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本名周倚燕,封号玉华公主,只有极亲近的贤妃才会唤她燕燕这个乳名,便是温厚如皇后娘娘,也只唤她一声玉华。
五公主对此不置可否,荣舒朗便以为她是默认了的。
然此刻他却说:
“以往是学生年少轻狂,言语无状冒犯了殿下,亏得您宅心仁厚并未与学生计较。今时不同往日,殿下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学生比您还大一个春秋呢,便是为了殿下闺誉着想,也该知分寸,守礼仪,行事多几分顾忌。”
字里行间全是为她着想的样子。
五公主不知在想什么,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揭过了舒朗养伤这几月未与她有只言片语联系一事。
指着对面位置叫舒朗坐。
再开口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
“你最喜欢的梨花酿,酿造司的三十年藏品,尝尝?”
舒朗才发现五公主是个非常有意思之人,临窗随意摆放的小方桌上,只置着一樽瓷白酒壶,一只酒杯。
似是特意为他而来,又似兴之所至,率性而为,谁都摸不透她的心思。
舒朗执起酒壶,浅浅的斟一杯,一朵梨花浮于其上,形状完美,观酒之色泽透亮,置于鼻尖轻嗅,梨花香浓郁,确实乃陈年佳酿。
不过可惜了。
不论是他还是荣舒朗,皆不喜梨花酿,他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不爱饮酒,荣舒朗则是爱热闹之人,梨花酿味道太过清冷。
清冷的就跟五公主这人一般。
很久以前荣舒朗听五公主无意间念过一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又听五公主提了一位衷心侍女来身边伺候,为其赐名“晚春。”
便兴致勃勃的将身边丫头改名“梨满”,后双眼明亮小心翼翼的对五公主说:“其实我也喜欢梨花酿呢!”
少年心思一片坦诚。
五公主当时是何表情呢?
舒朗在荣二公子的记忆里搜寻了片刻,荣二公子这将心上人点滴镌刻在脑海之人,对这段记忆竟神奇的模糊。
公主是个体面人,今日他们二人坐在这里为了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公主能主动做到这一步已是给了舒朗天大的面子,舒朗知情识趣一点,把人家要的东西给出去,皆大欢喜。
窗边轻风起了又停,街上小贩来来回回,直到舒朗以“男女大防,不便久留”为由告退,期间二人再未有人说一个字。
舒朗的脚步声消失在客栈内,侍女晚春悄无声息立于五公主身侧,低声唤她:“殿下?”
五公主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随口吩咐:“回吧。”
待人离去,桌上酒杯中一朵梨花浅浅舒展,竟是一口未动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出自《春怨》 作者是唐代的刘方平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第13章 我另一半
玉华公主享亲王待遇,说的可不是物质上的待遇,更是权利上的掌控,在五公主那个地位,真正的聪明人已经很少简单粗暴的用男女来定义她。
她是一个政/治/符号,女人身份对她更有利的时候,她便能温柔似水,风情万种。男人身份对她更有利的时候,她也能挥刀断水,剑斩敌首。
那种人眼里很少有情爱的存在,谁入了她的眼,谁能叫她开心,谁对她有用,她便对谁多几分青眼。
若不是她身体壳子是个女人,不能和真正的王爷一般,正妃侧妃一大堆的往府里抬,京中为了她侧妃之位打破头的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依着舒朗观察,那些自知身份地位才情不够,仗着一张脸能瞧的过去,想日后做她入幕之宾的男人不在少数。
今日只见了一面,舒朗便知京城里信心满满想得到她的男人们,皆不过是她手里搅弄风雨的工具罢了。
那个女人,心思深着呢。
事情比他想的更棘手一些,舒朗正思虑间,被人拦住去路。
对方顶着一张十分讨喜的娃娃脸,笑眯眯行礼道:
“荣二公子留步,殿下有请。”
舒朗心说,这便是京城,三步一公主,五步一皇子。
这不,眼前的公公便是十三皇子跟前伺候的地瓜公公。
说起十三皇子,今年不过十二岁,身世很被今上忌讳,听闻自小跟着太子殿下长大。
算是被太子当儿子养大的,尽管他们大景朝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今年也才双十年华。
十三皇子找他肯定没正经事,但舒朗还不能直接拒绝,谁叫人家有个皇帝老子呢。
于是他前脚出了太和酒楼,后脚又进了对面的飘香居。
这位地瓜公公性子活泼,走在前头为他引路,短短一段路愣是没少暗中往他脸上偷瞧。
舒朗觉得有意思,便板着脸问:“你看甚?”
地瓜公公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很是单纯傻白甜道:
“大家都在猜二公子您此次会对公主提甚要求,奴才也很好奇呢!”
舒朗心说,这就是沾上五公主的麻烦之处,她所处噫哗的位置,注定了和她走的近之人时刻被人关注。他的心思也在被无数人不断猜度。
这才下山不到两日功夫,他已经烦了。
说话间,舒朗被地瓜引进十三皇子所在雅间。
这位皇子是个跳脱性子,行事无拘无束惯了,还不等舒朗行礼,便拽住他胳膊连珠炮似的发问:
“荣二,你快给我透露一下,五皇姐打算何时拆了西街那几间店铺重建?”
