奶奶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丫头她跟她妈和奶奶不一样，这丫头主动肩负起了照顾黄老太太的责任，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听说你们对她有偏见，这一点是绝对不允许的，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这一个锅里吃饭的人也得分好坏人不是？”
“是是是，您说的对！”明珠摁住快要爆笑出声的三孩子，试探道：“那件事情就算了了？”
明珠心里也不乐意出这个钱，但毕竟还是自家没理。
“当然得了了，这可是我说的，以后都不带翻旧账的！”韩主任说着用胳膊肘捅了捅正望着墙壁发呆的苏来丹：“来丹丫头，赶紧的，你也表个态啊！”
“啊，对对对，这件事情就算翻篇了！”苏来丹这心里就跟吃了老鼠屎似的犯恶心，她总算也体会了一遍那些被自己恶心的人的滋味了。
看着眼前崭新的新棉衣和未开封的雪花膏，她这心里就跟虫爬似的，她多爱美的一个人啊，让她拒绝这些好东西，就跟要了她半条命似的！
明珠看着她那副模样，也就笑笑，之后带着三个小的寒暄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这时候，明成三个才算舒了口气，小盒的蛤蜊油只需七分钱，跟一件棉衣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
三小孩跟在明珠身后抿嘴笑了起来，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正开心着呢，就听前头有一个声音说：“你们三好像还挺开心的？”
三小孩被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便看见明珠转过身绷着脸盯着他们看。
明成站直身子：“姐，我就是开心咱家能省下这么多钱！”
明珠板着脸道：“是吗？”
明成使劲点头：“是！”
明珠微微抿着嘴道：“这次还得罚你和蔡小华的压岁钱和两个月零花，以后规矩点，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拿棍子抽你了！”
蔡小华的父母因为工作繁忙，经常会忘了给孩子发零花钱的事儿，因此他的零花钱也归明珠管了，一听要扣压岁钱和两个月零花钱，蔡小华的小脸就耷拉了下来，轻声道：“压岁钱和两个月零花啊！明珠姐，能不能放过我们这回，我还想买新的连环画呢！大不了我把那蛤蜊油的钱补给你嘛，下回.........下回我们一定不犯了！”
“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明珠倒也不是舍不得发这块八毛的零花钱，她一篇文章就够给明成发一整年的零花钱了，她就是想治治这两孩子，省得他们觉得犯了错没有成本，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犯错。
蔡小华还想再讨价还价几句，就被明成轻轻的扯了扯衣袖拦了下来。
另一边的刘思书还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两难兄难弟，于她而言，犯了错无非就是挨顿打。
因为刘长贵和曹问柳舍不得对闺女下狠手，一顿打，咬咬牙也就过去了，第二天她照样上蹿下跳的蹦跶，那伤害力甚至不如被老师没收的一本连环画更让她难受。
所以她经常会明知故犯。
看见蔡小华脑袋低垂的样子，刘思书还来劲了，她昂着脑袋兴高采烈的跟蔡小华和明成嘚瑟，说自己拿了压岁钱和零花钱要买哪几本小人书，又说自己要去买不要票的豆根糖和蜜枣吃，最后还要弄碗甜面酱，抱着大碗坐在院子门口慢慢嘬！
当然了，为了让蔡小华和明成的羡慕，刘思书还特意提到了自己的钱数：“压岁钱加两个月零花，一共三块五了呢！三块五！”
她重重的强调了三块五这个数目。
明珠眉眼含笑：“竟然能有三块五啊！”
