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侧福晋摇摇头,任由荷香替她解开大氅,露出里头宝蓝色的襁褓,一路上她小心翼翼护着孩子,既怕他冻着又怕捂着他。
本是该同董嬷嬷一起的,只是最近天冷路滑,弘时又调皮乱跑,李侧福晋出行都是靠轿子的,她怕弘历冻着便干脆把弘历抱了来。
“四阿哥!”多福望着睡得喷香的婴孩,很是诧异,“侧福晋您......”
这话一出,耿意欢有些坐不住了。
弘历怎的是被李侧福晋抱来的?
正想着呢,就瞧见奶嬷嬷安氏、刘氏也跟了来。
“请侧福晋安,格格安。”
“请侧福晋安,格格安。”
紧接着便是董嬷嬷也匆忙进了屋。
李侧福晋小心翼翼托着弘历的脑袋,把她递给了一直在屋里的多福,道:“快把小阿哥送到你主子怀里,这一路上冷的很。”
耿意欢来不及探寻什么,就把热乎的小阿哥抱进怀里,低头望去。
小阿哥睡得喷香,俊俏的小脸像剥了壳的鸡蛋,乖乖巧巧的,惹人爱极了。
只是他眼角似乎带了丝丝泪迹,耿意欢用手指蹭了蹭,不禁蹙了蹙眉。
因着不出门,耿意欢今儿穿得很随意,就连发鬓也没盘,乌黑的长发散落一半,搭在她那柔软雪白的脖颈上,眉眼间尽是温柔。
李侧福晋恍惚了一瞬,才不紧不慢捂着手炉走进屋,轻声细语道:“意欢,实在是抱歉。我也没想到弘时那孩子这样调皮,竟是戳弄起弟弟们来,害得两个孩子大哭一场。回去我定然好好收拾他。”
“嗯?”耿意欢抬眸看向她,又瞥了眼董嬷嬷。
董嬷嬷上前解释了一下,耿意欢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耿意欢叹了口气,若是从前她可能会觉得没什么,可这还没两个月大的孩子最忌讳的就是受到惊吓,轻则大哭,重则生病。
耿意欢把弘历递给安嬷嬷,让她把孩子送回屋,才道:“姐姐回去可得好好跟弘时说道说道了,这回也怨不得钮祜禄格格生气,便是我听了心里都有些愠恼呢。婴儿娇弱受不得惊吓,姐姐也是额娘,想来是最清楚的。”
李侧福晋走过去,急急解释:“我也没想到弘时这孩子这样调皮,回去我定要掰掰他这性子。他这个年纪猫嫌狗厌的,总归是不招人喜欢,我也晓得这个道理。总怕他惹事,就把他拘在石榴院,不许他出去。可孩子到底是孩子......”
说到最后,她自己也很无奈。
耿意欢抿了抿唇,宽慰道:“这次就算了,不要再有下次了。姐姐回去,把事情好好跟孩子解释一下,该让他知道为什么不能这样做,而不是光说什么什么不能做。”
“好好好,意欢你放心,我回去一定把事情揉碎了说给他听。也不晓得管不管用。”李侧福晋满面愁容,“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小子皮得很,同他两个哥哥不一样,弘昐、弘昀都是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好孩子。可就是那两个孩子太懂事,我忍不住娇纵起弘时,就想着让他多跑跑多动动,只要身子骨好了能养住就行。”
一说起那两个夭折的孩子,李侧福晋就满面泪痕,神情哀戚,眼底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一样。
“你应该见过弘昀吧,这孩子生得很俊俏,就是不大爱说话。见了王爷、福晋跟个闷葫芦似的,我没少数落他,哪成想......说没就没了。”李侧福晋眼底盛满了泪水,“我还记得那天傍晚,他特别粘我,说额娘抱抱我,我光顾着弘时了......没顾上,想着晚上再同他说说话,可是晚上、晚上他就没了。”
耿意欢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她的胳膊:“李姐姐......”
