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夏成槐好奇,问了句:“那边玉石不都是走生产计划内吗,私人也可以随便买吗?”
老莫:“哪那么多生产计划内,总是有漏的,你们要想买,我回头给你们指路子。”
夏成槐:“什么路子?”
老莫笑道:“多得是,你们真要有那眼力,可以去看看赌石。”
这话一出,大家都诧异:“赌石?”
初挽也是意外,没想到现在竟然也有这种赌石?
老莫熟练地握着方向盘,笑道:“都是地下的,得偷摸过去,你们如果问别人,肯定不知道,问我就对了,我有个亲戚就在那里面摆摊,人头熟,平时我也帮衬着给他开拖拉机送货,所以我知道。”
老莫提起这个,很有些得意:“你们要是想去,到时候我带着去,不用怕,有我罩着你们呢!”
夏成槐很感兴趣的样子:“回头你给我们指指路,我们过去看看!”
他觉得自己眼力好,说不定能捞到好东西。
吉普车终于抵达民丰县时,天已经傍晚了,这时节在北京天气还很热,但是在这里,到了傍晚时候,已经是寒风凛冽,初挽便披上了棉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
几个人累得简直想当场趴在那里,夏成槐差点想哭:“这一路走来太遭罪了!”
他们这次培训班的宿舍是以前知识青年再教育的宿舍,据说当时和田七个县分别接受了各系统的知识青年,民丰县接受的是和田财贸系统的知青,他们在这里建了宿舍和食堂,除此还有仓库和篮球场。
初挽一行五个人,被分配到了三个宿舍中,四个男同志两人一间,初挽单独一间,宋卫国留了个心眼,让初挽住中间那一间:“这样稳妥一些。”
初挽知道他的意思,自然感念他的细心和照料。
宿舍是平房,和当地房子一样,用红柳做架,外面涂上一层黄泥,窗户开在屋顶。
宿舍外面就是旱厕和猪圈,一股子臭味,而旱厕往前便是这次培训的教室了。
条件自然很艰苦,不过好在这一路六七天的奔波,大家已经多少接受现实了,每个人心里都是麻木的。
晚上时候,大家和其它培训队员见面,组织的同志给熬了奶茶,切了甜瓜,馏了馍馍,让大家边吃边聊。
大家彼此介绍了下,坐在一起喝着奶茶,吃着馍馍,谈笑风生。
这个时候,经历了一路劳顿的大家伙才感觉到一些考古的文化氛围。
培训老师大致介绍了这次的培训情况、
初挽留意了下,别看这里是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不过师资力量雄厚,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主任以及几个很有实力的教授都在,京大的黄教授因为最近正在丰田进行挖掘工作,他便成为这次田野考古课的主讲。
总之,这么偏远的边陲小镇,大家嘴里吃着沙子,一脸灰扑扑的,却要接受中国最顶尖考古专家的培训,要接触考古前沿阵地了。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振奋起来,一路的奔波仿佛也值了。
第二天,民丰公安局的一位同志特意过来,说是受朋友的托看顾下初挽,让她有什么事不用客气,初挽自然感激不尽,把自己从北京拿来的打火机也送给他,对方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感激得很。
开班仪式后,大家稍做了解,便开始进行文化课的讲解,文化课历时两个月,主要是《田野考古概论》、《田野考古工作规程》和《考古工作手册》等的学习。
这些学习内容都是初挽以前大概知道操作,但是却又没详细接触过的理论,比如田野考古的工作程序,考古调查的种类,考古勘探的工作思路,也包括物探和摄影等技术。
这课程自然是紧锣密鼓的,学业压力不小,而且这么疯狂学习后,两个月时间就要被拉到挖掘县城进行实践,还要有实践任务,这么一来,大家上课都是疯狂记笔记,下课后也都在努力用功。
至于之前计划的可以在新疆附近玩玩,基本泡汤了,根本没那心思,也没那条件,这里根本不是旅游的地方,就是遭罪的地,哪里也不敢去,哪里也不能去。
如此紧锣密鼓了大概两三周后,大家总算适应了这个节奏,这天老莫说可以带他们去附近的巴扎走走。
巴扎是集市的意思,老莫说附近有一个大巴扎。
大家这个时候多少缓过来一些,也就有了兴趣,五个人一起跟着老莫过去当地的巴扎。