“那可不！”刘思书抬着下巴道：“三块五呢！交我学费都绰绰有余了！”
“那回头你就把这钱全都给我拿去交学费！”
“谁啊！”刘思书吓了一跳，转身冲着来人道：“爸，你胡说些什么呢！”
“没胡说！”刘长贵笑眯眯的看着自家老三：“我发现你这丫头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我觉得你明珠姐这主意不错，我就该换个法子来治治你！”
刘思书不服气道：“你昨晚都抽都抽了，凭啥还要扣我钱？”
“就凭我是你老子！”刘长贵伸出手指头往闺女脑门上弹了一下，骑上自行车就要出去办事。
刘思书气的哇哇大叫，冲着她老子的背影喊道：“刘长贵，你给我站住........行，你等着啊，今晚上你别想上炕睡觉！”
“哈哈，刘长贵，你闺女说了不让你上炕呢！”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毛大姐乐的哈哈大笑。
刘长贵的自行车一扭，险些栽倒在地，他冲着自家那个冤家老三面露阴险道：“你再喊，再喊我就再扣你一月的零花钱！”
“你.........我告我妈去！”刘思书小嘴一撅，一溜烟的跑走了。
刘长贵看着闺女跑开的背影，哼笑道：“还告你老娘？你老娘跟我睡一个被窝的，她能向着你去？”
第50章
明珠也不知道刘长贵父女两人的抗争结局, 反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刘思书每天都要跑到她们家来糊纸袋。
这孩子特会唠，天南地北的都能瞎扯上几句, 还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象, 这让明珠多了不少灵感。
刘思书这孩子不仅皮，还爱学样, 看明珠给明成明玉还有蔡小华都弄了练字帖，她也磨着刘长贵给弄了一本，四个小人儿就一起趴在桌子上慢慢照着写, 等到了除夕那天，明珠再过去检查，发现几人的字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许进步。
当然，明珠也不是一味的逼着几个孩子学习练字，她从刘思书身上激发灵感所写的几篇童话故事全部都被刊物选中了, 拿着杂志社给批下的稿费, 明珠请几个孩子一块去看了《大闹天宫》和《红色娘子军》, 还给四人都买了一支北冰洋。
喝着玻璃瓶里的橙黄色甜水, 刘思书满足的长叹口气，嘴上还装模作样的挑刺道：“其实喝汽水还是得喝山海关汽水，我爸说了这可是咱们国家第一支果味汽水饮料, 那味道才正宗！”
明成就是见不得别人说他家半点不好，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 朝着刘思书伸手道：“那你别喝了，拿来我喝！”
“我.......我才不给呢！”刘思书死死护住汽水瓶子，躲到了明珠身后, 冲着明成吐舌头道：“这可是明珠姐给我的，你说了不算！”
明珠也想要逗逗这小皮猴, 省得她一天到晚的嘴欠：“思书，我觉得明成说的对，你要是不喜欢就别强求了，还是给明成吧，反正他爱喝！”
刘思书又迈着小碎步躲到一边，更加防备的看着明成：“蒋明成，你往边上去去，我才不跟你站一块，有失我身份！”
“你以为我多愿跟你站一块似的！”明成翻了个白眼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石子。
“轻点，你棉鞋又该挤破了！”明珠叮嘱道。
“那就补呗！”明成往嘴里丢了几颗米花道：“反正我现在也会补鞋了！”
“别补了，等过了年就该换布鞋了，回头我给你双新的。”明珠皱眉道。
明成停住步伐，转头看向明珠惊喜道：“真的？”
“真的！”
明成磨磨蹭蹭的走到明珠身边提要求道：“姐，我想要运动鞋！”
“姐，明玉想要皮的！”明玉也跟着嚷嚷道。
“运动鞋，皮鞋，你们也太看得起你姐了，咋不要双金的呢？”明珠轻哼一声道：“你们一个个穿鞋就跟吃似的，这脚又在长，一双鞋都穿不了两年！”
明成忙道：“姐，我一定会好好爱惜的，我上学就带双旧鞋去，玩的时候我就穿旧的，这样鞋子就能少磨点，肯定能穿久点。”
