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过年我给两个小家伙发个大点的红包，你可甭跟我客气。”黄老太太把碗扒拉过来一看：“个儿挺大的，一看特意留出来的，这蛋指定好吃。”
老太太喜欢孩子，每年过年都会给院里的孩子发压岁钱，明珠小时候可没少拿那钱买糖吃。
“嗯，您发吧，我不拦着。”明珠看着老人家又要将东西塞到橱柜底下藏着，笑道：“老太太，这东西好不好吃，还是得自个儿吃了才知道，一会儿我给您炖个蛋羹，您好好尝尝。”
明珠话还没说话，黄老太太就摇了摇头：“天儿太冷，东西都放的住，等过年我给弄一锅蛋汤，让孩子们来拜年都能分上几口。”
“不差您这口。”韩主任劝说道：“回头您给孩子们的鸡蛋汤，咱们街道办给出了，您就穿好新衣裳等着孩子们给您磕头就成。”
“多给几个，桂家那几个孩子太瘦了。”黄老太太忍不住补充道：“见天就换白薯捡烂菜叶子吃，那小胳膊小腿细的，去给人家当小力笨儿都没人收，咱们整个街道就没有比他们家更瘦的孩子。”
韩主任知道老太太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好，回头我让街道办给送几斤棒子面过去，让他们多补补！”
“多送点，让孩子们大年夜能吃上顿饱的，实在不行就拿我老太太的口粮去。”
本来明珠也想着开口要捐点二合面意思意思，但被老太太使了眼色劝住，明珠心下了然，老太太这话是说给街道办的人听，她老人家很清楚街道办的人是不可能真拿了她的口粮。
韩主任也清楚这个理，嘴角无奈的苦笑，像桂家四个孤儿都是符合五保供养条件的，当年管这块的是王主任，王主任认为桂家四孩子人口数量太多，需要补贴的数目不少，所以就“大义炳然”的拒绝了，转头就给自己娘家侄子申请上了。
虽然王主任现在被发配去了扫大街，可这件事情毕竟已经犯下了，算是街道办的一大丑闻，上边领导好面子把事情给瞒下来了，该给的政策却不能补偿给桂家四孩子，归根结底是他们街道办欠了那四个孩子的，所以街道办偶尔出出血那也是应该的事情。
韩主任也很同情那四个孩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许诺了不少东西出去，黄老太太这才放过了她。
韩主任微微松了口气，无奈道：“其实这事就算您老太太不开口，我无论如何也要帮着申请。”
“申请了你也得给个结果啊！”黄老太太可太知道当官那些人的德行了，也就她老太太有着烈属身份，又上过战场，那些人才不敢糊弄她。
不然换做是其他孤儿老太试试？
“老太太，我既然答应您的，那就一定给您办到，小年之前这申请要是下不来，那我自个人掏腰包给孩子们买了！”韩主任拍着胸口保证道。
黄老太太立刻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小年之前就能送到？那敢情好啊，能过个好年。”
明珠顿时噗嗤一笑，老太太这是装糊涂呢，只要她不想提的事儿，她都可以选择性的忽略掉。
“您老人家.......”韩主任也是拿老太太没法了。
黄老太太抬起头看她：“没事了吗？这响午饭可以吃了，立秋那会儿我老太太刚腌了一坛子咸菜，里边那块石头我用了十几年，压出来的咸菜都比别家的好吃。”
“得，用完人就赶，要说我见过最精的人，您算这个！”韩主任笑着道，她知道老太太的脾气，心里也不会计较。
老太太半眯着眼睛道：“那回头你们都拿上一碗走，炒熟了，就着窝头吃。”
“那敢情好啊，我早就想吃您老人家腌的咸菜了。”明珠十分捧场。
“家里那几个天天嚷着煮白菜吃腻了，正好给他们换换口。”韩主任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外边，然后起身关上门，递给了明珠一卷大团结：“小丫头，这钱你收着吧。”
“这是.........”明珠看着那卷钱有些无措，想把钱塞回去。
这没来由的钱，谁敢要啊？
韩主任按住明珠的手道：“这就是你之前上交的那一百九十块钱证物，不过李桂兰和她婆婆都不承认这是自家的钱，所以上边就判定这钱还是归你们家。你也别怕苏家人找你麻烦，老太太让我们把这钱给你都换成新的，这事也没告诉过其他人，你就当闷声发个财就成。”
明珠听完后，大大方方的把钱接了过去，苏家欠了自家一条人命，以往也没少占自家便宜，所以她拿这钱丝毫都没有心虚，甚至心里都想好了要怎么用这笔钱。
