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俨:“我现在想着,接下来我调到晋东市,这个距离北京近,坐车的话也就两三个小时,这样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回来。从现在开始,我们也开始尝试着要孩子,如果万一有了,就生,没有的话,也无所谓。”
初挽:“行。”
陆守俨:“挽挽,说实话,你想要孩子吗?”
初挽:“说不上多想……但也有点想要吧?”
她认真想了下这个问题:“其实我现在研究生论文已经有眉目了,既不需要工作,研究生学习也不辛苦,正是最悠闲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生小孩,倒是挺好的。”
陆守俨:“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我想着,如果你怀孕,那我就放弃晋东市,直接调回北京。”
初挽犹豫了好一番,最后很为难地说:“你还是先去晋东吧。”
她不想陆守俨因为家庭和自己放弃什么,她觉得犯不着。
陆守俨看她,挑眉:“那也行,孩子暂时不考虑了。”
第二天,陆守俨带着初挽过去老宅,眼看过年了,老宅贴了春联,开始热闹起来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不在的这四个月,陆建时和孟香悦竟然已经结婚了。
估计这么安排也是为了怕她尴尬?
她到老宅后,并没见到陆建时两口子,倒是遇到乔秀珺,不咸不淡地打了一个招呼。
陆老爷子看到她,自然是激动,打量了半天,心疼地说:“瘦了,也黑了,可怜见的,这可得好好养着!”
初挽道:“瘦是瘦了点,不过我这次过去可是有大发现,值了!”
陆老爷子听着,连连点头:“前几天遇到王部长,他还问起来呢,说你在新疆尼雅发现了那个什么——”
老爷子一时忘记了,陆建昭赶紧说:“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织锦护臂。”
陆老爷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那可是大发现,大家伙听到都惊得不轻,虽然咱们都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是历史嘛就是玄妙,听到后都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个织锦护臂有点迷信,但也能提升志气,这就预示着我们中国民族的崛起啊!”
老爷子这一说,大家都赞同,连声叫好。
陆老爷子:“我听老王说,自从上次和你谈过,他觉得这个事得变一变,不能这么下去了。”
初挽有些意外:“说吗?那王同志说什么了?”
陆老爷子:“说是打算专门拨款,专款专用给各文物商店,要求他们收购文物,保护石器时代文明。”
初挽听着,其实略有些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大家的思想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只能想出这个法子来解决,而这个法子显然是没法解决实际问题的,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问题。
不过现在就是要摸着石头慢慢过河,不可能一步到位,上面有保护文物的想法,这就已经很好了。
这么聊着天,初挽把从新疆带来的土特产给老爷子还有各房都分了分,有红枣,葡萄干,还有玫瑰茶雪菊茶,大家自然稀罕,这新疆的葡萄干比北京这边大很多。
陆老爷子当即让人泡了雪菊茶,喝了口,美滋滋的:“挽挽就是能耐,一个人跑到新疆去,一点没叫苦,你们哪,都学着点。”
正说着,就听外面脚步声,之后门被推开了,却是陆建时,而跟在陆建时身后的,赫然正是孟香悦。
孟香悦看了眼初挽,便忙低下头,很怯生生的样子。
陆建时进来后,先给陆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孟香悦也忙甜甜地笑着喊:“爷爷,你今儿个看着身子骨比昨天强多了,笑起来也年轻了。”
她说话甜,陆老爷子自然也有些受用,便对她道:“这是你七婶,过来见见。”
孟香悦听这话,眼神飘了飘,之后咬唇,微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七婶,我结婚时候,你在外面,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一直记挂着,怕你在外面有个什么不好,现在你回来了,我可算放心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看样子是喜糖,她冲着初挽一笑,柔声道:“七婶,你看,这是我结婚时候特意留下来的糖,给你留着,请你尝尝。”
这番话,可是得体又周到,细心得很,任凭谁看了不夸一声她好呢。
乔秀珺从旁,多少也觉得欣慰,这儿媳妇拿出去不跌份。
初挽神情却淡淡的,只是道:“谢谢了,不过你们七叔说了,不能随便吃糖。”
她这么不给面子,孟香悦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要哭不哭的,委屈地看向陆老爷子。
然而,陆老爷子却是仿佛没听到,在那里笑哈哈地说:“这雪菊泡出来竟然是红的!”
