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荷连忙去扶他，孙世嘉没有伸手，只抱着护在胸前的书籍，眨巴眨巴眼，突然泪珠子砸到地上。
“呜呜呜呜呜……”
蔺荷：“……”
哭的声音很小，像偷油喝的小老鼠，叽叽吱吱，若不是地上快速濡湿的大片水渍，还以为他在玩蚂蚁。
“呜呜呜呜呜，为什么我那么笨，都怪我太笨了，才，才会背不过。”
原来是因为功课啊，以为是自己撞疼小孩子的蔺荷松了口气：“这有什么，”她安慰道，“我也经常背不过呢。”
“呜呜呜…可是你不需要上学堂。”一点儿也没有被安慰到的孙世嘉，闻言哭的更惨了。
蔺荷：居然很有道理？
面前的小孩年纪耶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放在现代也才一二年级，还在学习“枫叶红了”的诗歌。
不像现在，又是《三字经》《千字文》，又是儒家经典《论语》，小孩压力大了，久而久之会对心理产生不好影响。
她看四九不在，其他丫鬟又远远站着不敢过来，索性伸手把人抱起来。
抱起来的时候，哭泣的小家伙僵硬成一块石头，根本抱不住，蔺荷拍了拍肉肉的小屁屁：“放轻松。”
孙世嘉：“……”
一瞬间，小家伙竟然忘记了哭泣。
蔺荷趁机问他：“你们夫子要求背多少，什么时候检查？”
孙世嘉涨红着脸，在怀中扭扭捏捏，他还记得刚才女人拍他的屁屁的事情：“论语十篇，后日去学堂便要检查。”
“那你背多少了？”
“两篇。”
……是有点儿少。
不过没关系！
文言文本来就难背，以前她上学的时候，都是将每一个句子翻译出来，根据翻译联想背诵：“那这十篇你都能理解意思吗？”
孙世嘉摇摇头：“夫子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只要读的多了，就能够理解意思。”
蔺荷嘿了一声：“可是懂得意思会更容易背。”
“真的？”
小家伙狐疑。
“不确定，但对我来说很有用。”她没有满口应承，只放下小孩子，摸了摸对方的头，“不过不吃亏，你可以试一试。”
*****
孙世嘉回去后便惦记着蔺荷的话。
其实陆叔叔看他背的磕磕绊绊，已经将文章的意思讲解给他听，但他当时只羞愧于自己丢了脸，没有仔细听。
可今儿不知道为什么，等他坐在书房再回忆的时候，居然真的能记起来。
他记忆力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啦？
孙世嘉瞪大眼睛，由不得思考，小手已经提起毛笔将其与原文对比一一记下，当然也有记不住的地方，便空出来……等最后，竟是标注了大半的文章。
再读之时，原文与译解全都入眼，读起来事半功倍。
孙世嘉一口气读了十遍，闭眼背诵，这次居然不再毫无思绪！
即便忘记了具体字词，可是译文却是大体知道，根据译文，勉强将文言猜个对。
哇！原来蔺姐姐说的都对！
小家伙高兴极了，当即用同样的办法背诵后面文章。
他倒是开心了，另一边，孙世嘉一会儿来就钻书房的样子可担心坏了孙母，想这孩子爱逃避吃饭，从早到晚竟是只用了几碟点心，担忧不已，亲自端着粥到书房。
“嘉儿，用点饭再读吧。”
“娘，儿不吃。”
孙母愁眉：“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这样下去娘实在担心。”
“娘不用担心，儿已经在陆叔叔家用过。”
孙母不以为然，儿子所谓的用过，八成就是只碰了碰嘴巴，她不走，孙世嘉没有办法，敷衍地端过来食用。
然而只吃三口他就吃不下了。
一是难以下咽，二是今天的烤翅实在太好吃了，他自己一口气就吃了十个，小肚子撑的满满的，根本没法再放下其他。
眼看孙母要垂泪，小家伙无奈道：“儿真的饱了，肚子都已经凸出来了。”
孙母这才将目光放到儿子的腹部。
这一看……嗯？居然是真的！
“陆叔叔家的蔺姑娘做了嗷嗷凉烤翅，味道鲜美，儿用了很多。”孙世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然而孙母更加疑惑了，她儿子居然会主动吃饭？
这个嗷嗷凉烤翅到底是何等食物，能有这般威力啊！
吃过的孙世嘉表示：人间美味，馋哭隔壁小孩。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记忆力变好，就是因为吃了嗷嗷凉烤翅。
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情，等背过十篇论语，想要去陆府拜谢的时候，却得到蔺荷已经离开的消息。
……
国子监建筑规模宏大，红墙黄瓦，覆盖着琉璃瓦的牌坊雄伟典雅，往里走，建筑路两侧种参天古槐，有“面三槐，三公位焉”之说法，赋予学子们美好祝愿。