明玉也黏黏糊糊的撒娇道：“姐，明玉长这么大都没穿过皮鞋。”
“少来！”明珠被缠的心软，立马把小家伙高举过头顶：“鞋子我早就给你们买好了，等回头我还得找毛大婶她们给你揉搓揉搓，那鞋可不能现在就穿，小孩穿新皮鞋磨脚。”
明成顿时激动了，忙道：“姐，你可真好！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不再调皮捣蛋了！对了姐，你也别光顾着我们，你生日快到了，你有给自己置办新衣服新鞋子吗？”
明珠一愣：“我生日不是在大年初三嘛，今年过年咱们一家都置办了新衣服，回头咱们一家子吃顿好的就成，就不用再置办新衣服了。”
“那鞋子呢？”明成听到这话，就忍不住追问道。
“鞋子？”明珠指了指脚上的靴子道：“我穿脚上这双靴子也挺好的，车间都是铁屑什么的，穿其他鞋子还容易被扎，我看还不如我这双靴子实用呢！”
明成默了下，没吭声，他知道自家姐姐也是个爱美的姑娘，其实她读书的时候可喜欢带着小粗跟的系扣皮鞋，当初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念叨着等他姐毕业了就给买一双配着裙子穿，只可惜还没等到姐毕业，母亲就已经不在了。
明珠看着明成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没有多问什么。
这孩子能懂得心疼姐姐也算是件好事，她也不想去多说什么姐姐不喜欢新鞋之类的话去哄骗孩子，这算是明珠的一个小小心机吧，虽然她也不图弟弟妹妹报答，但是她不想让弟弟妹妹觉得自己的付出是理所应当的。
当下她拎着汽水瓶子道：“好了，天儿也不早了，赶紧的把汽水喝完把瓶退回给人家！”
这个年代所喝的汽水都是即喝的，一瓶北冰洋五毛钱，喝过后将汽水瓶子退还给商家，商家可以只收三毛钱，如果回家喝也是一样的算法，只不过这几个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明珠担心他们会把汽水瓶子给砸碎弄丢，所以选择了当场喝。
四个孩子的汽水瓶子也差不多见了底，见明珠催了起来，当即一口闷干，又依依不舍的舔了一圈汽水瓶口，才砸巴着小嘴将空瓶递给了明珠。
明珠将汽水瓶子退了，拿着退来的一块钱塞进钱包里：“走，咱们回院子去。”
“这就回去了？”刘思书还有点舍不得，她看了看不远处：“咱们去买点豆根糖吃吧，那边可是现做的豆根糖，我闻着可香.........欸！明珠姐，蒋明成，蔡小华，明玉，你们等等我啊！”
话还没说完，刘思书就看见这四人已经走了三四米远，她气呼呼的跺了跺脚，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
明珠带着一串的孩子嬉嬉闹闹的走回了院子，一进院子，她就看见院子里乱哄哄的围坐着一群人。
明珠踮脚看去，发现院子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方桌面向大门一侧的官帽椅上坐着机械厂的高厂长，人事科的王主任和刘长贵则围绕着高厂长两侧坐着，屁股下是高度较低些的靠背椅。
“哟，明珠丫头回来了！”曹问柳一见明珠来了，立刻挪了挪屁股腾出半个板凳来：“明珠丫头你来的正好，正赶上咱们这次的厂街办大会，每家每户都得出一人，你赶紧坐我边上，咱们娘俩一块听。”
明珠叮嘱了几个小的回屋练字，然后挨着曹问柳坐下，小声道：“婶子，这怎么回事啊，什么是厂街办大会啊？”
曹问柳压低声道：“就是咱厂和街道办一起开的大会，今天召开的内容和你也有点关系，说的就是老太太养老送终的问题。”
明珠四下看看：“不是说厂街道大会吗？那街道办的人呢，咋一个都没出？”
曹问柳小声道：“叫了，这不是还没来嘛！”
正说着，就见韩主任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冲着院子大声道：“怎么回事！什么厂街道大会，你们有谁通知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