他这一说,大家都看过去,一时也都稀罕,看着没颜色的雪菊,泡出来竟然是绛红色的,清透香浓。
冯鹭希笑了:“还真是,这色儿挺好看的!”
于是大家各自分了来尝,尝了口后,便赞赏不已:“这雪菊喝着挺醇,有点中药味。”
陆守俨从旁道:“现在有些雪菊都是地里种的,那个味儿没这么浓,这是山里野生的,味醇,也耐泡,挽挽买了不少,爸你没事泡一碗喝,我查了,这个能清肝明目,治疗肝火旺盛。”
陆老爷子:“是吗?那我可得每天喝点!”
大家这么说着,再没人理会孟香悦这一茬了。
孟香悦从旁,微低着头,也就没再吭声。
陆建时看了一眼初挽,却是暗暗皱眉。
他觉得初挽对孟香悦有些意见。
是看他娶孟香悦,她不高兴了吗?
吃过饭,冯鹭希和初挽提了下,让她不用在意,陆建静也私底下说:“她就那样,永远显得她体贴懂事,别人都不如她懂事,这是看你回来了,竟然拿这一套对你!”
还眼巴巴地留着喜糖给七婶,说得真是感天动地,听着就一股子假惺惺的味儿,不就一块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给留了一块金子呢!
初挽:“随便她吧,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不想吃糖。”
陆建静听着就笑。
她现在正是春风得意,和男朋友谈得顺利,已经打算结婚,婚期都定下来了。
当天晚上在陆家老宅住的,第二天陪着老爷子吃了早餐,又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
陆守俨这几天放假,恰好又要过年了,可以尽情陪着初挽,两口子去逛了王府井,逛了友谊商店。
天冷了,陆守俨给初挽买了一件大衣,两件毛衣,另外还买了秋衣秋裤,两个人买了一个色的。
初挽抽工夫去了学校,岳教授也是激动得很。
他和黄教授是多年好友,知道自己好友的心事,现在尼雅这块西方和日本人洗劫过的遗址竟然挖掘出这样的成就,宽慰之余更是感慨万分。
他和初挽聊了很多,聊了他年少时的种种,聊起自己曾经看到的屈辱,也聊起自己的梦想。
这让初挽心里也有些震撼,这些事她其实多少知道,也大概能明白,但是听一位考古教授激动之余这么和自己提起,那个感觉又是不同。
聊了一番后,初挽也提起博士的事,岳教授一听,自然是求之不得,他是希望初挽继续攻读博士的:“哪怕你将来不从事这一行,但现在好好学,也是受益终身。”
岳教授这么说,便给初挽写了申请报告,给她转成博士。
其实初挽现在已经读了一年半,发表了数篇很有影响力的论文,她现在转成硕博连读,论文方面基本没什么犯愁的,只是要把基本的学分修够了就行。
初挽埋头研究了一番毕业机制,也是信心满满,她差不多再读三四年,博士应该能顺利毕业。
她当下也不敢耽误,赶紧把下学期要修的课程都提前学学,这样万一有什么事,她也能从容应对。
现在临近年根底,陆守俨估计还是忙,她也正好多借书,埋头苦学一番,争取尽快把博士学位拿到手。
谁知道这天,她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见系里几个教授正讨论着,却是说起一批彩陶。
原来两年前,河南洛阳有一个古墓被盗挖了,当时应该是出土了几件北魏陶俑,结果现在潘家园市场就出现了北魏陶俑。
“那些摆摊的说话含含糊糊,都说是工艺品,这肯定就是一个幌子,我一眼看过去,没跑了,北魏时候的彩陶嘛,估计就是洛阳被人盗挖的!两尺多高的武士佣,那惟妙惟肖的,说是潘家园旧货市场来的,据说还有呢,我想着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几位教授显然想去看看,于是约着明天去早市见识见识。
初挽听着,心里也是一动。
她也想去看看了。
第162章
北魏是少数民族鲜卑拓跋氏建立的政权,迁都洛阳后,历经六帝四十一年。北魏陶俑是唐三彩的前身,是北魏时期艺术巅峰,同时也是中原汉族农耕文化和北方草原游牧文化融合的产物,可以说具有很高的文化历史价值。
初挽听了,自然有些兴趣,第二天,她早早爬起来就过去潘家园旧货市场了。
她也才离开不到半年,潘家园旧货市场倒是比之前红火了不少,前来捡漏的人物形形色色,有西装革履的大款,也有中山装的知识分子,有普通收藏爱好者,当然更多的是铲子。
初挽虽然戴了帽子,并不惹眼,不过还是遇到好几个眼熟的,大家心照不宣,略点点头,也没怎么说话,倒是有几个铲子见到她便招呼,给她看最近新收的货。
初挽看了看,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便问起最近有没有北魏陶俑,那铲子一听:“有啊,你过来看看,这边有一个呢!”
