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
她叹了声,心想其实太爷爷说得也对。
不过该学她还是得学呀。
连着这么四五天,她闷在家里学习,苏岩京来找过她两次,那意思好像是试探试探,她也没太搭理。
反正缺肉吃的不是她,是他,她才不着急。
而她和苏岩京“掰了”的消息也在村里传了,她出门时不时有人打听,陈蕾更是特意来试探过。
她就大方地告诉陈蕾,没错,掰了。
问为什么掰了,她就说现在琢磨着也想考大学了,没功夫谈对象,得专心学习。
陈蕾疑惑:“就你?你高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那脑子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我还没考上呢,你竟然还想考大学?”
初挽其实明白陈蕾说的是真话,便也就道:“我确实文化基础不行,所以我得努力,才暂时不谈对象了。”
陈蕾一想也对,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初挽:“你也不能处处和我学,我考大学,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有这能力,你以前漏下太多功课了,现在高考竞争激烈,你没戏,别瞎扑腾了!”
初挽便没搭理。
陈蕾是很有些得意的:“算了不说你了,有志者事竟成,你好好努力吧。”
说完也就走了。
初挽看着陈蕾那欢快的步子,知道她必然是眼巴巴地去找苏岩京。
随她吧,她喜欢就行。
至于初挽,和自己太爷爷说了一声,收拾收拾包袱,把那九块六揣兜里,跟着二虎子拖拉机进城了。
从永陵村出去,到北京城德胜门要四十多里路,拖拉机颠簸得人头晕晕的,初挽晕车,难受得要命。
可这拖拉机也没个遮风挡雨的,哒哒哒地开起来,春寒料峭,风就这么往她棉袄里钻,那棉袄都是用的旧棉套子,根本不怎么挡风,她又瘦,身上没几两肉,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
初挽叹息,心想自己挣了钱第一要紧就是买件羽绒服,要又大又蓬松的,不过这年头有羽绒服吗?没有的话那就滑雪服,或者棉猴好了,反正要暖和,再也不能受这种罪。
拖拉机开到半截的时候,后面出现一辆吉普车。
初挽看着那辆军绿吉普车出现在视野中,逐渐赶了上来,不免感慨,她也想坐吉普车。
吉普车肯定暖和。
她这么想着,拢紧了自己那漏风的老棉袄,又把旧围巾使劲裹了裹,弓着身子,把两只手揣进袖子里,这样就稍微暖和一些了。
正这么半弓着,那吉普车却开到了拖拉机旁,放慢了速度。
初挽心里觉得不对劲,看过去,就见吉普车副驾驶座上的人正侧首看过来,黑眸恰恰打量着自己方向。
她顿时诧异,这竟然是陆守俨。
陆守俨就是陆建时的七叔,上辈子她找陆守俨做主,要求离婚,陆守俨命令陆建时赶紧办离婚,之后因为还有紧急重要会议,就匆忙走了。
结果陆建时不但不离,还纠缠着,后来陆守俨那离婚数年的前妻来找,终究坏了她的大事。
四目相对间,初挽错开视线,低头。
她现在没心情和他说话。
陆守俨黑眸定定看着她,试探着喊道:“挽挽?”
初挽听到他喊名字,只好勉强点头,算是承认了。
她小时候倒是时常被陆家老爷子接过去住,一住个把月,陆守俨对她颇为疼爱,不过等大一些,自己出去铲地皮到处跑,就去得少了,至于陆守俨,十一年前去参军,回来的时候极少,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最近几年更是没见过,所以现在认不出也正常。
陆守俨见她点头,便径自示意二虎子:“这位老乡,麻烦停一停,我有话和挽挽说。”
二虎子见陆守俨直接喊出初挽的名字,自然以为是熟人,也就把拖拉机停道边了。
那吉普车也停下来,陆守俨下车,之后看着初挽:“你是要进城?”
初挽看过去。
她印象中的陆守俨,已经三十八岁了,持重沉稳,气场强大,让人不敢直视。
而眼前这个,到底才二十七八岁,身姿挺拔,眉眼年轻,还有着青年人的锐感。
初挽微低头:“你是……”
她本来想装懵懂山村姑娘的茫然,不过一开口,她发现不用装了,她现在冻得嘴唇发僵,说话都不利索,整个就一冻傻的鹌鹑,不需要任何演技,浑然天成。
陆守俨神情异样,他看着初挽:“我是七叔,挽挽,你不认得我了?这几年我回去少,你也不常去我们家,确实见得少了,可你前年过生日还在我们家过的,我不是也在吗?”
他显然疑惑,看着初挽:“你是不是生病了?”