这巴扎上也有房子,都是低矮破旧的平房,依然是涂着黄泥,屋顶上垂下来一些细长的杂草,屋檐上用红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新疆字,老莫说那是拌面的意思。
这边农贸市场前来赶集的都是当地人,牵着驴子,男的戴着新疆花帽,女的裹着花头巾,拖家带口的,皮肤黑黝黝发亮。
巴扎上热火朝天,三五成群的,到处是叫卖声,地摊上有当地的陶罐,新疆花帽,也有小伙子推着板车卖牛骨头,以及一些当地特色的吃食。
老莫指着旁边油光锃亮的老木桌说,那上面的面饼叫库买西,这个和馕差不多,不过没花纹,也不放皮牙子,这种库买西是放在埋在烧热的沙子中的,埋进去一会就能吃了。
正说着,那边正好有一位老阿妈正从沙子里往外扒,看上去热气腾腾的,旁边驴车上有维族小孩趴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咬着一个库买西,吃得津津有味。大家都有了食欲,便要了这库买西来吃,味道还不错。
老莫又带着大家去喝了一种汤,据说是用当地的肉苁蓉和羊肉炖出来的,初挽尝了几口,就爱上这味道了。
也许是周围的黄沙和荒凉让这美味显得更加珍稀,初挽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鲜美的汤。
喝过汤后,大家四处逛逛,看得新鲜,陆续买了黑枸杞,葡萄干,昆仑雪菊,还有一些其它当地特产。
继续往前走,便到了玉石市场,这边是一片露天市场,带着民族特色花纹的包袱或者手工织品随意地铺在地上,上面摆满了各种玉石。
很多摆摊的都是戴着新疆花帽,裤腿高高挽到膝盖,小腿还湿漉漉的,看样子才采了玉石赶过来市场的。
一行人好奇,要知道新疆和田玉名满天下,不知道这里什么行情,大家就随便问问。
初挽上辈子了解过这一块,大概知道,这边的和田玉开采都是国营玉矿厂,是新疆自治区轻工业局下达生产计划,分配销售指标,不过这种国营的矿厂,到了九十年代就不行了。
现在矿厂开采的都是山料,这个时候国营矿厂没经营籽料的,只有当地人,会挽着裤腿下河采玉,捡到一些零散的过来摆摊卖。
山料是山里开采的,籽料是河床冲刷过的,山料比起籽料来就差点意思,有棱角,粗糙,油性也差,一般也不带皮色。
大家伙感兴趣,初挽也就跟着看看,现在和田玉便宜,上等好籽料一公斤也就二百块,但是再过十几年,这个价格能达到一公斤三四十万,也是几百倍地在涨。
她没想过要囤积和田玉,但是如果看到合适的,倒是也能买几件来把玩。
谁知道过去看了后,便失望了,这种普通的巴扎上充斥着的应该是被玉矿场挑拣剩下的石头、且末的青山料,以及当地老百姓捡的籽料,大多并不见得有什么好。
大家就这么胡乱逛着,都纷纷下手想买,小的也就几毛钱,最贵也不过是几块钱,买了回头送给家属做个纪念,也算不白来一趟。
初挽看了一圈,也没看到特别合适的,普通的好籽料,也犯不着买,买了后得雕刻,那也是功夫。
她这么随意看着,眼睛却落在了那摊主牵着的驴身上。
那驴是有个牵绳的,牵绳一头挂了一个玉坠子。
初挽这么看着时,扫了一眼那摊主,是一个本地人,戴着当地常见的花帽,看上去一脸朴实,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孩儿,约莫十岁多的样子,也戴着一个帽子。
这种和初挽见惯的铲子不同,铲子一般油嘴滑舌眼力毒,斗心眼的事多了去了,不过这种应该就是自家捡了籽料过来摆摊补贴家用的。
她也不想在那里使手段声东击西,便道:“大伯,我看那个坠子不错,那个多钱?”
那老汉开始都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后来她指了指,那大伯才恍然:“那个啊,那个不值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要,随便拿走吧!”
他确实不当回事,那毕竟是很小一个,又是旧东西,在市场上这么小的,根本不值钱,就一零碎,也没当回事。
初挽听着,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同行的还有夏成槐几个,引起他们的主意,回头也麻烦。
于是她就道:“我正好要买几块大个的石头,这样吧,我买石头,你把那个送给我吧?”