这一日，蔺荷带着行李，来到这里。
她穿着一件颜色洗到发黄的白袄，面容莹白貌美，身姿是不同一般女儿家的挺拔傲立，让人一眼望去便心生荡漾。
她站在牌坊下，心儿如同的放飞雄鹰，豪情万丈。
看看，这就是她事业起飞的地方！
然后，她就被饭堂的负责人领着绕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一条几乎没人的街道，从不起眼的后门悄悄入内。
第13章 入职
国子监饭堂的负责人姓李名责，四十岁，长着乌黑锃亮的胡须，说话时右手总是不停捋自己的胡须。
他告诉蔺荷，现在饭堂的厨子已经满员，没有缺帮厨的地方，像她这种来晚的，实在无法安排。
蔺荷听懂他的潜台词，忍不住皱起眉头。
目前国子监饭堂有十个厨子，各自为组，负责不同时间段的食物供给，上面拨下来的伙食钱是固定的，每个人的月钱也是固定的。
有些人用的食材贵，一段时间下来甚至入不敷出，所以才会有以坏充好，导致学子大范围食物中毒的事情发生。
蔺荷觉得这个制度有很大问题。
放在现代，食堂大都是外包出去，学校负责提供场所和“客源”，个体商户则交一定“摊位费”，这样学校省事还有的赚，个体商户拿的也不是死工资，而是多卖多得。
为了赚钱，他们自然会注重食物质量和口感，饭堂的饭好吃了，学子们便乐意过来，以此形成良性循环。
而现在……蔺荷心里发沉，她思考了会儿问：“不知能否让我自己做些吃食卖？种类多了，学子们也有选择。”
负责人摇头：“没有先例，且每个人都要独做一份，岂不是浪费？咱们国子监最忌讳的事情便是奢靡之风！”
说着，两人到达饭堂员工的住所，负责人说：“这样吧，你先负责扫地，之后有哪边缺人，再让你过去。”
蔺荷：“……”
“好。”
“明日便是饭堂重新开门的日子，到时候所有人要迎客，记得不要误了时间。”
“我晓得。”
临走前，负责人又多看了蔺荷几眼，意味深长地嘱咐：“国子监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才，切勿有什么不安分的想法。”
*****
送走负责人，蔺荷踏进自己的住所。
一个院子有四间房，其他三间都已经住了人，留给她的是东边的房间。
推开门，陈年累月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咳嗽不已，再看里面的桌椅，表面都覆盖着厚厚一层灰。
蔺荷早料到如此，所以并未失望，她更高兴于自己终于有了一个私人的小天地。
打水擦拭，扫地拖地，大概喜欢做饭的人都爱干净，连死角都未放过，七盆水后，脏兮兮的房间终于可以踏足。
之后她趁着天明去集市上买回一些日常用品，回来时依然走的后门，不过这次在那里遇上几名学子。
他们正在讨论什么，每一个都据理力争，口若悬河。蔺荷心生敬佩，心想不愧是最高学府的学子！
直到走近后听见谈话内容——一个说聚缘楼新上了一盅脆皮鸡，中午可以让书童去买，另一个说他尝过脆皮鸡，没有八宝阁的八宝鸭好吃。
最后有人总结：“反正无论如何，本少爷绝对不会去饭堂吃饭！”
说这话的是一个心宽体胖的学子，蔺荷觉得他长得有点儿像弥勒佛。
众人大笑：“黎兆，你这样子就应该去饭堂，吃几次，保准肥油尽去，苗条.妩.媚，羡煞旁人焉！”
黎兆看到了蔺荷，一瞬间脸上露出难堪之色：“哼，本公子这叫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们这些麻竹竿懂什么！”
“我们是麻竹杆，那你是什么？田中野彘？”
于是又是一阵大笑。
蔺荷低着头快速从旁边小径走过，直到远去，她还能听到弥勒佛气愤的辩驳声。
回到院子又是收拾一轮，等傍晚天黑，院中的其他三人陆续回来，互相打了声招呼便各自回去休息。
蔺荷也早早躺下，被子是陈被，略有潮湿的味道，想着天明得抱出去晒一晒，还有屋前的花坛，等明年春可以买点儿花种撒下去……
窗户隐隐有光透进来，苍白的月色照着女人的脸颊。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一闭眼便到了天明。
卯时一刻，院子里传来动静，蔺荷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茫然。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穿越到古代，成为国子监饭堂的一个普通帮厨。
于是起床洗漱，等推门出去时院中的其他三人正往饭堂去，看见她后招呼：“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