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出发时装满了外国人喜欢的茶叶、瓷器和丝绸,即便找不到矿脉,这一趟也不走空。
站在新船的甲板上,崔瀚意气风发,摸着崭新的船舷心满意足。
找到靠山就是好啊!
师夫人不光资助了自己大船,甚至还给了足够多的银子采买货物,只要不出岔子,哪怕没有宝石矿,这一趟所得也必然超过过去三四年的!
却说彭老等人顺风顺水而下,不过两月就到了目的地。
初始爷儿俩都晕船,吃了药还吐得不行,可时间长了,吐着吐着,竟也习惯了。
只靠岸后又有些回不过神,脚下虚浮,像极了踩棉花。
崔瀚便笑道:“这是海上漂的时候久了,身子一时转不过向来,待过几日也就好了。”
此番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怕土著欺负,便就地安顿,一行砍树、掘地造屋子,一行拿出带来的蔬菜种子来种。
也不知当地人怎么想的,分明气候湿热,土地也不贫瘠,随便种点什么都能长,他们竟十分懒怠,也不与外来的海船交涉,以致于守着宝地挨饿。
接下来数日,崔瀚一行休息够了,留下一干青壮原地修建基地,张娘子等人则在崔瀚的带领下,陪同彭老父子去找矿脉。
到底是内行,就见彭老边走边看,一时望山,一时看水,一时又蹲下挖土,捏着细细看,最后非常笃定地说:“此处必有大矿!”
又是月余,矿脉位置渐渐有了眉目,彭老又带着儿子施展一回,最终敲定几个位置。
可矿脉找到了还不算完,需得有好炮手打眼炸开,再有好匠人挖掘,搭建矿井。
张娘子便道:“来时我们掌柜的都说了,您老只管开口。”
掌柜的说了,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外行人对挖矿束手无策,可只要找到一个内行,就好比揪住了乱麻中的线头,只需要轻轻一抽,剩下的人员、物资,就都有眉目了。
彭老想了一回,竟亲自写了几个人名。
“这人是一等一的的好炮手,只为人执拗,早年被奸人所害,没了一条腿,可本事还在。
你们若说是我说的,他必来。
这几个也是,修锁建井不在话下,只他们愿不愿意出海,我也不好说,须得你们细问问。”
张娘子接了纸条,先熟读几遍,将内容牢记于心,这才小心叠起来,用油纸包裹了放好。
这么一来,即便后期纸条丢了,脑子还记着。
或是什么时候记混了,也能有纸条对照。
掌柜的说了,这叫双保险。
后面炮手、匠人、医者渐渐聚齐,开矿团队初见雏形。
沿途湿热多雨,藤蔓甚多,所需绳索直接砍了藤条搓成。
铁器和硫磺从沿海诸国临时采买,又不占出海的位置,又不至于惊动本国官府。
至于硝和木炭,前者大可以盐碱地、溶洞,甚至是茅房墙壁上获取,并不算费事。
至于木炭就更简单了,岛子上什么都不多,就是树多,要多少木炭就烧多少,管够!
前后短短一年工夫,这座海外大岛上就有一大片新建筑拔地而起,师雁行麾下的娘子军、柴擒虎的私人卫队前后又加了几批,已有数百人之多。
另有水手数百,合计人数过千,各个精悍,与当地土著形成微妙平衡,互不干扰。
原本当地百姓对这货外来人颇有些畏惧和警惕,可见他们只是盖房子、挖土、玩石头,并不来骚扰,便渐渐放下警惕。
后来崔瀚等人又成功种出许多本地没有的美味菜蔬,配着师家好味出品的各色调料烹饪,香气扑鼻,引来不少胆子大的土著来看,两边渐渐交流起来。
当地人靠海吃海,平日多以渔猎采集为生,甚少耕种。
他们非常善于潜水捕鱼,两边熟悉之后,大禄好些人都跟着学游泳,水性突飞猛进。
海洋广阔,海水力大,故而海鱼大多肉质紧实,且少小刺,腥味也淡,好些原本不爱吃鱼的大禄人尝了两回,竟也爱上鱼脍。
见他们喜欢,几乎日日有本地人打了鱼虾来交换他们种的瓜菜,双方都认为自己占到便宜,很满意。
每逢退潮,多有人去赶海,捡拾美丽贝壳,运气好的话,还有龙虾和螃蟹可吃。
贝壳内侧色彩艳丽,五彩斑斓,阳光一照好似彩虹,非常美丽,当地人喜欢打磨了串成项链、手串带在身上,极富风情。
若去潜水,更有海胆等物,上了岸,随手撬开就吃,肥美甘甜,口感独特。
时间一长,土著来大禄基地次数多了,竟也有若干未婚男女看对眼儿。
一名当地女子极为大胆,天天给一个老兵来送鱼,又抢着给他洗衣裳。
众人每每起哄,又打趣,连比带划问她喜欢什么,“年纪这样大了!”
那女子火辣的视线停留在老兵因为天热而敞开大半边的衣裳,尤其是后面若隐若现的精壮肌肉上,“他强壮!”
众人便都嗷嗷直叫,闹得那老兵倒不好意思起来。
阿德见了,拍着巴掌直笑,回头又问那老兵,“说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老家也没个亲人,我看那女子也算真心实意,你若有意,不如娶了。若没这个意思,也同人家说明白,免得耽搁人家好韶华。”
那人想了一回,竟应了!