对方自然没得说,初挽便随意挑了几大块籽料,这时候的籽料不如山料值钱,国营企业也不收购这个,比矿场的山料便宜,一共也才十多块。
初挽便给了张大团结,十块买几块籽料,外加那么一个小玉坠。
对方高兴得很,十块钱对他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了。
买到手后,初挽用帆布包拎着那几块籽料,把那小玉坠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那是一件玉舞人,由白玉雕成,用的立体圆雕手法,曲裾深衣装饰有卷云花纹,翘袖折腰舞姿婀娜,既空灵飘逸,又简朴雄浑。
初挽上辈子收藏过几个玉舞人,不过论起玉质雕工,这个却是更胜一筹。
她喜欢高古玉,这种玉舞人只有战国和汉代才有,再往后就不见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一个汉代玉舞人出现在新疆,目测应该是和那五星出东方织锦一样,由当时的汉朝皇帝赐给精绝古国国王的,之后在漫长岁月中,自黄沙中暴露,被人捡到,就此成了一块普通栓驴缰绳的石头。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买了一些,大家各自看看对方的,都比了一番,夏成槐笑起来:“初挽,你可是古玩行家,我看看你挑的什么?”
于是大家就凑过去看,见初挽挑得其实一般,夏成槐笑起来:“你是不是不懂这个?我看你挑得这个不够油,这得有油性才行!”
初挽没太在意这个,便随口道:“我确实不太懂,就买着玩玩。”
夏成槐很有些得意:“下次你挑的时候,说一声,我们帮你挑!”
两个月的文化课程结束了,参加了结业考试,初挽考得不错,一共二十一名学员,她各科总成绩排名在第四名,不算最优秀的,但是初挽自己也比较满意了。
毕竟这些她也没什么基础,都是需要现学的,现在看,至少比起别人来不是太差劲。
宋卫国考了第七名,也不错,不过夏成槐考得一般,第十二名。
成绩出来后,夏成槐显然有些无精打采的,当天都没怎么吭声。
文化课结束后,他们有两天休息时间,休息过后,便要开始参与进去实地挖掘了。
考试结束,大家都高兴,生活后厨特意申请来一只羯羊屠宰了,就在学员宿舍前面宰杀,拿过去后灶煮了给他们吃。
这边伙食总体还行,不过也不是经常能吃上肉,现在看到有这新鲜羯羊宰来吃,一个个都高兴,跟过年一样。
唯独夏成槐,还是无精打采的。
宋卫国私底下和初挽道:“据说每一学期都要有一定的不合格比例。”
初挽一听:“意思是肯定有人不合格?比例是多少?”
宋卫国:“据说大概百分之十五吧,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二十一个人,估计有三个不合格。夏成槐文化课一般般,他实践操作能力不强,估计害怕吧。”
初挽便懂了:“这次过来参加培训的,我看大部分都有实践经验,人家实践肯定差不了,最危险的就是我们这些硕士博士生了。”
二十一个人里,大概有十三四个硕士博士,剩下的是一线田野考古工作人员,动手能力肯定比他们强。
宋卫国:“那就是了,人家一线工作人员,考试不如咱们,但是动手实践能力强,夏成槐在我们硕士博士中,算是排名比较靠后的,回头如果那些一线工作者实践好,把他反超了,他还真有可能不及格。”
初挽便懂了,好歹是京大知名教授推荐过来的弟子,如果就此不合格,那真是丢人丢大了。
她笑道:“那就好好参与实践呗,摆脸色也白搭!”
宋卫国也笑:“是,管他呢,我们玩我们的,老莫那天说带我们去看赌石,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初挽倒是有些感兴趣:“他说他亲戚在那边摆摊?”
她的赌石门道是刀鹤兮教的,倒是懂一些,也玩过,不过那都是有朋友陪着,比如去缅甸,行程都由刀鹤兮安排,她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如果不安全,肯定不敢随便凑热闹。
宋卫国:“放心好了,我听说,这老莫平时开车,给人送羊送石头的,人头特别熟,他一大波亲戚都在这里,拉帮结伙的,有他在,咱们倒是不用怕。”
初挽多少动了心,这老莫给他们开车,接触过后,看得出,是一个豪爽的山东汉子,人还算踏实,再说几个队员一起出去,倒是不用担心。
况且,这边公安局也有路子,有人照应着,心里踏实,这一点,老莫也应该知道,他是长久在这里混的,多少知道里面的轻重。
当下也就道:“那就过去看看,不过我们就是开开眼界,这不是我们随便可以玩的。”
虽然初挽感觉这年代应该不至于玩得多大,但是谁知道呢,毕竟是地下的,不知道里面山高水低,只能当成游客观光一把了。
宋卫国:“就是看看热闹。”
这么说着,那夏成槐也凑过来了:“你们是打算过去赌石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