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舒堂下意识忽略这小碟瓜子仁儿是舒朗剥给他娘吃的事实。
这头母子两话题围着舒朗说说笑笑,回到常乐院,梨满也追着问他:
“少爷,听说大少爷下衙归家了,您不去瞧瞧吗?”
舒朗想起在荣夫人屋里那股若有似无的松柏气息,便笑着摇头:
“不去了,天色不早,大哥好不容易下衙,让他好好休息吧,明儿再见也是一样的。”
说来惭愧,之前舒朗背地里吐槽人家住持是狗鼻子,但实际上,只有自个儿长了狗鼻子之人,才明白真正的狗鼻子是啥样。
所以,舒朗他才能在第一时间闻到荣夫人房里那股极淡的,风格鲜明的松柏气息,整个家里用那种香的屈指可数。
那个时间能以那种姿态藏在荣夫人房里偷听的,除了“性子别扭”的大哥,不做他想。
安心躺平前,舒朗叫人给常卿送了个口信,叫他别忘了明天的堂审,便彻底咸鱼躺了。
说实话,家里确实比山上住的舒服,若不是住家里人际关系人情往来过于繁琐,他觉得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这府中上上下下都将他当成没长大的孩子对待。
从明儿便要过堂了,作为苦主的他要在堂上如何表现,注意些什么,竟无一人对他提起这事便能窥测一二。
想来是都为他做足了打算的。
这日子不可谓不舒服,简直是咸鱼孵化的温床。
果然第二日在堂上,他只需往哪里一站,便有荣家提前准备好的状师三人替他开口,都不用他张嘴,几人便麻利的将事情经过和他的诉求说的一清二楚。
当然徐家也没自暴自弃,对方请的状师和己方吵的不可开交。
现场口沫横飞,车轱辘话说的翻出花儿来,但归根结底,事情归结为一点——
舒朗手里证据不够充分,舒朗确实重伤,但他现在活蹦乱跳的。
人没死,内里就大有文章可做,双方都明白这一点,不过是在尽量找对方话里的漏洞进行反击。
有个状师见舒朗无聊,站在堂上竟堂而皇之的发呆,便与他低声耳语:
“二公子请放心,大公子对此早有预料,咱们今次的只要目的,是将对方曾意图暗害您并达成目的这一事做实了,至于能给他定多大的罪都不重要。
大公子有的是办法叫他日后为此付出代价!”
怕他不明白,这人还给舒朗细细解释:
“如此一来,徐仲秋的名声便彻底没了,徐大人那里也不会为继续保他而牵累自身名声,没了徐家做靠山,他曾经得罪过那么多人……”
顿了一下,给足舒朗反应的时间,这人继续道:
“便是您还不解气,便叫人日日拿着状子上衙门继续告他,可着全京城的找,被他欺辱的,想告他的一年三百六十天能不重样。
天天去衙门过堂,咬不死他也能恶心死他!”
那时徐仲秋怕是整日都没空做正经事了。
这就是荣家为他想好的解决办法,当真既按照他的要求出了气,还不用他费丁点儿心。
可他没告诉大哥,他其实有人证来着。
舒朗看堂外一闪而过的青色袍角,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尴尬的朝上坐着的主审人拱手:
“大人,学生这边还有人证,请人证上堂为学生作证!”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叫徐家人上门找常卿的麻烦,耽搁常卿宝贵的时间,常卿要求舒朗严格保密。
怕舒朗小孩子心性,不慎泄露消息,常卿是三令五申,外加恐吓威胁,直至舒朗发誓“若消息走漏,我心甘情愿跪一年佛堂”才安心。
果然,舒朗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不仅徐家人惊讶,便是荣家也非常吃惊!
就连堂上被折磨的头脑发昏的主审官有也打起精神,让人将证人带上来。
结果不言而喻,常卿一出场,用他那连皇帝都怕的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事发时他所在的方位,身边有哪些人,都是什么动作,他是怎么想的,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动作,用哪个角度能看到哪里,舒朗和常卿当时在他什么方位,正在做什么动作说的一清二楚。
甚至叫人按照他的复述当堂演示了一遍以证明真伪。
主审官还叫人将常卿提及的,那几位能侧面验证他所言真伪之人请到堂上,一一问话。
彻底将徐仲秋给锤死了。
明明徐仲秋一身锦衣,相貌堂堂,做贵公子打扮,可这会儿的他瞧着哪里还有先前那股谁都奈何不得他的桀骜劲儿。
面色苍白,用恨不得吃人的眼神在舒朗和常卿身上来回扫视,眼里带着几分疯狂,顾不得体统大声质问两人:
“荣舒朗,你何时跟姓常的穿同一条裤子了?你们故意设套让我钻的是不是?你们故意的!”
说着便要扑过去咬人的样子,他身后的三个状师联手都没制住,硬是被主审官判了个藐视公堂的罪名,叫几个衙役粗暴的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才罢手。
舒朗和常卿面对质问,摇头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又嫌弃的移开。
他们不过是在这件事上有点默契罢了,其他时候免谈,互相看不上!