于是基地欢欢喜喜迎来第一场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婚礼。
崔瀚得到消息后,很有些啼笑皆非,摸着脑袋笑骂道:“他娘的,老子累死累活带人找矿,这些忘八端倒好,竟谈情说爱起来!”
笑骂归笑骂,好些人初初背井离乡来到陌生岛屿,时间久了,难免郁郁寡欢,有点喜事冲淡一下也好。
于是崔瀚便带头操办起来。
没有准备红蜡烛,还是临时从岛上找的红色泥巴涂抹,勉强凑了几对儿。
就是那泥巴里不知道有什么,烧起来有点臭烘烘的……
有了跨国婚姻之后,许多原本看不见摸不着,却确实存在的隔阂好像也都随着这对新人的诞生瓦解,两边往来越发频繁,也有更多敢于尝试的未婚男女结伴说笑。
阿德闲时就庡同张娘子等人磕牙,“要不了多久,小崽儿们怕不是就遍地跑了……”
等有了下一代,他们的人就算正式扎根,不分彼此了。
大禄文化远近闻名,本地人俱都又敬又畏,崔瀚一行人到了之后,也有部分土著开始尝试学说汉话。
如今有人成婚,阿德等人便借机教授汉语、汉字,一场文化入侵运动悄然而迅速的铺展开来。
娘子军中有几人出身江南桑农,与当地人交了朋友后,也跟他们深入去玩,竟意外发现几株野桑树,十分惊喜。
于是下次有人过来时,便带了蚕种和纺车,就此养蚕织布。
众土著眼见她们从一只只小虫子身上变出丝线来,活像见了神迹,又惊又喜,吓得哇哇乱叫。
张娘子等人便都笑,有关系好的,也教她们养蚕织布。
等到第二年的时候,好些人就穿上了本地蚕丝织就的薄衫。
大禄的蚕吃了海外岛子上的野桑叶,吐出来的丝也有所不同,略硬略挺括,手感有点像后世的双宫缎。
但光泽度并不差,送回去给师雁行看时,她也啧啧称奇。
眼见到了年底,彭老等一干老技工紧赶慢赶,好算赶在大年三十准备完毕。
“赶紧的,都趴好了!”那炮手忙得满面黑灰,只露出来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精神亢奋异常,“老子给你们放个大爆仗!”
众人闻言,俱都跑得屁滚尿流,纷纷钻到岩石后、大树后躲藏,又捂耳朵。
见众人都躲好了,那炮手才点燃引线,眼见火星一分二、二分四,顺着几条引线顺利烧出去,这才一溜烟儿跑了。
“轰!”
“轰轰!”
烟尘四起,地动山摇,果然好个大爆仗!
短暂的沉寂过后,崔瀚带头欢呼起来,神情狂热,“过年啦!发财啦!”
远在大禄的京城之中,师雁行正与家人煮饺子,突然也不知怎的,心底生出强烈的向往,扭头往遥远的东南方看了一眼。
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唯有远处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满天烟花。
“怎么了?”柴擒虎凑过来问道。
“没事。”师雁行笑笑,“就是觉得,好像有很好的事情发生了。”
柴擒虎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了眼,心头微动。
“姐姐,姐夫!”鱼阵从厨房那头探出脑袋来,挥舞着漏勺喊道,“吃饺子啦!”
江茴亲自端着碗,拿着筷子走过来,“大冷天的,凑在窗边发什么呆?快来吃饺子,我可包了金锞子在里头!”
柴振山和林夫人不在,两边还是凑在一处过年,很热闹。
柴擒虎一听,立刻拉着师雁行往回跑,“走走走,吃饺子!”
师雁行反握住他的手,“走走走,抢金锞子!”
说完,众人都笑了。
第一口就吃到了金锞子,师雁行就笑,这么多年了,江茴还是老一套。
但她很喜欢。
她忍不住又往东南方看了眼,视线穿过绚烂的烟花和无垠星空,好像一直看到了海的另一端。
真是不错的一年!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后面应该还会有几个番外,你们有特别想看的方向和人物吗?
第203章 番外一:二师兄
九月初的清晨,几辆满载的马车踏著第一缕晨曦,晃悠悠驶入京城。
两颗小脑瓜不甘寂寞地从车窗裡钻出来,好奇地打量著,「师兄,这就是京城吗?好热闹哇!」
前头赶车的青年下意识放慢车速,闻言笑道:「那是自然。」
说著,他也忍不住看向两侧鳞次櫛比的建筑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像说给两个小师弟,又像说给自己听,「这就是京城!」
多热闹哇!
打头那辆马车上也探出一颗脑袋来,约莫三十来岁,国字脸,挺威严,听见动静往后只一瞥,「小杨,小柳,都把脑袋缩回去!叫人看笑话!」
两个孩子都是一个激灵,忙不迭钻了回去。
师父忒严苛,班子裡的人日常把式练不好时,没少挨打,大家都怕他。
车轮吱吱呀呀碾过平整的石板路,又往裡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这才来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庆利苑。
庆利苑是京城有名的大戏园子,一年到头都有各地戏班子、杂耍班子来演出,听说不少达官显贵都爱来这裡看戏。若是看对了眼儿,保不齐就把戏子买了家去养著,就不必再四处漂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