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说什么?”男孩提着老鼠,有些无措地问。
柳娘子笑吟吟道:“它说,你只要把老鼠带走,就是给它最好的礼物了 ”
青衫先生摇摇头,忍俊不禁。
男孩懵懵懂懂地点头:“好,那我拿去喂别的猫。正好田里有只母猫生了一窝猫崽急需食物,先生,大猫,我先带过去了。”
程梓用力点头,尾巴在身后甩得像大陀螺,充满了抗拒。
男孩挠挠头发,不明所以地离开,走之前还在嘴里嘟囔道:“这算什么礼物……”
紧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外。
程梓松了口气,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身上炸开的毛发也渐渐软塌下来。
王大郎揉搓一把他的猫头,将他送回柳娘子怀里,微微笑道:“行了,一只大猫竟然怕老鼠,也不怕镇子上那几只狼……狗啊兔子啊笑话你。”
镇子上又没有这么大的老鼠,而且云雪不会笑话他,兔子踏雨又不会说话。
程梓不以为意,蹲在柳娘子肩上抬爪挠挠耳朵,薅下来几团软毛。
青衫先生看着他,眼神中慢慢泛起一点怀念,如同日出时水面上层迭铺展的波光,清粼粼地翻涌流淌。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头笑了一下,也没有再责备柳娘子与王大郎未经允许擅自进入云水县的事。
片刻后,一猫两人离开屋宅,从小巷往外走。
程梓蹲在柳娘子肩头,垂头看着脖颈上用红绳系着的金色铃铛——那是临走前青衫先生亲自为他戴上的,轻轻拨弄一下,便会发出悦耳的声响。
猫的听力灵敏,程梓适应了两年,偶尔还会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但这只铃铛的响声却并不让他觉得刺耳难受,反而听着能让他心静。
他想,刚才见到那三只老鼠时若是有这铃铛在,他肯定不会表现得那么丢人。
试图给自己找补的屑猫.jpg
巷子不长,转出巷口时,程梓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扭头一看,原来巷口的侧面长着一株矮小苍劲的茉莉花树,绿叶间点点白花犹如星子,香气馥郁,但总觉得有点过于浓了。
他眨眨眼,正要收回目光,余光便忽的瞥见后边墙根处飞快地蹿过了一道灰影,速度之快,以他的动态视力都只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隐约像是男孩刚才给他抓的那种老鼠。
程梓瞬间警觉,耳朵直愣愣地竖起、转动,四处逡巡。
“橙子,你怎么了?”
柳娘子发觉他情绪不对,伸手揉了揉他的后颈,奇怪地问。
“喵……呜?”
程梓下意识应答,叫声却只出口一半,就被迫中断。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禁锢感捆缚住程梓的意识,几乎是立刻就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原本五彩斑斓的视野在同一时间变得灰白死寂,街上行人虽然仍在各行其是,这般景象映入他眼中,却变成了行尸走肉一样的诡谲怪异。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模样。
程梓心里大惊,却只能愈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从柳娘子的肩上跳下、躲开她阻拦的手,然后朝某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橙子——”
柳娘子的呼唤被远远抛在身后,程梓可以听到,却无法回应,只能“看”着自己的身躯以超越自己极限的速度向前奔跑。
场面大概是身体在前面飞,他的魂儿在后边追。
还TM追不上!
一番“跋山涉水”之后,程梓的猫身跑出了云水县,在一条湍急的流涧碎石滩上暂停片刻,又跑向对面的山林。
水流很浅,只没过他的前爪,却像刚刚化冻的雪水一样冰冷。
程梓只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五感仍在,一脚迈进去,浑身都哆嗦起来。
小猫爪子踏着水过溪,控制他的人甚至不愿意绕个路,径直跳过几块高高的石头,然后踩在沙石尖锐的棱角上,扑向山林。
程梓已经疼麻了,内心的恐惧变成了怒火,要是此时那个控制他身躯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高低要上去挠那家伙满脸爪印。
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控制他这只无辜的小猫咪?!
什么东西!呸!