明成翻了年都要十一岁了，来年夏天就该是个初中生了，这都已经算是大小伙子了，再和她们姐妹睡一个炕也不像话，明珠瞧中了他们家旁边那间无人入住的小杂物间，到时候把里边好好收拾一番，再放张床和书桌，弄一个痰盂进去，那就是一个很好的小卧室。
不过那杂物间是经租房，归街道办和房管所管，要想住进去还得跟街道办申请住房，明珠一开始还琢磨着怎么找人帮忙，如今看这新上任的韩主任也算好说话，索性就装作不经意之间打探了一下这杂物间的事情。
这杂物间也算街道办的一个“老大难”了，因为它实在太小了，拢共也就四五平米，只能塞得下一张小床和一个书桌，够得着分配条件的工人宁愿再等等也不愿意住进这小屋子里，那些够不着条件，家里住房又紧张的，也没想到主动去问街道办，这杂物间也就这么空了下来。
明珠一问，韩主任就立刻来了兴趣：“怎么了，是有人要租那房子？”
“我就问问，那屋空了这么多年也怪可惜的。”
明珠看韩主任那样就像是有戏，但也不确定韩主任会不会把房租给她，毕竟这年头有很多人家都住房紧张，祖孙四代挤在一张炕上的也大有人在，只是大多数人家都是乖乖等着单位分房，鲜少有主动跟街道办提议要租房住的。
韩主任一听这话就知道明珠八成是有这个意思的，一拍腿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能租下来，还帮我解决了个麻烦呢。这房子都空着好多年了，上边也觉得空着不太好，前些日子还规定我们在这个月要想办法把房子分配给工人。”
“分配？”明珠犹豫道：“可我的资历也不够啊。”
分房也是需要资历的，明珠这才进厂不到一个月，要分也轮不到她。
“怕啥，你是顶替的工位，加上你爸妈的工龄的不就够了？而且就这房子的情况哪个领导不清楚？我能应付过去。”韩主任眼咕噜一转，很快就想出了办法：“你要是想租，一会儿来街道办签个字，回头我跟你们领导打声招呼，你直接搬进去就成。”
明珠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每月的房钱？”
“咱街道办做事你放心。”韩主任比划道：“一块，以后这钱你交给街道办就成，你们这院离机械厂和菜站都近，房租还贵点，像正房租出去都得四块多，厢房差不多也要三块。”
现在工人分配的房子大部分都是上边征收再出租给他们的，每月都得向房管所交房租，明珠也跟着打听过租金，就没有比这还低的房租了。
就连黄老太太也道：“这租金还真划算。”
韩主任乐道：“可不是嘛，也就是那帮人不识货，我不瞒您，要不是上边规定这房只能分配给机械厂工人，我都想把自家儿子塞进去住。”
够得着分配条件的工人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的老资历，工资自然是不低的，各个都吵吵嚷嚷的就要分配大房间，这街道办就算降低了房租，也没人愿意搬进去。
明珠也清楚这一点，从口袋里抽出一块钱递给韩主任：“那这房租我先交上，一会儿就去街道办签字。”
这解决了一项难题，韩主任也爽快：“行，回头我给开个单，你这电费怎么着，包灯还是按度？”
“还是按度吧。”
明珠想着家里已经包灯了，还是让明成写作业什么都在她们屋里，等睡觉的时候再回小杂物间去，这样的话明成也就起夜的时候开开灯，一个月也用不了一度电。
一度电一毛八，包灯用户一个月一块八分，算下来也能省不少钱。
“也行。”韩主任将手中的茶水闷干：“那我先回去干活了。”
黄老太太坐在炕上眯着眼道：“咸菜记得带上。”
“忘不了。”韩主任说着从布袋子里摸出个饭盒，毫不客气的捞了了一把咸菜走人。
韩主任走后，明珠又陪着老太太闲聊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了晌午，才起身离开。
刚一掀开布帘子，明珠就撞上了苏来丹带着两个弟弟捧着一双布鞋站在门口。
看见明珠，三人均是抖了抖一抖，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明珠淡淡的瞥了三人一眼，迈腿大步的离开，没走几步余光就瞥见苏家三姐弟掀开布帘子进了老太太屋里，紧接着屋内传来亲昵的喊声：“老太太，给您做了一双布鞋，您看看这鞋样子喜欢不........”