说着,那铲子打开包袱,拿出来一个给初挽看。
那是一件泥壳斑驳的陶俑造像,是一个戴帽的男立俑,脸部瘦长,细眉长眼,高鼻朱唇,眉眼都是用墨线绘制的,脑后挥着黑发,脸部和颈部都施着白色,身上穿着右衽长衣,手中半握作执物状。
这个陶俑造型略显稚拙,但是脸上表情却很丰富,很有北魏时期陶俑的特色。
初挽问了问价格,说是一件一百三十块。
初挽:“这么贵?”
那铲子笑了:“这个稀罕嘛,物件稀罕,今天一大早好几个来问的呢,都想要!这不,已经卖出去仨了!”
初挽:“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颜色吗?”
那铲子便说:“有啊,你想要什么样的?有四五种样式呢,有跳舞的,也有手里拿着东西的武士,还有一个是骑马的呢,反正各种样式的都有!”
初挽听着这话,再次拿起那陶俑来仔细看,这陶俑局部有一些风化脱落的痕迹,露出的坯体光滑平整,上面还隐隐残留着一些土锈,可以看得出,土锈也很有层次感,是层状的,这都是出土陶俑的特征。
初挽拿了放大镜,再次观察釉面上的开片,如果是造假的,用酸处理过的,一般开片缝隙大,但是这个就很细密,开枯干裂,中心区域是往下凹进去的。
初挽翻来覆去看着,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说不出的难题。
她鉴宝无数,玉石陶瓷杂项,各样都有所涉猎,又精通历史文化风俗,可以说,随便一件,哪怕是不熟悉的领域,她多少可以凭着自己的所知,说出个所以然来,且头头是道。
唯独眼前这个,从她对陶俑的了解看,怎么看怎么都是正品,但她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非说为什么,也许是感觉不对,那种感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是她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的。
这时候,那铲子笑道:“你这眼力,怎么还费这劲儿看半天,这是洛阳那边出来的,今天过来几个,一看就是知识分子,懂行的,都说这个好呢!”
他说话的时候很有技术,从头到尾没说这是正品,只说这个东西好。
这时候旁边已经有几个凑过来看,都是戴着眼镜的,穿着中山装,那一看就是有些身份的,其中一个,初挽记得,好像是文物局的专家,姓陈。
没想到这专家也来这里淘换物件了。
初挽略犹豫下,到底是没买,便放下那物件,继续看别的了。
上辈子她从事这一行很多年,其实并不是一帆风顺,所谓的眼力都是血泪打眼换来的,她年少时候下乡历练,走遍各处,被人坑过骗过,后来九十年代假货横行,她也打过眼,当然更看别人打眼无数次。
在无数次的打眼中,她总结出一条经验教训,那就是,但凡有一丝觉得不对劲,那就放弃。
这个世界上机会很多,错过了一次机会并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