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的,辛苦您老跑一趟,且拿去打壶热酒吃吃。”
红封里装的是银票,给管事的,银锞子是给外头随行的吏员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越是这些小人物越要面面俱到才好。
管事的越加满意,忍不住对师雁行说了知心话。
“我观大人的意思,只要师老板去,那供奉便是铁板钉钉喽!”
师雁行道了谢,略一沉吟,道:“劳驾您稍等,我手书一封,请您转呈杜大人。”
那管事得了实惠,又又吃又喝,如何不肯?当下一摆手,只管她慢慢写。
不多时,信得了,师雁行亲自送出门去,看着轿子走远方回。
“她现写的?”
那边杜泉看了信,又将管事的叫回来问道。
管事点头,“是呢,给老奴的时候墨迹未干,略吹了吹才装进来。”
杜泉又瞧了那信两眼,轻笑出声,“她倒是个乖觉的,罢了,你去吧。”
晚间杜泉回后院,见潘夫人正在灯下整理各处送来的年礼,随口问了句,“师家好味的也有了?”
潘夫人笑吟吟道:“头一波就到了,我瞧着有几块皮子倒好,已预备留出来给老爷做几件袄子穿。”
顿了顿又道:“冷不丁的,怎么偏提起她家?可是又出什么新花样了?”
杜泉就把信上的事说了,潘夫人一怔。
“主动放弃州衙供奉?”正给鱼阵拆头发的江茴一愣,“为什么?”
多好的机会呀,几乎就相当于杜泉主动捧过来的买卖。
放弃了多可惜呀。
“娘,有点儿疼。”鱼阵委屈巴巴道。
“哎呦,”江茴骤然回神,低头一瞧,自己方才走神,竟把小姑娘的头发拔下来两根,顿时心疼得不得了,“瞧娘这没轻没重的,我给你吹吹。”
师雁行过来看了眼,笑道:“早饭时我就说了,不过是约着出去做些捶丸、投壶之类的游戏,何苦编那样繁琐的发式?固定了一日,再拆可不艰难?”
随着师雁行的崛起,江茴和鱼阵也跟着成了新晋宴会热门客人,时常有人请她们过去玩。
虽大部分都推了,可到底也少不得交际,一来二去的,鱼阵倒是跟几个武官家的岁数差不多的小姐们熟络起来,今儿就是有人请她过去玩的,大半晌才送回来。
“好看的!”鱼阵怕她们不许自己再编头发了,立刻表达立场。
江茴和师雁行都笑得不行,又亲自取篦子来给她顺头发。
这几年营养好了,原来的黄毛小丫头也渐渐标致起来,头发养得又黑又密,瞧着很像那么回事了。
江茴见鱼阵衣裳上不少泥点子,断不是单纯捶丸或投壶能有的,就问她今天还玩什么了。
鱼阵乐呵呵道:“还骑马来着!”
江茴:“……做什么了?”
鱼阵听声音不对,下意识缩脖子,小小声试探着说:“骑马……”
多危险呐!江茴顿时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深吸一口气,才要开口,就被师雁行按下了。
“这可真了不起,”师雁行按住躁动的江茴,若无其事地笑着问鱼阵,“这可不是谁都敢的,还有谁骑来着?有人教你们吧?”
鱼阵笑嘻嘻点头,说了两个姑娘的名字,爹都是本地武官。
说是当时一二十号人跟着,数位驯马师,骑的也都是性情温顺的小矮马,并未出门,只由驯马师牵着在后院演武场溜达了两圈过瘾。
江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只仍有些后怕。
师雁行笑着鼓励了鱼阵一回,又马上打压了下小东西嚣张的气焰。
“不过可别得意忘形,马儿不是好骑的,若闹起脾气来,摔在地上会出大事。日后若想骑马,必要有可靠的人在旁边跟着,不然纵使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激你,你也不要理会。”
鱼阵也有点怕了,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师雁行朝江茴努努嘴儿,鱼阵熟练地蹭过去,搂着她的腰哼唧起来。
“娘,我知道厉害啦,以后也不敢偷偷骑马,也不逞能,必然有人跟着。”
被她这一撒娇,江茴哪里还气得起来,只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打发人带她洗澡去了。
鱼阵一走,师雁行就拉了脸问外面,“今儿谁跟着二姑娘出去的?”
听她声音不对,姚芳和几个丫头直接就进来跪下了,“掌柜的。”
师雁行这回没让她们起来,冷着脸俯视喝问起来,“今儿她出去骑马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姚芳心里一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坏了!
这差事她给办砸了!
“掌柜的,我知错了!您罚我吧!”
姚芳把心一横,灰头土脸认错。
“你错哪儿了?”