明珠轻笑一声，苏来丹的心思连她都能看明白，还想着去算计老太太？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蠢还是天真。
第32章
到了中午吃饭, 明成和蔡小华玩的满头大汗回来，看到明珠放在墙角的扫帚等物，两人有些傻眼。
“姐, 咱家不是昨天刚大扫除过吗？”明成说着嘴都垮了下来, 他姐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干净了, 三天两头就得来一次大扫除。
要他说邋遢会发，凑合着过多好啊？
明珠白了他一眼，无语道：“你紧张什么, 这是给你准备的，我把旁边那间屋子给租下来了，回头你把那屋腾干净，咱们几个下午去信托商店看看，买张架子床, 上面放东西下面睡觉, 再给你准备一张书桌和一个痰盂, 以后你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听到这话, 明成一脸惊讶，两眼开始放光。
要说他最想要又最不敢跟姐姐提的愿望是啥，那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独立空间, 就算随便给他支张床板也是好的。
蔡小华也是一脸羡慕的看着明成，像他们这样的孩子都是和父母兄弟姐妹住在一个屋里的, 这年代大部分人家里都是没有独立的厕所，起夜全用屋里那个痰盂，即便是再亲再好的关系, 在半夜蹲在痰盂上背对着家人起夜的时候仍然会觉得尴尬。
明成感动的都快哭了，他可是他们班唯一一个有自己房间的人：“姐.......我以后一定.......”
明珠不等他各种保证, 将钥匙递给他：“以后你就一个人睡那屋了，要是收拾不干净，你自己掂量着办。”
明成一听，立刻敬礼保证道：“姐，你放心，我一定弄好卫生。”
总算是有自己的房间了，他可得好好表现。
中午，明珠做的捞饭，放上一勺猪油和酱油拌匀，再加上一碟喷香的炒鸡蛋，就是一顿丰盛的午餐。
虽然午饭真的很好吃，但是明成和蔡小华都吃得飞快，全然顾不上夹菜。
明成吃得快是为了赶紧去收拾屋子，至于蔡小华，好兄弟的那就是他的，以后明成有了自己的房间，那也算是他的半个秘密基地。
吃过饭以后，明成快速的洗碗刷锅，然后拽着蔡小华奔向杂物间各种收拾，两人心里都激动的不行，一边干活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到了下午，明珠搂着明玉午睡完，就听见屋内磕磕碰碰的声音，还以为遭了贼，拿着擀面杖出了外屋。
刚一掀开布帘子一角，就看到明成和蔡小华两个将羊拐和各种小人书往一个木匣子里装。
看到明珠起来了，明成挠了挠头，憨憨笑道：“姐，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你们都收拾完了？”明珠看见扫帚和抹布全都放回了原处。
“对啊姐，我们刚收拾完，里里外外全给擦了一遍，那地我也给拿抹布抹了一通。”明成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道：“姐，要不你去看看收拾的干净不？”
一想到即将拥有自己的小房间，明成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看着空旷整洁的杂物间，明珠也挺满意的：“行了，把自个儿脸擦擦，你瞅瞅，这收拾个屋子，都成两个小叫花子了。”
明成的衣服还有两身对换的，这会儿两孩子刚好可以换上。
大院里有些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那些大妈大婶，看到明成和蔡小华两个开门进去杂物间里里外外的打扫后，各个都伸长了脖子往蒋家看。
毛大妈一边搓着衣服一边往杂物间的方向看，有些嫉妒道：“你们说明珠这丫头脑袋怎么长的，这杂物间空了那么多年怎么就到她家了？”