李侧福晋抽噎了好一阵,才擦干眼泪:“看我说什么呢。”
她勉强一笑,试图露出笑容来,眼泪却先她一步落下来。这些年为了保住孩子们,她已经够与人为善了,可还是......保不住弘昀、弘昐。
怀恪是从小被抱进宫的,同她几乎只有面子情,每每见了自己还没见了福晋热情,也是怀恪被德妃娘娘做主,名义上养在福晋那,自然也算福晋的女儿,她只剩下弘时了。
独苗苗,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为娘的总是放心不下孩子。
耿意欢沉默了一瞬,抱住了她:“我们都一样。”那个孩子,她虽未曾见过,但心中却也觉得遗憾。
李侧福晋后背僵硬了一瞬,随后慢慢柔软下来,她回拥住耿意欢。
她们都没有讲话。
过了好一会儿,如意轻轻扣了扣门。
两人这才松开。
李侧福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眉眼间具是温情:“今儿......谢谢你了,意欢。”
“谢什么,自己人。”耿意欢莞尔一笑,“只是姐姐,你若真心为孩子好,就要学会放手而不是控制。”
说话间,如意、荷香已然呈着茶点来了。
李侧福晋长长叹了口气,眼神略微落寞,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耿意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姐姐尝尝这甜点,是我们静玉院独有的,味道很不错呢,正适合冬天用。”
李侧福晋有些诧异,随后把目光放在了这看似平平无奇的白瓷小碗上。
耿意欢努了努嘴,“姐姐掀开来看看。”
李侧福晋照做。
掀开碗盖后,便露出里头莹白如玉的糕体,上面撒着点点金黄色的桂花。
“这姜撞奶啊,□□弹弹不说,还能温宫散寒。”耿意欢接过白瓷碗,用汤匙轻轻敲了敲姜撞奶,“姐姐也试试,还挺解压的。”
“解压?”
李侧福晋有些不解,但也撩开袖子,执手捏着汤匙在雪白的膏状上拍了两下,还别说真挺弹的。
她忍不住来了好几下,这心里的烦心事似乎都给敲没了。
紧接着,耿意欢热情地招待她吃那岩烧吐司。
那岩烧吐司不止色泽金黄,吃起来也不错,咽下去第一口只觉得酥酥脆脆,紧接着便是软软糯糯,叫人回味无穷。
李侧福晋勾了勾唇,老话说吃好喝好不想家是真的,她这吃好喝好真是不想那烦心事儿了。
实际上,李侧福晋也不过是觉得耿意欢这人有趣的,很有些奇思妙想,又挺会琢磨吃食的,才会试探性地靠近她。
当然了,李侧福晋也做好准备,去了静玉院之后可能会相顾无言。
毕竟大家都晓得,静玉院的耿格格可是个少言寡语不爱同人打交道的主儿,这样的脾气好也不好,起码这后院里就没有一个走得近的。
李侧福晋也是那次才感觉耿意欢好似哪里不一样了,起码不会冷场了,她也会礼貌地回答,被宋格格阴阳怪气了,也能从容应对。
这般交往了几天,只觉得意气相投,不说姐妹不姐妹,好歹后院里有个能说话的。
“你这性子变得挺好。”李侧福晋给出了答案,“都说为母则刚,果真如此。”
看着李侧福晋恢复平静,甚至还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她不禁感慨:甜食会让人分泌多巴胺,从而心情变好,所以人啊甜食吃得越多心情就越好。
耿意欢眉眼弯弯:“当了额娘,自然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也看孩子,毕竟她是半路当妈的,弘历这孩子白白嫩嫩又乖乖巧巧的,她是越看越喜欢。
俩人正欢欢喜喜聊着天,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是前院的苏培盛公公亲自把弘时阿哥送了来。
第9章 惊吓
闻言,耿意欢、李侧福晋面面相觑。
弘时......来静心院?