主审官被这案子折磨了近一个月,眼见水落石出,心下终于松快了。
当场判了徐仲秋五十大板,收押三年,并赔偿舒朗生病期间的一切医药费。
对这桩案子来说,已经是重判了。普通人遇上舒朗这情况,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徐仲秋当下被拉去打板子,木板落在皮肉上的声音闷闷的,徐家人面色难看的匆匆离开。
荣大哥从后堂夺步而出,先和主审官交谈,然后感谢了三位状师的辛劳,捎带给舒朗一个“回头收拾你”的眼神。
最后行至常卿身前,颇有怨念道:“你竟连我都瞒着!”
说罢也不等常卿回答,便接着道:
“走走,今儿聚香楼我请客,叫我们弟兄二人好好感谢几位!”
说笑间几人走出衙门,迎面遇上一人,所有人说笑的神色瞬间不自然起来。
只见来人袅袅婷婷,对舒朗行礼道:“二公子,殿下有请。”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我拒绝了
宫女晚春口中的殿下,只有一位,便是五公主。
晚春随侍五公主多年,京中少有不识她面容之人,打从她一出现便吸引了诸多目光。
现场几人对此情形见怪不怪,习以为常,虽心思各异,面上却都很客气。
舒朗只对他大哥做了个口型,便跟几人告罪一声,随晚春离开。
三位状师此刻恨不能溜之大吉,便只剩荣舒堂与常卿二人立在原地,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与自己所想大差不离。
荣舒堂笑了一声,瞧着弟弟的背影,心头不知是何感受:“你这事做的可真不地道啊,咱们扯平了?”
他可没忽略方才弟弟那个口型——
契书。
近日为五公主选婿一事,京中已死了两位候选人,意外受伤五人,更有爆出各种丑闻影响自身和家族名声的不计其数。
这个当口,西街契书落入荣家人手里,外人可不管他们兄弟二人是不是一条心,为防他二人联手,借他这个当大哥的手将契书送上去为他中选驸马增添筹码,众人势必连他一并防着。
不用想都知道,此刻这条街上藏着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窥探他那傻弟弟的一举一动。
而他的傻弟弟又在这个关头被五公主身边之人带走,只要舒朗将契书交出去,他这个做大哥的就成了众人针对的头号对象。
荣舒堂根本就没想过,还有他弟弟压根儿就不上交的可能。
五公主可是今上众多孩子中,太子之下第一人,身份地位比皇子们贵重多了。
男女对调,五公主便是那深得今上看重,且和太子关系融洽,长相俊美,性格体贴,能力出众,又因性别不会被太子忌惮的实权王爷。
她就想要个契书,他弟敢不给吗?顶多撒个娇,似真似假埋怨几句五公主无情,便顶了天了。
这样的五殿下,只要嫁给她,不仅能借着她的关系得到今上重用,得到帝国下一任继承人的赏识,得到她的帮扶和庇佑。
实现胸中抱负的同时,还能带动整个家族实现跨越式的阶级转变,百年荣华就在眼前,谁能不动心?
当然有一点五公主和王爷还有本质区别——
嫁给五公主,生的孩子可随自个儿姓,上自家族谱!综上,和五公主成亲,有百利而无一害!
眼下京中才俊们便有选秀宫心计的味儿了,荣舒堂被针对也只是早晚问题。
“怕是过了今日,很长时间我都没空和你对饮了,走吧,今儿咱们畅饮一番!”荣舒堂倒也不惧,神色坦然的接受了将要面临的挑战!
所以说,不仅女人找男人的时候有野心,要千挑万选。男人现实起来也同样野心勃勃,认为自个儿能配得上全天下顶尊贵顶好的女人。
舒朗随晚春行至雅间,见到这位传闻中顶尊贵顶好的女子时,确被对方容貌惊了一瞬。
彼时这位公主正侧身临窗而坐,听到动静缓缓转头,视线正好与进门的舒朗对上。
原以为荣舒朗记忆中的五公主,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加了八百层恋爱滤镜和粉红泡泡的后果,然眼下看来是他狭隘了,这位公主的容貌确实能配得上“风华绝代,独步天下,倾国倾城”这类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形容。
虽才十五的年岁,已能瞧出她将来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别的不论,单这容貌,便有叫人疯狂的本钱。饶是他自诩前世见过各种各样顶级美人儿,也绝没有眼前这位叫人惊艳。
舒朗心中感慨,这幅容貌加上顶级权势,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怪不得京中近日为她乱成这般。
虽心里想了许多,行动上却无迟滞,恭谨的朝对方行礼,口称:“见过公主殿下。”
舒朗能感受到来自于五公主的打量视线。
确实该打量忖度的,原身对五公主来说可不是无足轻重的舔狗而已。
可以说五公主那百宝阁内最贵重的镇店之宝,将近三分之一都是荣舒朗通过各种途径,广撒网,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和心血寻来的。且寻来后无条件献给她,只求她展颜。
更不要说平日里各种耗费心血的礼物惊喜无数,哪样不是金银堆积而成?
这样一个不求回报的高质量舔狗,即便五公主对他没有丁点儿意思,但他的态度不如以往热切,五公主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事儿放谁身上都要引起注意。
好半晌才听五公主轻笑一声,语带几分调侃,便是调侃声音也很清冷:
“今日怎的不唤我燕燕了?”
以往荣舒朗自觉在五公主这儿与旁人有几分不同,便壮着胆子私下无人时唤她“燕燕”,怕她不乐意,又强调说:“我将你当做妹妹一般亲近,在家中我都是这般唤妹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