见她态度尚可,师雁行追问道。
姚芳这才开始后怕起来。
“那几位小姐喊二姑娘骑马的时候,我不该不拦着,更不该回来不跟您和太太讲。”
她和胡三娘子、李金梅等人都在外头野惯了,什么风餐露宿、骑马赶路,那都是家常便饭,所以根本没觉得有什么。
况且当时人那么多,鱼阵也没出事,她也就直接没往心里去。
直到这会儿了,姚芳才发现不妥,整个人就跟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眼前发黑。
二姑娘才六岁多,之前从未单独上过牲口,跟她们能一样吗?
万一今儿有个什么好歹……
见姚芳真的知道错了,师雁行略消了些气,“你作为随身护卫,这些事都考虑不到,着实失职。念在你之前一直尽心尽力,罚你一个月月前,年底福利减半,服不服?”
姚芳都做好了被撵走的准备了,正懊恼时,听了这话如闻天籁,连声说服。
跟着的几个丫头也难辞其咎,都罚了半个月月钱。
末了,师雁行又让姚芳将功赎罪,日常教导鱼阵骑马。
姚芳一听,大喜过望,赌咒发誓必然会安安全全地教会等等。
师雁行道:“骑马打猎这类事,摔摔打打在所难免,你也不必太过讳疾忌医,但凡事都要提前跟鱼阵说明利害,先教她保护好自己,别一味跟风随大流,冒冒失失的……”
鱼阵那小东西被自己养野了,断不是安分娴静的性子,堵不如疏,只要适度就好。
姚芳走后,江茴还担心呢,“她还小,骑马这样的事……”
“六七岁,不算小啦,”师雁行反过来安慰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学什么都快,难得见她对什么有兴趣,何必阻拦?况且经了今天的警告,姚芳日后必然谨慎,也不怕出什么事。”
江茴想了一回,倒也罢了,又叫人去选衣料做骑装,又问起刚才才起头就被打断的事。
“两处只取一处的做法,我大约能猜到你的意思,可不要州衙供奉是有什么说法吗?”
今天师雁行给杜泉写的信就一个意思,要州学的,放弃州衙的。
人不能贪得无厌,见好就收才是正理。
眼下师家好味已如日中天,总不能她吃肉,连口汤也不给别人剩,这两个地方就是做餐饮行业的大头了,多少人从年头巴巴儿等到年尾,就为了这一杆子枣。
她不能一点儿指望都不给人留。
完全垄断势必会犯众怒,树敌太多会死的。
蚁多咬死象,别小瞧小人物的力量,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把那些人逼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
现在有两位大人替师家好味撑伞,万一来日这伞倒了呢?
这会儿招惹众怒,伞倒之日,就是师家好味的死期。
真要论起来,衙门里的人多,且多壮汉,饭量本来就大,而且又有不少官员的份例在,再算上四时节礼,赚的会比州学多不少。
一般人都会选州衙吧?
师雁行顺手拿了一只水晶梨来削皮,“州衙么,不过是现任官员的施展地,顶了天就是通判、知州。而州学,我更愿意称之为孕育官员的摇篮,潜力无限。”
州衙是有官员,可顶了天有品级的也不过十来位,其中大半此生升官无望。
原本师雁行想的就是跟现任州官儿搭上关系,可现在这个目的她实现了,整个州衙上下都混得烂熟,再进一步霸占伙房买卖,付出的努力明显重叠,吃相也难看。
简而言之,回报率并不高。
而反观州学,单纯就年利润而言,可能确实略少一些,但对比外头的私人买卖也已经很够看了。
人得知足。
之前州学对外一直是铁板一块,她未能找到合适的切入点,现在杜泉下给她帖子,就是瞌睡碰到送枕头的,不拿下,天理不容!
能在州学做教师的都非无名之辈,院长和教授们虽没有正经官职,可也享受朝廷供奉,保不齐哪天也就起来了。
学生们现在虽然都只是秀才,但五公县的县学都能出几个举人甚至是进士,教学水平更高一层的沥州州学没道理不行,来日未必就不能出几个知州!
讨好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现任官员们真的太难了,伺候祖宗差不多也就这么个劲儿。
虽说可以理解:人家数十年寒窗苦读,历经惊险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你非亲非故上来摘果子?
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但对比起来,尚未经历过官场残酷碾压的州学学生们是真的天真可爱,像极了纯洁无辜的小羊羔!
哪怕三五十岁的老秀才们也不例外!
收拢这些人对师雁行而言,简直手拿把掐!
师雁行比所有的人都年轻,她等得起。
第149章 【捉虫】福字
果然, 师雁行不参与州衙伙房竞标的消息一散开,一干同行待她忽然就热情起来。
商人就是这么现实。
结果没什么悬念,师家好味顺利赢得州学竞标后,周斌还特意找她去说话, 故意当面问为何放弃州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