程梓内心疯狂地骂骂咧咧,却依旧不能阻止这副有着自己想法的躯体。
就在程梓的灵魂与他的躯壳即将跑入林中的瞬间,他突然脑袋一疼,像是撞在什么无形的屏障上方,被猛地弹回了原地。
就是这一撞,将那股操控他的古怪力量从他体内抽了出去。
灵魂归位,意识回笼,程梓的第一反应是抱头蹲下,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于是,比刚才更为具体和剧烈的疼痛汹涌而至。
腿部肌肉的过度爆发不仅带来疲惫的钝痛,还让程梓的四肢紧绷绷地僵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过溪时感受到的寒冷依旧缠绕他腿上,肉垫踩过尖锐沙石时留下的刺痛也在连绵不绝地持续,配合前者,再别提有多酸爽。
这也导致程梓蹲坐下去后,便站不起来了。
“呜喵喵……”
程梓欲哭无泪。
这一趟出来他啥也没捞着,净遭罪了。
看来隐遇镇才是他的归宿,以后除非必要,他绝不要再出来!
程梓一握拳,眼神坚定地想。
这时,他颈部垂挂的铃铛冷不防响了一声。
只是一声,音色柔和如水,却让程梓莫名的寒毛直竖,不知哪儿来的预感,或者说冲动,让他扭头看向了右侧。
下一刻,一头通体漆黑,眼歪嘴斜的不知名生物猛然贴上他的脸。
程梓:“喵!!!”
前惊未过,后恐又至。
恐惧到了极点就变成了愤怒。
程梓一边叫得凄厉长绝,一边迸发出仅存的力气,用两只前爪抱起石头砸向面前的生物。
“喵嗷!”
“啪啪啪啪啪!”
“喵呜嗷!”
“砰砰砰砰砰!”
一面砸,一面叫,叫完接着砸,砸完继续叫。
等程梓叫也叫痛快了,砸也砸舒服了,停下来一看——地上就剩下一滩黑血。
他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立在原地,迟钝的大脑一时没有转过弯,盯着那滩墨一样的血渍愣愣出神,连手上的石头都没有放下来。
过了许久,程梓慢慢回神,抱着石子坐下。
他以为危机暂时解除了,正想缓解一下腿软便赶紧离开此地,熟料不经意间余光一瞥,便扫见林子外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那人一身蓝衣,手持青色藤杖,仿佛刚刚涉水而来,衣服下摆还湿着。
观其面容,有如古代君子般秀色端方,眉眼深静,一身超然绝尘的气质倒与这山这水颇为契合,连鬓发上的蓝色花枝木钗与一片偶然粘上的竹叶都显得那样合时宜。
这样一个人,他的表情是这样的——
猫猫直立、瞠目结舌式震惊.jpg
程梓:“……”
没关系,问题不大。
猫的一辈子很短,很快就过去了。
第11章 真实
沉江月正在摘杏子。
门前的杏树在一夜微雨后,枝叶间垂下了金黄色的累累果实,果香淡雅。
他手里挽着竹篮摘杏子,心里在想,下回见到程梓时要不要给他做一道杏汁烤鱼。
之前被正道女修士追杀时,他就是用这道菜换那姑娘和他打了一晚上的叶子牌,橙子是猫,效果应该会更好?
正想着,沉江月唇角刚刚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伸出去摘果子的手便忽的一抖,莫名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的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哟!干什么呢?”
熟悉的上扬语调与开场语气词自背后响起,沉江月顿了顿,转过身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意江山的身影。
她刚从河边回来,鱼竿勾着空荡荡的鱼篓架在肩上,手里则提着一尾两尺长的大草鱼,大喇喇地往前走。
午后明亮的日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步履轻快,身姿潇洒,一晃眼功夫就来到沉江月身前,歪了歪脑袋。
“我……”
沉江月谨慎地开口,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她眼睛一亮,惊喜又高兴地举起手中的大草鱼问:“你怎么知道我钓到了十五斤的大草鱼?”
“……”
救命!这个钓鱼佬炫耀的声音吵到他的眼睛了!
鱼尾颇有活力地摆动,水珠溅到了沉江月脸上。
他默默抹脸,鬓边白发的色泽似乎更显眼了些。
“意江山,你认得橙子吗?”沉江月平静地扯开话题。
“当然认得,那可是我镇的镇宝!”意江山灿烂一笑,“今天这条十五斤的大鱼,我准备自己吃五斤,匀十斤给它!”
沉江月努力保持平静:“……那你知道今天它去哪儿了吗?”
“听说是和柳娘子、王大郎到云水县赶集去了,噫,那里可有县主坐镇,希望他们人没事。”提起某个人,意江山冷不丁哆嗦了一下,“我正准备把这条十五斤的……”
“别惦记你那十五斤的鱼了!我有件关于橙子的事要告诉你!”沉江月忍无可忍地打断道。
七旬老人养气功夫被一条十五斤的大草鱼越级单杀。
什么叫遇强则强啊?
战术后仰.jpg