初挽恍然:“原来是七叔……”
过生日这个事她记得,他还送给她蓝宝石礼物了,不过重生回来,她冷不丁没意识到现在距离那个时间很近。
陆守俨:“怎么冷成这样?赶紧上车。”
初挽看向二虎子,二虎子一挥手:“今个儿可真冷,坐拖拉机太遭罪,你上吉普车吧,那个坐着舒坦!”
初挽其实不想理陆守俨,不过吉普车的诱惑实在是抵抗不住,况且也没有理由拒绝,便谢过二虎子,上车。
上车后,陆守俨直接坐她旁边,拿出旁边一件军大衣,抬手不由分手地给她裹上:“你穿上这个暖一暖。”
初挽很听话,裹紧了。
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她确实冷。
陆守俨又拿来军用水壶:“你能喝酒吗?这里面是低度的白干,喝口暖暖身子,天这么冷,我怕你冻坏了。”
初挽犹豫了下,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喝了后,血液循环起来,她又裹上军大衣,确实舒服多了。
陆守俨看她穿着自己厚实的军大衣,裹着围巾,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跟只冒头的小鸟一样。
他眸中泛起笑:“现在好多了,看你刚才那样子都冻傻了”。
初挽问:“七叔,你怎么在这里?”
陆守俨:“我今年要退伍转业了,最近在等着调令,左右也没什么事,正好老战友在南口驻地,我就过来搭把手。”
初挽:“哦……”
昌平南口地势险要,是前往内蒙草原的必经之路,自然也是北京西北的军事重镇,那里驻扎着几十家军事单位驻扎,军营遍布各处。
这南口距离他们永陵村不远,也就七八公里的样子。
陆守俨:“我也是前几天刚过去南口驻地,任务紧,比较忙,没顾上,今天总算腾出功夫来,过去看了初老太爷,陪着说了一会儿话。”
他看了她一眼:“要不是听老太爷说你坐了村里拖拉机进城,我猜着应该是你,刚才真不敢认你。”
初挽便道:“女大十八变,认不出来也正常。”
陆守俨听这话,扬眉,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脸。
她的头发发黄,看上去没什么光泽,脸也瘦,几乎没人巴掌大,缩在那厚实的军大衣里,整个人都可怜巴巴的,就像天桥底下营养不良的小叫花子。
唯独一双明亮而坦荡。
他沉默了会,才问:“你要吃点东西吗?饿了吗?”
初挽侧首看他,不过他太高了,即便是坐着,她依然只看到他一丝不苟系着的风纪扣。
于是她缩在军大衣里,对着那风纪扣说:“有吃的吗,凉的吧?”
陆守俨:“还好,应该还热乎着,肉饼。”
初挽一听“肉”这个字,马上道:“那我尝一点吧。”
陆守俨看出来了,便翻了翻,竟然翻出来一个用棉布包着的铝饭盒,之后打开,里面还有勺子。
初挽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饼香,一闻就知道用料特别实在,而且烙饼的时候用了油,白面饼肯定用油烙过,又被碎肉的油脂浸润。
陆守俨把铝制饭盒递给初挽:“给。”
初挽眼馋:“七叔,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守俨看她这样,黑眸中倒是有几分笑意:“不用客气。”
初挽也就接过来吃了,吃了一口后,确实是香,而且还带着一些余温,在这冷天吃,太舒服了,吃得满口油香。
她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大概吃了小半份,才总算饱了。
陆守俨又拿来一个水壶:“喝点水吧。”
初挽便接过来喝,喝了后,她舒坦地出了口气:“我这才有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陆守俨听这话,低声说:“你要进城的话,应该打电话给老爷子,让他派车来接你,不要坐拖拉机,这种天,太遭罪了。”
拖拉机开起来,那冷风嗖嗖的,刮得人脸疼。
他又问:“你们村支书那里有电话是吧?”
初挽舔舔唇:“嗯。”
陆守俨:“我这一段就在南口,我回头把电话号码给你,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过去你们村也很方便。”
初挽含糊地点头:“好……谢谢七叔。”
陆守俨:“老爷子前几天还提起你,他也想你了,这次进城,你在家里多住几天吧。”
初挽听着,却不想说什么。
她并不打算嫁给陆家任何人,那她并不想出现在陆老爷子跟前,免得老爷子有什么想法,最后倒是白白伤心。
她知道对于自己和陆家这个历史久远的婚约,最当回事,也最想尽快履约的就是陆老爷子。
那是真心实意想对她好的老人。
她略想了想,到底是道:“七叔,我进城有点事要办,等办完事有时间,再过去雨儿胡同吧。”
陆家住在南锣鼓巷雨儿胡同。
陆守俨神情顿住,侧首,看向初挽。
他显然没想到,他理所当然以为她进城是去他家。
他微蹙眉:“办什么事?”
初挽:“一个朋友的事。”
她不敢说想去古玩市场上琢磨点买卖挣钱,那样她估计直接被拎到陆家去,陆爷爷再塞给她一个大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