舒朗不明所以。
十三皇子见他不说话,急的转圈儿,语气极快道:
“别说你不知道,自昨日你下山后,便有人连夜开盘,赌那几间破铺子何时被拆,大家都很期待五皇姐命人大刀阔斧修建那里,拂去百宝阁这块儿金字招牌上最后一粒浮尘!”
在许多人眼里,那几间店铺不仅是金光闪闪的百宝阁身上的一粒沙尘,更是京中人脸面上的沙尘,是不知情的附属小国来人,好奇询问缘由时,他们不愿提及的阴霾。
十三皇子道:“底下人早将拆迁匠人早早备好,于两个时辰前守在那里,便等着五皇姐一声令下就动工。”
这是笃定舒朗一定会亲手将契书交到五公主手里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十三皇子赶热闹,也让人下了注,还下了不少,他没耐心说太多,便有几分着急问道:
“你立了这么大功,五皇姐没给你透露一点儿内幕消息吗?”
舒朗觉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他问:
“殿下怎知我会将契书献于五殿下?”
十三皇子用“你在说什么屁话?谁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的眼神瞅他,样子无语至极。
舒朗却突然觉得他一直等的时机到了。
于是笑的十分无害,拍拍袖口,告诉对方:
“东西还在学生这里。”
十三皇子惊讶的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追问:“果真?”
舒朗答:“不敢欺瞒殿下。”
十三皇子闻言起身,围着舒朗转圈打量,一副非常想不通的样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敏锐的第六感,问出了心中疑问:
“你跟五皇姐提了什么过分要求,以至被她赶出来了?莫非你想娶她?”
这话一出,十三皇子便一副“人怎么可以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表情看舒朗。
除了这个要求,十三皇子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是如今的五皇姐不能答应荣舒朗的。
舒朗被他表情逗笑,觉得太子身边养这么一孩子,跟自个儿身边养的梨满一样,每日都过的充满了惊喜!
出口的话却是:
“好叫殿下知道,我荣二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当初倾慕公主是真,如今黄泉路上走一遭,想通了很多事,放下她也是真。
既已放下,便该承担起荣家儿郎的责任,不能由着性子感情用事。”
言外之意,这是利益,便该拿利益来交换,没有白/嫖的道理,皇帝家的闺女也不行。
十三皇子先是不信的,但见舒朗一副认真又坦然无畏的表情,便不得不信了。
也不知他听没听懂,只见他小大人似的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便大声招呼守在外间之人:
“地瓜!地瓜!收拾东西,咱们回宫!”
也不管被他强行请来的舒朗还留在原地,便风风火火带人走了。
舒朗透过窗户往下瞧,还能瞧见他利落的翻身跨上骏马,沿街道奔驰而过,留下地瓜公公手忙脚乱跟在后面狂追的混乱景象。
倒是和外面传的“十三皇子行事肆意又骄纵,除了太子殿下谁都管不住他”的传言对上了几分。
原本还琢磨怎么不动声色的给那位带个话呢,结果机会主动送上门。
事情成了一半,舒朗心情大好,也不觉暗中窥伺的眼睛烦了,溜溜达达回府,静待另一半的圆满。
第14章 我竟有爹
俗话说上赶的不是买卖,舒朗便没打算眼巴巴待府里等着人家主动送上门,那显得太过刻意了。
于是溜达回家后便依照他娘的安排,由管家护送上山。
至于他哥,嘿,那不是战意盎然,和好友常卿对饮,一时兴致上头,多饮了几杯,最后被人抬回家,直接塞被窝躺着起不了身了嘛。
临行前荣夫人瞧着高兴的像是要出门春游的小儿子,心思多少有点复杂,不放心叮嘱道:
“今儿你在外头之事娘多少听人说了,想来你也感受到京城近日不太平,你喜欢在山上待着也好,刚好避一避这阵儿歪风。
还有你以前在外头交的那些友人,日后也少掺和他们的事,若再出一个徐仲秋之流叫娘可怎么活?”
又忧心小儿子烦她管的多,解释一句:
“若你喜欢广交友人,等闲下来叫你大哥在家里举办几场宴会,邀请世交家的孩子上门做客,一来二去的你们年轻人交流多了,感情自然而然便来了。”
荣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简直为小儿子操碎了心,舒朗笑眯眯的哄她:
“您以为您儿子是香饽饽呢?发生了徐仲秋那事儿,那些缩头乌龟谁还敢往您儿子身边凑?都怕我一个不高兴便将他们送进去陪徐仲秋吃牢饭呢,您就放心吧!”
荣夫人心说真是孩子话,只要有利可图,倒下一个徐仲秋,还有千千万万个张仲秋,李仲秋排队等着你呢!
这话跟他说不着,转头又找儿子身边伺候之人,细细祝福了一盏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