大院大部分人家都是住的自家房子，也有少部分像毛大妈这样的是厂里分配的，分配的房子只有一间，二十平米的厢房挤着一家十几口人，看到明成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自己的屋子，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明珠端着洗衣盆出来，正好听见了这酸溜溜的话，忍不住就回了一嘴：“厂里给分配的，您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找上边领导去。”
“这点事儿哪能麻烦厂领导啊？我就是觉着你这丫头工龄还不到，是不是刘长贵帮忙找的关系送的礼？你们找的是那个领导？送的什么礼？要不回头你让刘长贵也帮着给我家老大走走关系？”毛大妈一边打探一边眼馋着看了看明珠边上那块湿漉漉的肥皂：“明珠丫头，我这肥皂屑没撒够，衣服也不起沫，你这肥皂借我用几下呗？”
说着就要上手去拿明珠那块肥皂。
明珠啪地打掉她的手，冷冷道：“就冲您刚说的那些话，以后我家的东西您都甭想了，这分房子的事情是我自己打了申请厂领导分配下来的，跟我刘叔没有半分的关系，要是不信的可以自个儿去问问领导们。”
这好好的小绵羊突然就成了带刺的小辣椒，毛大妈有些傻眼了，干巴巴的说道：“不是，我这也没说错啊，咱们谁不知道你才进厂不到一个月，这就给你分了房子，要说没刘长贵帮忙找门路，谁信啊？不是我说，你这丫头也忒小气了点，不就是让刘长贵帮忙给我家老大找门路分间好房子吗？一个院子的，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我看您是该好好清醒清醒了！”明珠冷着脸端起洗衣盆里的水就往毛大妈脚边泼。
“明珠丫头，你这干什么呢！”赵婶子赶紧上前劝架：“有话好好说，怎么还跟长辈动上手了?”
见有人过来劝架，明珠气势更足了，指着被泼了一脚水的毛大妈道：“赵婶子，我这分配上房子本来是件喜事，偏偏我毛大妈非要跑到我面前嚼舌根子，说我工龄不够，这房子是刘叔帮忙送礼找的门路，让我和刘叔给她家老大也找找关系帮忙分配间好房子。您给评评理，这话传出去不是把我刘叔架在火上烤吗？刘叔和问柳婶把我当亲闺女看待，你说说这事怨我急眼吗？”
一听这话，赵婶子立刻瞪大眼睛，看着毛大妈气道：“你可真行，平时嘴碎也就算了，怎么在这事上也糊涂起来？你也不仔细想想，刘长贵要真有这能耐，还能跟咱挤在一个院里？早就搬去住楼房了！”
“可这丫头的工龄资历也确实不够分配的啊！”毛大妈狡辩道。
“是不够的，但我是顶替，我爸我妈在机械厂那么多年的工龄，我妈是在厂里出的事故，就冲这些还不够资格分一杂物间的？”明珠指着毛大妈的鼻子道：“您不就眼馋我能分到一间杂物间吗？想着让我找刘叔帮您说和说和吗？行，回头我就让刘叔跟厂领导好好说说，正好你家老大也够得上分配房子的工龄，到时候就让厂领导给你家老大也分配一杂物间去！”
“别啊！我就是嘴上说说，没坏心思的。”毛大妈就等着自家老大分配了房子搬出去住，这要是真分配了一间杂物间，那回头老大家的几个孩子不还得继续赖在自家？
“您是没坏心思，可您那张嘴能把人给逼死咯！”明珠捡起边上的肥皂往自家盆里一甩，转头离开院子。
“这丫头一点委屈都吃不得了，怎么就越发厉害呢？”毛大妈也不知道明珠是不是跟她来真的，求助似的看向赵婶子：“老赵家的，你可得帮我说说情，这我家老大要真分配去了杂物间，回头指定得跟我闹。”
“你这人啊，怎么就把不住这张嘴呢？”赵婶子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我去帮你说说情，你以后可得长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