莫说耿意欢有些疑惑了,就是李侧福晋这个当额娘都困惑了。
虽说她这几日同静玉院走得近些,可弘时她是一趟都没带来过啊。
李侧福晋:“确定是......苏公公把弘时送来的?”别是弘时调皮,自己跑来的吧。
“回侧福晋话,确实是苏公公亲自把三阿哥送来的,三阿哥身边的奶嬷嬷以及丁香姐姐也跟了来。”小多字正腔圆道,“现下他们正在厅堂里等着您呢。”
耿意欢坐着月子,自然是不需要出面的,故而董嬷嬷派了小多来知会李侧福晋、耿意欢一声。
李侧福晋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王爷怎么会把弘时送来静玉院,莫非......是想让他亲自给两个弟弟道歉?
若是这样也说得过去,李侧福晋虽娇宠孩子,但也绝不是那种蛮横无理的,错了就是错了,弘时道个歉也是应当的。
只是......弘时这性子,能老老实实道歉嘛?别是又搞砸了。
李侧福晋心里着急,面上也表露了几分:“意欢,我先去看看弘时。这孩子不稳重,我怕他又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待耿意欢说话,她便疾步匆匆往外走,似乎很是担忧。
耿意欢眼尾微微上挑,李侧福晋对弘时似乎有点、有点太没自信了,好似觉得弘时做什么都做不成一般。估摸着弘时,真的是不太懂事的那种孩子吧。若她没猜错,一会儿李侧福晋定会带着弘时进来给她道歉。
耿意欢抚了抚额头,弘时再小也是个男孩子,还是梳洗一下吧,也省得给这孩子留下一个坏印象。
“如意,侍奉我更衣吧。”
“是,格格。”
耿意欢望着镜子中神色温柔的女子,不禁感慨了一句,这一个多月的罪可是没白受,脸上终于有点血色了。
就连太医也说,她月子里养得好,再修养个一年半载的兴许也就好了。其实这都要归功于现代智慧了,束缚带、补充气血的汤汤水水可是救了她的命啊。
当然,这话太医只私底下同她说了,毕竟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身子多久能好全了。只是凡事有利有弊,养好身子了,便意味着要侍寝了,耿意欢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儿,眼下养好身子才最重要,她才不会为了不侍寝而故意坏了自己的身子,孰轻孰重她心里有数。
耿意欢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又强打精神准备见见弘时。
只是......
这是弘时?
耿意欢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戴着一顶翻毛皮的小帽子,正歪着脑袋冲着她甜笑:“耿额娘好!”
这小奶音,真是甜腻的不行。
一旁的李侧福晋却是道:“弘时,把脑袋给我弄正。”
弘时抿了抿唇,委委屈屈扯了扯小手,却还是乖乖听话。
李侧福晋这才满意,扭过歉意道:“意欢,这孩子太调皮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烦请妹妹多担待些。”
耿意欢道:“姐姐说笑了,我瞧着弘时挺乖巧的,哪里像姐姐说的那样调皮。”
“你是没见过弘昐、弘昀,那俩孩子向来乖巧,弘时比他哥哥们差远了。”李侧福晋愁容满面,“弘时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听着额娘的批评,弘时的小脑袋越来越低,小手不住地揪着衣角。
耿意欢注意到了这一点,低声道:“李姐姐,弘时还在这呢。”
李侧福晋瞥了眼弘时:“就是他在,才更要说道说道他,好叫他改正。”
耿意欢敛了眸子,心中无奈极了,李侧福晋这不就是典型的比较型父母,而且还没找准对比人物,前两个孩子身体弱自然不愿动弹,弘时这样健康的孩子自然是坐不住的。在她看来,弘时已经很乖了,虽然今天这事儿是弘时的错,可弘时也只是想同弟弟玩儿而已。
“还不给你耿额娘道歉!”李侧福晋边说边给弘时整理了一下衣服,可见她心底是很疼爱这个孩子的。
弘时怯生生地抬眸看向耿意欢,小声道:“耿额娘对不起,弘时、弘时是想同弟弟玩,没想到吓到四弟、五弟了。阿玛已经同弘时说了,小孩子不禁吓容易生病,弘时是哥哥应该保护弟弟的。弘时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他垂下脑袋,以为耿意欢会同钮祜禄格格一样没好气地说道他一番,哪成想她并没有,反而是轻声细语唤他过去。
“来,弘时。”耿意欢和煦一笑,冲他招了招手,“到耿额娘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